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快走!”
玖玥眼中惊意大盛,瞳孔略略扩张,瞪眼看着夏洋以不管不顾之姿冲向显帝,阻止却已是不及!
“保护皇上!”
有人大喊,有人则持剑涌向夏洋。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夏洋吸引了过去,的确是玖玥最好的逃跑时机。
然而,她却没动!
双脚似有千斤重量,挪不动抬不走。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用剑在夏洋身体刺出一个个的洞,眼睁睁看着有人用刀割下了夏洋的头颅,眼睁睁看着曾经那个飞扬恣意的青年死在了数十人近乎屠戮的残忍之中 ……
玖玥想放声大喊,想喊出心中的愤恨与悲痛。可嘴唇嗡动着,竟是无声。
怔忡间,浑然未觉有一人悄然靠近,牵了她的手即朝营外飞奔。
“快追,寒王妃跑了!”
可以想见,军营里又是一片大乱!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玖玥在反应不及的时候就被人牵着狂奔出军营,又被扯上了马背,绝尘而去。
后面仍有凤赭显派出的士兵苦苦追捕,却无一例外地被半路设下的‘路障’绊住脚步。只余下玖玥,与救她的人,久久驰骋在马上,朝着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过了足足两个时辰,飞驰中的马儿才放缓了速度,直至停下 ……
那人率先跳下了马,紧接着对马背上的玖玥伸出了手。玖玥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
“夜离~”
回给她的,是夜离惯常的微笑,温暖依旧,然而在那点漆似的双眸里,却隐隐可见一分涩然。
“夜离,你怎么会 ……”
玖玥本是想问他,怎么会刚巧出现在军营里,又刚巧救了他。可话到一半却戛然止住了声音。是因为她笃定,夜离出现在军营绝非偶然之间的‘巧合’。那便只余下一种可能——他是为了救她而去。
“听说出事了,我不放心,就赶过来看看。”
夜离把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说的轻描淡写,然这个中纠结,又有谁知?
当初离开,他本已下定了决心,今生今世不再见她。他怕……怕自己管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怕他一再的追逐会令她生出厌意,更怕……他会对她生出抢占之意,亲手葬送了与她之间那即使微薄的几分情谊。
可是,一听说北漠新皇亲率大军欲铲除寒王麾下‘叛军’,他几乎没有一刻的犹豫即狂奔而来。
曾经一度,他自欺欺人地将此举动定义为‘担心’。可是直到两个时辰前,直到见了她的那个瞬间,他才恍然间了解了自己的愚蠢。什么担心?他会远赴千山万水赶来此地,无非是想全了一颗思念的心。
原来……他竟未有一刻将她从记忆中抹去……
那这所谓的‘自我放逐’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愚蠢又卑怜的自欺欺人罢了!
重逢的一丝欢喜很快就被现实的残酷冲散。夜离微蹙浓眉,语意略显凝重地问道:“你铤而走险,为了能安然从城里走出来,是想去借兵?”
玖玥点点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太冒险了。他也真的就纵容你如此做?”夜离璀璨的眼波间隐有一丝不快的冷沉氤氲而生。
“他拗不过我。”玖玥回答得十分简洁,却短短几个字道尽了她的执拗以及凤赭寒的无可奈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不这么做,他们就只能被动等死。待到显帝率领大军冲破城池的那一刻,他们夫妻身死是小,却要连累城里的将士和百姓们也一同遭殃。这是她断然无法忍受的。
夜离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哪里会不知这女子的倔强?
“你应该不是想回东越借兵吧?”
这里距离东越甚是遥远,即便不眠不休不分日夜地快马疾奔,怕这一个来去少说也得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就算借了兵怕也没了用处。
玖玥清冽似碧湖幽泉的眸子荡漾出一丝微波,神色间却是一片坚毅之色,“不去东越,去西楚!”
~~·~~
玖玥走得又是一步险棋!因为她毫无把握,宇文拓是否会借兵襄助凤赭寒脱困。但她只能‘孤注一掷’。因这既是唯一,也是最后的希望。
如今的宇文拓已贵为西楚国皇,日理万机。
玖玥早料到事情不会简单,却也万没想到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日!
