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绿身死,楚侧妃一事也终于得以平息。但玖玥的生活却并未因此事的顺利解决而有一丝的轻松,反而是过了一山又一山。
宇文拓主动登门,嘴上说是为拜访南清王沐雗而来。但谁也不是笨蛋蠢材,又岂会看不出他的真实用意?
徐管家已派人来落幽阁请了两次人,玖玥均都无动于衷。无奈之下,徐睿亲自跑了一趟,却意外吃到了闭门羹。
“郡主正在歇着,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搅。”
菊清转达了玖玥之意,语气是毕恭毕敬的。
徐睿无奈。看样子,郡主对那位西楚的三皇子是当真没什么情意的。
见他一时踟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菊清一时难忍嘴快地说道:“徐大管家,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您就照着郡主的意思去说也便是了。徐大管家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来郡主的心在何人身上。请恕奴婢说句不当说的……侯爷的聘礼都送来了,看王爷的意思也基本首肯了侯爷和郡主的亲事。这个时候,那西楚三皇子来横插一脚,不是添乱吗?更何况……”说着一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神色晦暗,“自从浅绿‘去’了,郡主这些日子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不,奴婢刚刚好不容易劝她睡了,大管家这时候进去,扰乱郡主安眠事小,这要万一开罪了郡主,惹得郡主不快,到底是不值当?大管家以为呢?”
徐睿在王府当了多年的管家,早练就出一身‘八面玲珑’的本事。菊清这话是在给他提醒,因为这点小事而开罪了玖玥郡主,他何必呢?
“那就让郡主好生休息,王爷那边我去说!”
菊清赶紧笑着应下了:“多谢大管家。回头,奴婢会在郡主面前说您的好的。”
目送徐睿走出落幽阁,菊清一扭身即溜进了暖阁。
彼时,玖玥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管长笛。她虽然没像菊清所说,正‘睡’着,但菊清一番话也并非无一句实言。至少那句近来‘茶饭不思’就是真的。
“郡主,奴婢让小厨房给您炖的燕窝,您怎么又没吃?”
菊清的语气里除了淡淡失落,还有一丝怨怼之意。浅绿‘去’了,她也一样伤心。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还得好好活着不是吗?郡主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那浅绿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
见主子不搭理自己,菊清也没识相地闭了嘴,话锋一转,又说道:“大管家被奴婢打发了。不过郡主,看那西楚三皇子‘来者不善’,就算您拒绝了一次,只怕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您得小心提防着才是啊!”
玖玥没应腔,却是离了软榻,径自往屏风挡住的内室走去。
“菊清,帮我更衣,我要出去!”
“出去?这冰天雪地的,郡主您要去哪儿啊?”菊清的脸立刻垮了下来。郡主生来体质特殊畏寒,每每到了这样的三九天就类似伤风高热的小病不断。王爷已经吩咐下来,叫她们仔细照拂着。要是小姐出去,患了伤风回来,她怎么向王爷和世子爷交代啊?
玖玥不语,已当先一步走到了屏风后,准备更衣。
知道劝不住,菊清索性也不再做无用功,赶紧取了厚厚的冬衣给自家郡主换上。末了,又取出裘皮大氅,披在了玖玥身上,并仔细为她系好了系带。
“需要奴婢陪郡主出去吗?”
“不必,初一跟着我就行了!”撂下这句,玖玥即迈步往外走去。
初一早已备好了马车,又在马车里放了暖炉,让玖玥坐在里面不至会感觉冷。
“郡主想去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就随便走走吧。”玖玥回答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的心里总是乱乱的,隐隐感觉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马车驶出不远,隔着厚重的棉帘,玖玥淡淡的声音自里面传出:“去梅园吧!”
所谓‘梅园’,顾名思义,就是种满了梅花的地方。那片梅园是当年外祖父居家外迁之时,留给玖玥的,权当是个念想。
玖玥的外祖长林先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当世大儒,其下门生不计其数,当年在朝中也算数一数二的人物。可在唯一的爱女离世后,这位老人骤然间生出了厌世的念头,索性辞官不做,归隐田林。
因玖玥娘亲素喜梅花,也是为了祭奠爱女,长林先生亲自在郊外空地栽种下了一片梅林,后在离开时又将那片梅林转赠给玖玥。
玖玥小的时候,一直是沐雗派人在打理那片梅林。直到玖玥一天天长大,从十岁起,便不假他人之手,开始亲自打理梅园。有时想念娘亲了,又或遇到了困惑费解之事,她都会去梅园。哪怕夏日,对着满园的枯树,她也没有分毫厌意。恰恰相反,在那里,她总能寻回心境的平和,让自己不再纠结苦恼,可以更加勇敢坚毅地去走那未知的路 ……
“郡主~”
原本平缓行驶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马车外响起了初一含着警戒的薄凉嗓音。
距离园林应该还有一段路程,那么,马车这时候停下就意味着——有事发生!
