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肄宸,难道连你娘的性命你也不顾了吗?”
走投无路之下,宫玉峰只好祭出这个最后的‘杀手锏’。前段时间,宫肄宸曾逼问过父亲关于他娘的下落。也就意味着他尚且不知前晋王妃身在何处。
他的话让宫铭有如醍醐灌顶,恰似茫茫大海之中快要被淹死的人在绝望无助之际抓到的一块浮萍。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点?只要宫肄宸还顾惜他娘,他就不会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这么一想,原本铁青阴沉的面色便稍有和缓,紧拢的眉峰也舒展开来,“只要你答应放过我的家人,我便告诉你你娘在什么地方。怎么样?很公平吧?”
宫肄宸眼中突有隐晦的幽光一闪而过,先前毫无顾忌勾勒在唇角的笑也敛了去,表情阴沉似又透出些微的纠结。
而这样的表情变化看在晋王父子眼里,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心中一喜的同时,宫玉峰又再接再厉地游说,“我想堂哥今日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受了欺骗蛊惑。这么些年堂哥在外,一直是我父亲派人照料大伯母的生活起居。得知大伯母身体状况不太好,父亲还特意请了与晋王府有故交的太医院前院使林大人前去探望救治。试问,对大伯母,我们尚且都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又怎可能会对大堂哥下手?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听了这番话,宫铭暗暗感叹于儿子灵机应变的同时,也不忘附和:“大哥故去,照顾大嫂本就是我应当做的。我知道肄宸你会这么想,全因晋王爵位之故。你长房一脉接连受创,而我宫铭却倍沐皇恩,得以承袭晋王爵位。在任何人看来,我都有很大的嫌疑。可我的的确确不曾做过半点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哥的事啊,天地可鉴!”
看着他父子二人一唱一和的‘演戏’,宫肄宸从一开始的‘兴致盎然’到一点点失了耐性,突然讽刺地一勾唇角,吐出一句:“把人带上来!”
话音一落,便又有两个蒙面人推搡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到了宫铭等人面前。
那人被塞了满嘴的布条,说不出话,一见到宫铭便焦急地发出呜呜声,似乎想说什么。
而待到看清楚了被绑人之人是谁,宫铭心底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脚下一个虚晃,险瘫软在地。
“这位林太医,应该就是你口中所指的那位‘太医院林大人’吧?既然人已经‘请’到了,那么他是否前去为我母亲问诊治病,一问便知。”
说完,宫肄宸对钳制林源进来的蒙面人点了下头。后者会意,马上抽走了林源口中布条。
那林源是个胆小鼠辈,嘴一得到自由,忙不迭就向宫铭求起救来。
“王爷,您可一定要救救下官。那些事,可都是王爷您吩咐下官做的,与下官毫无干系啊!”
宫铭心里一慌,大喝了声:“还不给本王住嘴!”
林源哪肯轻易就范?他现在命都攥在别人手里,若再不把事情说明白,自己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转过身,正对宫肄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面猛磕头,一边战战兢兢地说:“二公子,不,侯爷,侯爷明鉴,当初那件事我是受了宫铭指使蛊惑。否则的话,我哪有那么大胆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祸?宫铭威胁我说,若不照做就要了我一家老小的命。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
“姓林的,你信口雌黄!”宫铭金刚怒目地大吼一声,眼里倏尔窜上一抹炙烈的火光,说话间,人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上前,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断刃照着林源后背就要刺下去。
当然,有宫肄宸以及这么多蒙面人在,又怎可能叫他‘如愿以偿’?
忽有一蒙面人闪电般出现,抓住他高高举起的胳膊,稍一用力。
宫铭只感觉自己的胳膊犹如被生生掰断了一样,疼得他嘶嘶地倒抽口气,匕首也自手中滑落。
“叔叔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不妨听林大人把话说完,你再发作也不迟。”宫肄宸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慵懒的微笑。正是这一抹笑容,瞬间将他玩世不恭、邪魅不羁的气质烘托到了极致。
话落,目光重又落向颤颤巍巍似筛糠一般抖动不停的林源,“林大人可接着说了。”
不能说!说了,就什么都完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宫玉峰眼底忽而有嗜血阴冷的暗芒一闪而过。余光扫到一个丫鬟簪在头上的木钗,忽然迅快地闪至那名丫鬟身旁,扯下簪子的同时,用力向林源射去。
宫玉峰是有些功夫的,力气又足,若簪子射去的方向拿捏得恰到好处,林源便是必死无疑。
当然,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也只能抱着这种孤注一掷的想法,赌一赌看了!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他射出木钗的同时,宫肄宸手腕轻翻,用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射出一枚叶子状的暗器。银制的叶子暗器打开木钗上,瞬间将之一分为二。而这,还不是结束……
只见被一分为二的两个半截木钗竟同时向晋王妃以及她身旁的丫鬟飞射而去。
“啊!!!”