西楚皇宫里的宫人总是有千百种理由来搪塞她,而宇文拓似乎也总有忙不完的事。除了等,玖玥并无他法。
总算,这样漫长而又煎熬的等待在第三日,随着那个人的出现,宣告了终止。
他变了!
这是别后重逢的玖玥,对宇文拓的第一观感。
犹记得初见时,宇文拓看似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悠闲皇子,温文尔雅,偶尔也会显得‘老气横秋’。那时的他,目光是纯净的。而现在……
玖玥看着那龙袍加身,天家气度浑然而成的帝王,曾经眼里的纯净已被不可捉摸的讳莫之色所取代,俊逸冷酷的脸庞也再看不到那灿如火光的笑容。余下的,只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凛冽与森寒。
咽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一声叹息,玖玥轻扯嘴角,即使明知道笑容会显得多么僵硬而牵强!
她没打招呼,是因为突然不知该如何去称呼他 ……
宇文拓当先在正前主位上落座,随后对她做出个同坐的手势。
玖玥并未依言照做,仍只是站在他面前。
见状,宇文拓的唇角牵出一抹笑容,却大有几分讳莫如深的味道。
“你急着见朕,可是为了‘借兵’一事?”
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既然他问得直截了当,玖玥索性也不藏着掖着,果断地点了点头:“没错。虽然这么做有点‘厚颜无耻’,但我希望你能出兵增援,助我夫君度过此劫。”
听到‘夫君’二字,宇文拓目光隐晦地一闪,向玖玥扫去一眼。他惯常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文尔雅的,然这一眼之下的目光却冷酷得令人心口莫名一寒。
“朕为何要这么做?只要你能给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朕就考虑帮你。”
如是一般说着,他的口吻是漫不经心的,声音里隐约还带了一丝明快的笑意。
为何要这么做?
玖玥眼里不觉凝起一丝冷然,唇角弯起浅微的弧度,却构不成一个微笑的表情。是啊,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一旦出兵,就是直接杠上了北漠新皇,致两国交恶,说不定还会引起战事争端。他西楚虽不惧北漠,可一旦两国交战,势必要生灵涂炭。尤其他刚登基不久,就招来此等祸端,少不得会引起朝臣百姓的不满,尽失民心。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
何况,就‘私情’而言,凤赭寒甚至是他的‘情敌’,是他恨不得亲手杀掉的人。如今‘情敌’深陷囹圄,他虽不会幸灾乐祸,不过‘看热闹’的几分心思还是有的。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不错了,还去帮助‘情敌’脱困?他是有多蠢 ……
看着忽然词穷无话可说的女子,宇文拓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在内心深处,仍有一些不舍。
片刻的静寂后,玖玥清灵却略显沉闷的嗓音幽幽在空旷的大殿上响起,“皇上说得对,我的确拿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可令皇上‘理所当然’地出兵援救。您是西楚皇帝,而我……既是东越公主又是北漠王妃,却唯独与您这西楚沾不上半点关系。眼下,我夫妇二人落难,却来眼巴巴地求助于您,确是厚颜无耻。但就算您心里对我充满了鄙夷不屑,我还是要说出我的请求。因为,等待援救的不只是我的夫君,还有弼州的将士和子民。我不确定凤赭显一旦攻下城池会不会饶了这些人。正因为不确定,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会无辜地葬送,哪怕一丝的可能性都令我心痛如绞 ……”
这时,让宇文拓感到惊讶且有些措手不及,玖玥竟当机立断地双膝曲弯,跪落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
宇文拓猝然起身,大步上前,作势要将她扶起。
玖玥唇边蔓延开一抹涩然的笑,声音纯澈而清透,每一个字都仿若凌空砸在地上的冰珠,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请你出兵相援!”
宇文拓撤后一步,眸子深处闪过微许的怒意:“为了他,你竟能做到这一步,连尊严都可抛却?”
“我说了,不止是为他。”
“那不过都是你的借口罢了。什么将士?什么子民?在你心里,在乎的永远就只有那个男人,就只有他!”
“皇上愿意这么理解,我也无法。”
“你——”
宇文拓目光剧烈地闪动,寒铁之色在脸上蔓延开来,心里蓦然生出一丝厚重的恼意。
还是不行!对她,他永远也做不到‘心如止水’。这一点,似乎早在初见时就已经注定。
今生,她注定是他躲不开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