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奴婢熬了汤,您喝些吧。”
外头战鼓震天响,大牢里却是一片安静祥和。
京城里突发战事,连带着这刑部上下也乱了套,竟给菊清轻易地‘混’了进来。
当然,若没初一掩护,凭她这笨手笨脚的,想进到这里比登天还难。
菊清寻思着郡主有孕在身,应该吃些好的,就特意熬了汤送过来,顺便陪郡主说说话聊聊天解解闷。
玖玥心里明镜似的,必然是得了宸的吩咐,菊清才会出现在此。想来,照顾她是假,让菊清陪着她说话避免她胡思乱想才是真。
拗不过菊清的坚持,玖玥喝了两口汤却是再也喝不下了。站起来,她缓步踱到高过头顶的一个小窗之下,仰起头遥遥看着青蓝的天空,在心里默默祷告:希望父亲哥哥和宸能够平安。
在她看来,胜利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她只希望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三个男人能够平平安安。
可是转念再一想,若无胜利,何谈平安?自古成王败寇。如若沐燿成了笑到最后的胜利者,以他狭隘的心肠,又岂会留父亲一条命,平白多了‘放虎归山’的困扰?
已经没有后路了呢!
这场仗,父亲必得打赢才行。只有赢了,才可保命。
与此同时,骑马走在战队前列的沐雗父子不可避免地与八皇子沐蚩相遇了。
隔着挺远的距离,沐雗都能隐约听见沐蚩几声深为不齿的冷笑。他能体会沐蚩此时心中的想法。父皇‘尸骨未寒’,他这边就挥兵而上,不是为着那把龙椅又是什么?除了先前对兄弟们的‘不义’,此时的沐雗又平白多了一条‘不孝’的罪名。至少在沐蚩眼里,他就是一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卑鄙之辈!
“大哥,父皇刚刚驾崩,您就前来逼宫,未免太急了些吧?”
沐雗骑在马上,遥望沐蚩,隔着的距离虽远,但他们的心似乎更远。
“父皇根本不是刚刚驾崩,而是一早在行宫就被人害死了。”
沐雗的说法,想当然会被沐蚩以为是他的谎骗之词而不会引起共鸣。沐蚩性情耿直,没有那么些弯弯绕绕的思量,也最不喜欢权谋之争的尔虞我诈。有的时候,沐雗甚至忍不住猜想,当初沐蚩做错事被父皇一怒之下剥去了大将军王之衔,贬去做了守城之主。说不定,这根本就是沐蚩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与其在这里时刻受着别人的算计还要想着怎么去算计别人,不若去封地做个无冕之王,岂不痛快自在?
“大哥,说谎也说个像样一点的。我回京时,父皇还好端端的。恐怕是你恨不得父皇早点驾崩,你好早些做上梦寐以求的龙椅宝座吧?”
早知他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说辞,沐雗自然也是有备而来。向身旁的沐崎焱递去一个眼色,沐崎焱则冲着后方挥了下手。
不消片刻,两名卫兵陪同一个人快速地走上前来。
沐蚩定睛一瞧,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多年来在父皇身边侍奉的内侍总管张景天!
这么一想,自打回京以来,他曾多次进出过御书房,还真没见着过张景天一次。
“八皇叔,张景天你是认识的。他是皇祖父最为倚重信任之人,又对皇祖父忠心耿耿,发生在行宫之事,他知之甚详。他的话,八皇叔总该相信吧?”
沐崎焱和父亲沐雗的想法一致,能不动干戈就尽量别妄动干戈。否则,战事一起,劳民伤财不说,更会有无数将士因此而丧命。本是同根生,这些将士本没有冤仇,难道就因为站在了不同的阵营就要被迫走上杀人亦或被杀的路吗?
“哼,我怎么知道张景天不是受了你们的蛊惑收买?”
沐蚩不擅权谋,性情耿直,可却不代表人是蠢笨的。偏偏这种时候沐雗推了张景天这个‘证人’出来,至于张景天所言,谁又能证明就一定为真?若是他受了沐雗蛊惑,信口开河,难道他也要信以为真吗?
“八弟不肯相信我,甚至连张景天的证言也不愿相信,那总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吧?”
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
“八弟回京有段时日,想来在此过程也曾见了‘父皇’几面,难道就不曾发现异样之处吗?”
