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玥心跳猛然悬空了一拍,眼底也极快地掠过一缕幽然暗光,不过瞬间即隐匿不见。
左不过眨眼的功夫,她所有的情绪便又归于平静,云淡风轻的脸庞叫人丝毫窥探不出其真实所想。
没对菊清的话作出任何回应,是不想,又或觉得没有必要。她只懒懒地闭上双眼,做假寐状,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只她这边‘闲事莫理’,却是给菊清急坏了。看侯爷来者不善,该不是要与西楚的人大打出手吧?这可怎么办是好?不管是侯爷最终败下阵来还是三皇子落败受伤,她都不想看到。且不说这二人对郡主的心意,至少她觉得他们都是好人。好人就不该‘对付’好人。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哦,相煎何太急。他们何必要相互逼迫、相互摧残?和平解决问题不好吗?
不过,想归想,菊清却也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有够单蠢得。如今是侯爷和三皇子都想要她们家郡主,而这两个人里势必只能有一个最后‘胜出’,成功抱得美人归。站在如此敌对立场,他们又怎可能和平共处?
眼见着自家郡主是不打算管了,由着外面的男人们去闹腾,菊清却是一则好奇一则担心,便掀开了重帘一角,悄悄地向外窥探。
与此同时,宫肄宸和宇文拓已经‘对’上。相持于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只怕连百米开外的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
“忠勇侯是来为我等送行的吗?”宇文拓唇角微微翘起,却构不成一个微笑的弧度。
宫肄宸轮廓完美精致的一张脸上挂着经久不变的笑容,一双眸子潋滟着清冷的波光,闻言只做玩世不恭的一声哼笑,从容应道:“非也非也!我来,是为了带回我那调皮的新娘!”
宇文拓眼中晦暗一闪,表面则装作懵懂不知,“哦?侯爷的新娘子不见了吗?那你可是走错了地方。站在这里的我的卫兵都是男的,实在不符合一个‘新娘子’的基本条件。而我的队伍里左不过就只有那么两个女子。一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另一个是她的女婢。莫非侯爷着急寻找的,是那个婢子?”
似是而非的‘玩笑’声中,他却已将自己与玖玥的关系交代了清楚。东越皇帝赐婚圣旨已下,饶是他宫肄宸再如何想不依不饶、纠缠到底,怕也担不起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何况,这不仅仅是一男一女成亲与否这么简单,他和玖玥的亲事还攸关两国维系良好关系,可谓至关重要。谅他宫肄宸,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不过,显然宇文拓对宫肄宸的了解还不深。用他世俗寻常的想法去判断宫肄宸委实不太恰当。宫肄宸若真只是他所想的那种‘普通人’,今日,此时此刻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来!
迎视着宇文拓清冷的目光,他唇角微微翘起,带一点邪肆玩味的弧度。忍不住笑了一声……然而,笑声刚漫过喉咙却是戛然而止,他竟是绵长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我们就别打哑谜了吧。今日,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带玥儿走的。还请三皇子行个方便,宫某必定对殿下感恩戴德!”
话已说到了这份上,宇文拓再难维持脸上客气的微笑,神色如冰,声音骤然一冷:“忠勇侯这个玩笑未免有点开大了。玖玥郡主是东越皇室派去和亲西楚的人选,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可让你轻易带走?”
宫肄宸撇了撇嘴,一副‘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那没办法了,你我只有刀剑上见真章了!”
不等宇文拓回应,倒是一旁的卫兵统领听了宫肄宸这番‘大言不惭’又实在‘傲慢无礼’的话语,一股无名火便蹭蹭地往外冒,此刻面目狰狞,抽剑出鞘,“让我来会会你!”未等话音落下,他一人单骑已经飞冲上前,与宫肄宸动起手来。
能爬上统领的位子,可见此人绝非泛泛之辈,身手自是不俗的。
彼时,他手持长剑,宫肄宸却是赤手空拳。他竭力攻击,对手却只防不攻。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未能从宫肄宸身上讨到任何便宜。反而因立功心切,没把握好自己,竟在一次出剑后,不稳的身体再难保持平衡,狼狈地摔下马去。
这一摔,可把他的暴脾气彻底地激发出来。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问一问宇文拓的意思,一心想找回‘面子’的这位统领竖手为刀,冷冷挥下。霎时间,至少百余名卫兵呈蜂拥式地齐齐向宫肄宸袭去 ……
菊清撂下帘子,心急如焚地凑到玖玥跟前,声音带着莫名的恐慌:“郡主,可不好了,那么些人一同宫向了侯爷。他们这分明是以多欺少嘛。郡主你快想想办法。由着他们这么打下去,侯爷定会受伤的。”
玖玥仍是一言不发,闭目合眼,像睡着了。但菊清却心知肚明,郡主根本是在装睡了。外面都已经乱套了,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郡主~”
菊清的声音已隐隐带了恳求的腔调,玖玥仍像一座不动的大山般,安如磐石。菊清没办法,只得又扭头掀了帘子,焦急地查看外面的形势。
不过片刻工夫,她再度折返,这次声音里已明显带了哭腔。
“郡主,不好了,真的不好了,侯爷他是不是疯了?他竟然由着那些人打他,不肯还手。这样下去还得了?”
