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玥虽然早有预判，儊懿尹江的到来不可能只为了千里跋涉来探望他们小夫妻。他们会这么急着赶来，一定另有缘由。
果不其然——
寒暄的话一过，儊懿立刻切入正题：“据我所知，凤城里谣言纷纷，说是寒王在外自拥为王，大肆招兵买马，急于扩展封地。如果皇帝信了这个传言，必不会袖手旁观。”
军旅出身的儊懿学不来拐弯抹角那一套，说起话来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玖玥眉头微微一跳，脸色不由凝肃了几分：“谁会传这种谣言？难道是显帝为了除掉我们的自作剧？”
“似乎并不是这样。我且问你，弼州是不是有个姓谢的提督？”
谢瑧？
玖玥迅速朝凤赭寒瞥去一眼，刚好他此时也朝自己看过来，对视之下的目光一样的冷霾阴沉。
见了他们的表情，儊懿心中已大略有数，嘴角缓缓牵起的笑容冷酷如冰：“看样子，确有此人！我的旧部向身在凤城之外的我发来一封秘信，信上说得相对简单，不过却有提到一个姓谢的弼州提督。说是此人秘见皇帝。至于他说了些什么，虽不得而知，不过我想你们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这一刻的玖玥恍若‘醍醐灌顶’，自离开提督府就一直未能想清楚的问题总算是想明白了。
这几个月来，谢瑧表面看上去谦和顺从。但她和夫君都心若明镜，谢瑧不可能完全地臣服于他们。
终归是他们大意了，以为这里天高皇帝远，谢瑧纵然心有芥蒂也闹不出多大的风浪来 ……
儊懿端起茶盏轻抿了口茶，润了润稍觉干涩的口舌后，又继续说道：“你们应该清楚，皇帝虽然放了你们入封地，却始终未完全打消对你们的戒心。自古帝皇刻薄寡恩，薄义凉情，这点我清楚，你们也一样清楚。哪怕你们远在边塞，对他而言，只要活着，就注定是他必须要防患的‘威胁’。他一定在心里想过除掉你二人，以绝后患。只是，一来，他才登基，帝位不稳；二来，他总也忌惮着手足相残会否引来臣民的声讨，致民心不稳。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将这个铲灭寒王一脉的理由恭恭敬敬地送到他面前，你们以为，他会如何？”
会如何？自是不会错过如此可以将寒王一脉斩草除根的绝好机会！
玖玥嘴角微动，牵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然眼里射出的光芒却寒如铁冰如刀。仿佛不经意触及她的目光就会被那里的寒意冰封住。
她极少会有像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不管是熟悉她的人也好，不熟悉她的人也罢，更多会看到的是她云淡风轻的保护色。她从容、淡定，在任何危机面前都能面不改色。可是这一刻，她是真的心寒了！
他们与世无争，只想逍遥避世。为何就是这样，那些奸佞之辈，那些心胸狭隘之人仍不愿放过他们？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收拢成拳，玖玥面上清韵似雪，眼睛里却有隐隐的阴冷一点一点地漾了出来。
早知避不过，当初就不该选择轻易退让。也许，抱着一颗‘鱼死网破’之心，他们仍可去争一争的。
呵，多讽刺多可笑啊！明明他们夫妻从未想过要‘反’，却偏有人见不得他们安宁度日，要逼着他们造反！
“得赶紧想出对策。据我得到的消息，皇帝已决定御驾亲征。看样子，是想在你们夫妇身上大做文章。一方面，皇帝御驾亲征，将士们必将士气大振。另一方面，我想，凤赭显也有着一定的私心，似乎是想……杀一儆百，树立皇威。”儊懿字字冰冷，一想到同室操戈的局面将要再度上演，不觉寒心地轻吐一口气。
御驾亲征吗？
玖玥嘴角翘起的弧度莫名一深，却从眸子里渗出一层一层死寂般的阴沉，轻挂粉面的微笑更是看得人莫名的心里发憷。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么，我愿意奉陪！”
凤赭寒出口的话音似冰山上常年不化的封雪，冷入人的心骨。彼时，他闪烁着琥珀妖异之色的眸子略略眯了起来，狭长的缝隙里可看出一丝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的辉光，冰冷，毅然决然。
当这目光触及到玖玥温柔似水的清眸，变得愈发沉定。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妻儿！
凤赭寒的行动力迅速而果决。已在第一时间赶去军营集合队伍。