那丫鬟倒是反应快,脚下一个横步就本能地躲到了晋王妃身后。相形之下,常年的养尊处优下来,身形丰腴的晋王妃哪里能有如此迅捷的反应力。她只觉得眼前一花,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一侧脸颊擦蹭而过,瞬间在脸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这一次只是小小的警告。再敢轻举妄动,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宫肄宸手里把玩着一枚银叶子,话自然是对宫玉峰说的。
晋王妃早已被吓得两腿发软,纵然有丫鬟搀扶,发福的身躯也不停晃动着,摇摇欲坠。
宫铭父子的表情如出一辙,面容阴沉,脸色铁青,就连袖子底下紧紧捏成拳的手势都几乎一模一样,怕谁不知道他们是父子似的。
“宫肄宸,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说了,你大哥的死与我无关。”宫铭渐渐失了耐性,变得焦躁起来。
“事到如今,叔叔还不肯说实话吗?”宫肄宸温醇的嗓音悄然飘落,却透着寒澈人骨血的凛冽森然。
宫铭的心跳悬空了一拍,明知道这么做无异于‘垂死挣扎’。宫肄宸既然连归隐老家的林源都找了出来,当是已经知晓了当年的真相才对。可即便是如此,自己也唯有‘装傻’这一条路可走。若他承认当年宫肄肇的死乃自己所为,那么以宫肄宸睚眦必报的阴狠性格,不当场杀了自己才怪。
此刻的宫铭笃定了自己咬紧牙关,宫肄宸便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然而,他显然忽略了宫肄宸的‘狠’。
“林大人,当年我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林源吓得心头一抖,不敢有片刻迟疑,立即恭声回道:“回侯爷话,大公子当年……当年是中毒而死。”
“哦?那我大哥是中的什么毒呢?”宫肄宸依旧把玩着手里的银叶子,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仿佛说着再寻常不过的事。
“是……是五石散。五石散虽非剧毒,但若加以辅药地喂入人体内,不出七七四十九天,必气血逆涌而亡。晋王,不,当时还是二老爷的宫铭担心会被人发现,就用了很小的伎俩,每日每日地掺入大公子的茶食里。所以,大公子那段日子才会感觉百般的不适。寻了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放你娘的狗臭屁!”
宫铭这边,当听到林源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地和盘托出,急怒之下便开始骂人。他本也不是什么善类,这些年身处高位,为了与自己的身份地位相得益彰,不得已只好收敛了粗野的性子,披着自以为‘优雅高贵’的皮囊。其实骨子里,仍是粗俗不堪!
显然,他是气急了。要不是有宫肄宸在,他早冲上去将林源这个混蛋‘千刀万剐’了。
也不看看这些年是谁提拔的他,让默默无闻的一个小太医最后成为太医院的一把手。明里暗里,他更给了林源不下百万两的‘好处费’。这个混蛋现在就是这么‘报答’自己的吗?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此乃天经地义 ……”
当宫肄宸醇厚温雅的嗓音再度响起时,宫铭父子包括晋王妃在内,无不吓得面色惨白。宫铭的虎躯震了一震,额上不觉就有了一层汗湿。
“不过我这个人是很公平的。既然你们只害死了大哥一人,我今日便也只杀你们其中的一个作为‘欠命还命’的代价。婶母一介女流,就算了。至于你们父子……”说着一顿,波光潋滟的眸子在宫铭父子之间来来回回地逡巡,似是在犹豫取谁的命好。
晋王妃身子晃了晃,并未因自己得到了‘特赦’而有任何的庆幸之意,一颗心却是在宫铭父子之间摇摆不定。一个是她二十年来相濡以沫的夫君,一个是她怀胎十月的亲生孩儿,无论谁去‘赴死’,她都会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