菊清就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疯子’!哪有人一味由着别人打而不还手的?侯爷明明有功夫的不是吗?方才他与那统领对打时她瞧得真真的,侯爷几乎都没怎么还手,却还是将那位统领打得毫无反击之力。这样的侯爷,对付起那些功夫平平的卫兵来,就更不在话下。可他怎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打不还手?
玖玥紧闭的双眼,眼皮轻轻蠕动了一下,袖子底下的手指缓缓攥拢成拳。
外面的情状几乎呈‘一边倒’的趋势。因宫肄宸打不还手,败下阵来不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结果吗?
好在,宇文拓早已吩咐了下去,不准伤及宫肄宸的性命。卫兵们这才手下留了些许情面,没动摇武器。否则,倘若那些拳脚变成了刀剑招呼在他身上,此时此刻,他可就不止是身受重伤这么‘简单’了。怕是早已经与他心爱的玥儿‘阴阳两相隔’,再无相见之期 ……
“住手!”
这一声厉喝来自宇文拓。他并不想宫肄宸死。哪怕二人是‘情敌’的敌对立场,但曾经在皇家围场他被刺客追杀时,宫肄宸却是曾助过他的。那一日若没有宫肄宸,仅凭玖玥一己之力,断也不能从刺客的围攻中将她救出。这份恩情他记下来,也自是不能恩将仇报!
信步走上前。
卫兵们则自动自发地向两侧退开,留出中间的一条路给他。
彼时,宫肄宸已被打落下马,却仍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邪魅的似笑非笑勾在唇边,哪怕全身是伤,竟也丝毫无损于他的卓然风采。
“你回去吧!”
宇文拓淡然而道。并非他不够心狠,而是不想也不能对这个人‘赶尽杀绝’。因他犹是玖玥心里的人,真若性命折在了这儿,玖玥必然会恨上自己。而这样的结果,绝非他想要。
“我是会回去,不过是带上我的玥儿一起。”嘴角轻扬,带出几分玩世不恭的弧度。
宇文拓眼中神色有瞬间的凛然,不容分说地低喝道:“不可能!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既然三殿下冥顽不灵,我也没什么好说。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杀了我;二,让我带她走!”宫肄宸语气坚韧,表情倔强,分明是抱着‘必死’的心在打这场赌。
“咱俩究竟谁冥顽不灵?”宇文拓不禁有些气急败坏地吼了出来。皇上圣旨已下,玖玥本人也已答应了和亲,为何他宫肄宸还不肯放弃?
宫肄宸斜挑嘴角,笑容邪肆幽魅。
看见他这副近乎挑衅的表情,宇文拓心口骤然涌上一股无名火,咬牙从齿缝间挤出:“既然你冥顽不灵,任何后果都是你咎由自取。”
说罢,再不看宫肄宸一眼,转身离开。几乎同时,那位先前在身上吃了亏的卫兵头领洞察其意,对两侧卫兵们立刻做出一个‘攻袭’的手势。瞬时间,卫兵们一拥而上 ……
而此时,马车里,菊清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她忍不住凑到玖玥身边,用力摇晃着她的胳膊,语带恳求地哽咽道:“郡主,求您快想想办法吧,不然真会闹出人命的!”
见玖玥仍是无动于衷,菊清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突然豁出去一般地大声吼道:“郡主现在不闻不问,是发自真心吗?我就不信郡主你一点也不担心。难道非要等了出事后,郡主再‘追悔莫及’吗?郡主,那是侯爷,是郡主曾经决定要嫁的人。难道郡主真能眼睁睁看他死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