“公主,时辰不早,您早些安歇吧。”
菊清劝说着坐在软榻正在一针一线缝制小衣的玖玥。虽动作仍显笨拙,但相较从前的不识针线,却已强上了太多。
这近乎成了玖玥最近的‘消遣’。只要一得空,她就会拿出针线缝啊绣的,好不认真。
旁人只道她是在为即将出世的孩儿缝制小衣。毕竟,宫里司织坊做出来的婴儿新衣再精致,到底也失了一分慈母之心。
然,菊清到底跟在她身边久了,往往能看出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表面上看,公主是在为即将出示的小世子或小郡主裁缝新衣没错。可在她看来,公主裁制新衣,一方面是为了‘睹物思人’,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找些事情做,避免胡思乱想。
算算日子,侯爷已经离京逾半年了。从前每每隔上几日,侯爷都会通过飞鸽传信的方式,告诉公主他的近况,信上还伴着温柔的嘤咛叮嘱。可大概两个月前,侯爷突然失了消息。不再有飞鸽传信,侯爷亦是归回无期。
公主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但心里又焉有不急的?与其困着自己胡思乱想,她索性用针线转开注意力 ……
经菊清这一提醒,玖玥抬头透过纸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才发现不知何时,夜色拉开帷幕,将整个世界都带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房间里虽点着烛灯,但因她不喜烛蜡气味,菊清仅在远处点了那么两盏。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暗黄的光影下,冷冷清清的。
玖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知是被清冷气息所感染,还是真的感觉有些冷。
“再添些炭吧。”
她说着,放下尚未缝完的小衣,径自朝着内间走去。
菊清蹲在火盆前添炭,不时就有一声浅弱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嘴里飘溢而出。
玖玥脱去外裳,躺在了床榻上,闭眼的同时,对菊清轻飘飘地送出一句:“你也去歇着吧!”
“诶!”
菊清嘴里应着,却并不动作。这些日子,她晚上都是在公主房里度过的,只是公主不知道罢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公主开始整夜整夜的梦魇,有时会伴随一声令人心惊的嘶喊声悚然而醒,之后就再不肯睡。
她唯恐即将临盆的公主有个好歹,索性瞒着主子整夜整夜地守在这里,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悄悄离开。
看了眼用以遮挡内间的屏风,一层泪湿之意不觉漫上眼眶,菊清干脆蹲在炭盆旁,嘤嘤低泣起来。
呜呜呜,公主好可怜!从前王爷未登临皇位,公主还是郡主的时候,就三天两头地出事。如今总算王爷成了一朝天子,再无人敢打公主的主意,她和侯爷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即将有了自己的宝宝。偏偏是在这时,侯爷又不知去向 …… 呜呜呜,这叫什么事啊?
翌日,玖玥早起正在进膳。与怀孕初时胃口不佳的情况有了天壤之别,怀孕八个月,随着肚子一同大起来的,还有不知餍足的食欲。一日吃上四餐五餐是常有的事,这还不算间歇享受的点心和膳房不时送来的进补汤羹。
就为了玖玥随时都能吃到想吃的东西,沐雗特地从御膳房调来了几个老成的制膳师傅,每天变着花样的给玖玥做吃的。可说来也奇怪,日日要吃上这么些东西的玖玥却是一点也没有变胖,只有肚子不停的鼓胀,已大到她连走路都有些费力的地步。每每菊清见了自家公主纤弱的身躯却挺着那么硕大的肚子,都会感到一阵阵惊心。
“公主,这风腌小菜不错,您尝尝!”
菊清夹了小菜放进玖玥面前的碟子里。
玖玥从善如流地正要夹小菜来吃,却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
不消片刻,一小厮模样的年轻人推门闯了进来。
尚不等气喘吁吁的年轻人说上句话,菊清已当先发难:“放肆!公主房间,也是你能乱闯的吗?我竟不知侯府奴才几时这样没规矩了。”
这话,很是硬气。与从前温软的形象不同,菊清现下很有几分‘管事’的凛冽之态。若非如此,岂能镇得住侯府上下几十个的奴仆?
小厮被菊清凛冽的话语震慑住,扑通跪倒在地,惨声说道:“公主,出事了。外面,外面有人送来了一口棺材。您快去看看吧!”
“棺材?这一大早的,你是成心来找公主晦气是不是?”菊清又不满了。即便真有人来送什么‘棺木’,他就不能等了公主进了餐之后才来说吗?
玖玥轻锁柳眉,蓦然一股窒息般的疼痛自胸口处火速蔓延全身。放下碗筷,她强忍住胸腔似要撕裂般的巨大痛楚,扶着桌沿站了起来。
菊清忙上前搀扶。
“公主,怪晦气的,还是别去了吧。”
玖玥不听她劝说,执意要去瞧个究竟。却还未等出门,已被迎面走来的顾嬷嬷挡住了去路。
一看到顾嬷嬷出现,菊清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顾嬷嬷是奉了新皇之令,专门来侯府侍奉照拂玖玥的。她待玖玥原就好,自己生过孩子,又替儿媳接生过,经验上也是一大助益。最重要的一点,有她在,这侯府上下被打理得井然有序,不知省去了玖玥多少思量。
“公主六甲怀胎,却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送来了那污秽东西。公主还是避一避的好,不考虑自己,也得为腹中孩儿想一想。那污秽东西,只怕要吓着孩子的。”
菊清一个劲地点头附和,暗中在心里感叹:顾嬷嬷果然厉害。
“若是连这点风浪都经受不住,他怎配做我的孩儿?”
玖玥星眸幽沉,粉唇抿出冷硬的线条。今日之事一定有古怪。
她不听劝诫,执意要去看个究竟。顾嬷嬷见阻挡不住,又怕劝诫太过反会引起她不快的情绪。稍一忖度,决定还是顺着她的意愿来。去看看便罢,也没什么了不得。
此时,侯府门外,一口黑色棺柩停置在那儿,散发出阵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气息。
会是何人放了这口棺木在侯府门前?又是何目的?
一时间,侯府上下揣测纷纷。
玖玥在菊清的搀扶下,一出现,原本围在大门口议论纷纷的侯府奴仆立刻推向两侧,毕恭毕敬地跪地行礼。原本闹哄哄的府门处瞬间鸦雀无声。
“都起来吧!”
玖玥应诺一声,即示意菊清扶着她走向那口棺木。
菊清被那一抹入眼的黑色慎得心头发慌,一个劲劝着:“公主,就在这儿看吧,还是别上前了,怪怕人的!”
玖玥却是目光坚定:“有什么好怕的?你若怕,就留在这里。”说罢,作势独步上前。
菊清心里虽阵阵发慌,却仍硬着头皮跟随。她总不能让公主一个人去应付这突如其来的惊悚事故吧?
话说回来,究竟是谁这么‘缺德’,居然放了这么个东西在他们侯府门口?存心恶心她们是不是?
玖玥绕着黑色棺木走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样。稍一沉吟,声音清浅地吩咐侯府护卫:“打开它!”
“公、公主,还是别、别打开了吧?棺材有什么可看的?万一里面有什么脏东西,仔细吓着了您腹中的小世子!”菊清现学现卖,这么快就能学以致用,把刚刚从顾嬷嬷学来的‘手段’用到了玖玥身上。只是,效果似是不佳。
玖玥见护卫们愣住不动,遂又语气冷幽地吐出两个字:“打开!”
护卫们岂敢忤逆,合几人之立,将沉重的棺盖一点一点地推开。而当棺木里的‘东西’显露于众人眼下,惊愕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尖锐得几乎要刺痛人的耳膜。
棺木里停放的,赫然是一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