听沐雗这么一说,沐蚩恍然想起自己回京后初次入宫朝见。御书房里,父皇在见到他的一瞬曾有过明显的怔然表情。还是站在他身旁的太监率先喊出他‘八皇子’的称号,父皇才似寻常一般地与他寒暄讲谈起来。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当是自己未经传召就擅自入京,给了父皇一个始料不及,他脸上神情才会出现那片刻的怔忡。
眼见沐蚩的神情已有了一丝动容,沐崎焱即对站在身旁的张景天点了下头。后者会意,走上前几步,将行宫发生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皇帝身体状况本就不好,一路的行车劳顿,到了行宫后更是一病不起,身体每况愈下。就在几名随行太医均告束手无策之时,十皇子沐燿出现了,还带来了自称是‘神医’的一位老者。
沐燿说,那神医有个怪癖,给人诊疗之时不喜身旁有人。又有沈妃从旁说项,张景天饶是心存疑虑,也只得应了十皇子的要求,退出皇帝所居的主行宫外。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大概半个月时间。一日,十皇子沐燿笑容满面地出现在他面前,告知皇上病情已有好转。他听闻此消息,起初是喜不自胜。可在他见过了‘皇上’之后,却是心头一惊!
他陪在皇上身边已有十年左右的时间,朝夕相处下来,他自认对皇上的了解更甚于后宫嫔妃。即便那人模仿得再惟妙惟肖,终究是在一些小的细节上出了差错。比如,皇上喝参茶时喜欢加点乳糖,苦涩中带一点甜。那日他给忙忘了,结果那杯未加乳糖的参茶,皇上喝过后竟片言只语也未曾说。
还有一次,皇上称许久未吃枣泥山药糕了,很想念那个味道。
往昔之年,先皇后,也就是太子殿下生母做枣泥山药糕是一绝。自打她仙逝后,皇上唯恐触景生情,就再没吃过枣泥山药糕。
然,只有他清楚,每年先皇后忌日,皇上总会吃一两块枣泥山药糕聊表祭奠之情。
沐蚩心神巨荡,虽然不断在告诉自己这很有可能是沐雗父子设下的一个‘诡计’,然则内心产生动摇却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现实真如张景天所言,父皇早在行宫之时已然驾鹤西去。那么,很显然,有人一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这么长时间,居然弄了一个‘假皇帝’而不露一丝痕迹,实在太可怕了 ……
“八哥别听他一派胡言。张景天监守自盗、盗取宫中财物中饱私囊,后被父皇得知将其赶出宫外。他一定是愤愤不平,才配合大哥演了这么一出。八哥若是信了,岂不要亲者痛仇者快。”
沐燿的适时出现,让沐蚩心里摇摆不定的天平逐渐偏移。此番回京,他与这位十弟亲近了不少,对他的话也深信不疑。
“沐雗,你果然狡猾!”
冷冷地哼哧了声,沐蚩的态度已充分表明了立场。最终,他仍是不愿意相信沐雗,反倒对假仁假义的沐燿深信不疑。如此不辨是非,让沐崎焱很是无奈。
就在双方陷于对峙焦灼之时,一个人的出现更是令沐雗父子大惊失色!
沐崎瑄骑马缓缓来到沐燿身边,神情冷酷傲然,遥遥看向沐雗,眼神里一片荒凉的冷漠,仿佛沐雗于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沐崎焱眉心剧烈一跳,脸色瞬时铁青!近来忙着与沐燿等人周旋,俨然已将沐崎瑄抛之脑后。却是不料他早已被人‘救’出,还倒戈成了沐燿麾下之人!
他,简直混账~!
沐崎焱怒不可遏。相形之下,沐燿的表情神态则要从容镇定得多。路是那孩子选的,那他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最后若是沐燿兵败垂成,沐崎瑄助纣为虐,他一样不会轻言放过!
“沐雗,废话少说,你我且战场上见真章吧!”
沐蚩不再给沐雗等人耍阴谋使诡计的机会,竖手为刀,忽然冷冷挥下。
瞬时间,千余名弓箭手蓄势待发!
见状,沐崎焱大喊了声:“父亲,快退到后面去!~”
与此同时,他们阵营一方的盾牌手已然迅速在最前方集结,盾牌相连形成一堵严密的墙。饶是对方箭如雨下,也轻易伤不得他们。
只这样一味的‘防备’下去毕竟不是办法!
沐崎焱想出火箭的办法。奈何沐燿等人身后不远处就是皇宫。火箭无情,若是殃及宫里无辜的人可就罪过了。
正在沐崎焱苦思着应对策略之时,在沐燿等人后方忽有大批的御林军涌了出来,出其不意地攻向最后方的士兵。
没料到有此变故的将士们阵法大乱,疲于应对之时,弓箭手里也出现了‘叛反’之人。只见,十余条迅捷的身影穿梭在弓箭手之间,用着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在弓箭手之间展开了‘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