诚然，他现在对凤城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所谓即将到来的一场暴风雨也仅仅是听了儊懿姑母那么一说。但他已在心里深信不疑。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凤赭显并非要真心放他远走。只要他活着，就永远会是他显帝的威胁。而斩断威胁的唯一方法……自然就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与此同时，玖玥也没闲着，安排了人在不同的地方设立岗哨，目的自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得到凤城大军挥师而来的消息，也是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不会有人像谢瑧那样叛变。
“眼下，最紧要的就是稳定住民心。”
儊懿给出了适当的建议。在军中多年，她太知道往往大战前夕都会军心浮荡的事实。尤其，将要对抗的是以皇权为首的京师大军。而凤赭寒初来乍到，未必能将将士的心全部收复。往往越是这种时刻，就越不能容忍丝毫的错漏。所以，在确保战力之前，凤赭寒先要做到的是安抚军民之心，不至‘敌未动我方先乱’的局面出现。
至于兵力 ……
看到玖玥送来的‘数字’，儊懿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转为幽暗。
显帝要想取得大胜，起码会率领二十万到三十万的大军前来。而弼州守军，不过十余万，人数上已经不敌。何况，边城守军战力远不及京师大军，武器也不够精良，要想抵挡住京师大军还真是难上加难。
“以眼下的局势，想要制胜，唯一条路可走。”
玖玥双眼微微一亮，“姑母请讲！”
“借兵！”
简短而精炼的两个字，却听得玖玥暗自忧愁。借兵？谈何容易？其实以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只消一封借兵的信发出去，父皇定会派大军增援。可问题是……东越皇城距这里岂止万里之遥。只怕，消息传到东越皇城那会儿，这边已经交战正酣。那援兵来不来，还有何意义？
似是看出了她的忧虑，儊懿微微一笑：“你以为……我是要你向东越借兵？”
玖玥不解地挑眉反问：“难道不是吗？”
儊懿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东越皇城与这里隔着千山万水，我想，当初凤赭显会选择弼州这个地界作为寒王‘封地’也有这样的缘故。”
玖玥唇边浅笑如冰，眸子里满满装着讽刺。合着从那时候起，凤赭显就已算计到了会有今日。呵，还真是‘深谋远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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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大军远要比他们想象中来得迅快！因为他们有所不知，早在儊懿和尹江夫妇出发前来报讯的时候，京师大军也几乎相隔没几日就出发了。
看样子，显帝欲除掉他们的心很是坚决。否则，也不会来得如此迅猛！
儊懿选择了留下。
虽然玖玥私心里也希望儊懿能够留下帮忙，但她却不能这么自私。遂，也曾劝说儊懿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奈何，儊懿倔得很，偏偏尹江又万事听她的。就这样，夫妻俩留在了弼州，打算与寒王夫妇共进退！
显帝心胸狭隘，决意对他们赶尽杀绝，玖玥固然心寒。但也有像儊懿姑母这样无私襄助之人，让她一颗心总算是平衡了些。
彼时，城楼之上站着凤赭寒。而他身旁，则是白色铠甲在身的沐玖玥。夫唱妇随、夫妻协力的画面莫名的令人感到一丝丝的嫉妒。
相隔不远的战车上，凤赭显笑容满面地高望城楼上的一对璧人，却并不急着发声，像是在等待对方主动开口。
“陛下来意凶凶，恕臣不能出城相迎！”
凤赭寒的一句开场白铿锵有力，已在很大程度上表明了立场。若显帝执意要将其‘斩草除根’，他也绝不会束手就擒。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臣？”凤赭显的神色忽然冷冽了起来，适才盈着笑意的眸子瞬间封冻成冰，阴暗的脸面隐隐透出了几分狰狞来，“你还当自己是‘臣’吗？”
“陛下此话怎讲？”凤赭寒佯作不知。
“呵，朕不想与你多费口舌，还是让他来说吧。”
话音方落，身着官服的谢瑧即从战车后方走了出来，一脸的义愤填膺之色，伸手怒指着城楼上挺拔而站的凤赭寒，朗朗的声音里挟带滔天愤怒：“凤赭寒，事已至此，你还不敢将你的‘狼子野心’公之于众吗？你家里的下人称你为‘皇上’，称寒王妃为‘皇后’，这不是忤逆叛反是什么？你把我的权力架空，将兵权尽数揽于鼓掌之间，暗地里谋划着要吞并附近几州城池，以为我不知道吗？非但如此，你还‘软禁’了我的家人，意图胁迫我‘助纣为虐’。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要断送在你的魔掌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