玖玥缓缓地睁开双眼,似幽泉碧湖般清澈无痕的眸子微微一闪,却并未立刻走下马车。
“玖玥,有段时日没见,别来无恙!”
沐哲翰???
玖玥唇角翘起,却构不成微笑的弧度。这个时候,会在这里‘巧遇’上沐哲翰,会为了什么?该不是为了沐若曦一事,来与自己‘算账’的吧?
心里正待沉吟对方用意之时,沐哲翰醇厚温润的声音再度传来。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到了,一块喝杯茶,如何?“
这人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玖玥暗暗在心里一嗤,任谁看来也是他故意在这里等她,却偏要硬说成是‘偶遇’,‘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见一斑!
不过,他话都说得这样‘明’了,她自也没道理躲着不见人。喝杯茶?有何不可?她倒也想听听他有何话想说,才会‘兴师动众’地专程跑到这里来见她!
走下马车的玖玥,与沐哲翰双双进了附近一家茶肆。
“我点了西湖龙井,希望能合你的脾胃。”
沐哲翰上扬的嘴角牵起清雅的弧度,眼底眉梢无一不是温润的神色。不知的人,只当这是单纯的堂兄妹之间一次偶然之下的相聚,喝喝茶,聊聊天,再寻常不过。
然,若是善于观察甚至洞察人心,就不难发现两个人之间‘暗潮汹涌’‘剑拔弩张’的氛围。
沐玖玥剑走偏锋,竟然送了沐若曦那个‘大麻烦’入了顺义王府,给沐哲翰的生活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同样,沐哲翰力挽狂澜的本事也不差。竟想到利用楚侧妃那一个点。不但让玖玥几乎背上‘杀人’罪名,同时又成功分化了沐崎瑄与他们父子女三人的关系。以沐崎瑄的性格,断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可想而知,南清王府日后只怕也是‘麻烦不断’。
以己之道还施彼身。这位‘堂哥’当真是不可小觑的!
“堂哥不辞辛苦地来此,不会只为了见我一面,与我喝茶聊天的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与其说沐玖玥性情爽脆果决,不如说她是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在沐哲翰这种人身上。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又何必非逼着自己去‘曲意逢迎’?
“呵,你还是这样,性子太急!”
沐哲翰轻笑了一声,只那笑声却无半分暖意。
“我听说,西楚三皇子的求亲被你给拒了?”
轻轻摇晃着茶碗,沐哲翰这一问显得不经意又漫不经心。
玖玥眼底光芒晦暗的一闪,唇角翘起的弧度莫名带出一丝丝的戏谑讥诮之意:“什么时候,翰郡王竟也这般关切起了我的婚姻大事?我与你,似乎还没‘亲密’到如此程度吧?”
这话已是不留一丝情面,划开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之界。言下之意: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沐哲翰不怒反笑。她就该是这样的态度。类似于笑面虎那样的‘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到底是不太适合她。
“其实西楚皇族也算是个好去处,再看那位三皇子,对堂妹又是用心得很,堂妹何不全了他的心意,也算为两国邦交做出那么一点小小的贡献。两全其美,不好吗?”
闻言,玖玥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又暗含讥诮地说道:“人活一世,匆匆几十载,各管各家事都难做到尽善尽美,就别再操心旁家事了。堂哥有这功夫与我说些有的没的,还是回家管好你身边的人吧。回头,别再叫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丢了堂哥的脸面事小,这要万一闹将开来,堂哥的麻烦就大了!”
她这含沙射影的几句分明是冲着沐若曦去的。
早前,沐哲翰在被迫无奈之下留了沐若曦下来。但她的身份始终是一个‘忌讳’。也不知是谁想出的主意,居然给她换了个身份,只当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得了沐哲翰的青眼,给了侧室的身份。这个方法固然可行,却也有着一定的风险性。一旦他朝沐若曦的真实身份大白于天下,沐哲翰乃至整个顺义王府一不小心可是被会被安上‘欺君罔上’之罪的!
撂下这番似警告还似威胁的话,玖玥起身作势要离开。却就在她即将踏出茶肆的一瞬,沐哲翰含着笑意的一缕温润嗓音飘然落进她耳畔。
“沐崎焱……他的真实身份,你不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