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王失踪的消息一经传回军中,将士们无一不觉震撼。一时间,军心浮荡,整个军营里显得人心惶惶。
在这混乱之中,一人站了出来。
此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唇红齿白,有潘安之貌,看上去儒雅文弱,倒一点也不像是常在军中之人。当初他来投靠的时候,也是奔着‘军师’的位置而来。像他这种人,动动脑子、耍耍手段还行,要说上阵杀敌……
“大家听我一言 ……”
见到文弱男子竟站到了平时只有元帅才可站的展台之上,一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当即不满地吼道:“小子,那是你能站的地儿吗?赶紧滚下来!”
文弱男子姓吴单名一个醒字,因其才华绝伦,在军中也算小有名字。听了大汉不客气的一声吼话,竟无半点动摇,反而笑着反问:“这是什么地儿?为何我就不能站在这儿?”
“你装什么糊涂?那是只有元帅才能站的展台 ……”大汉的语气越发有些气急败坏。
吴醒听了大汉的话,喉间立刻滑出三声讽刺味道十足的冷笑,“那么所谓元帅此刻在哪儿呢?只要你能把他找出来,我就乖乖滚下展台。”
“元帅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这不就是了。”吴醒唇角翘起的弧度莫名一深,带出几分凝重的意味来,“此刻我站在这里,正是因为忧心此事。在这里的将士们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可曾想过,一旦元帅真的被俘虏了,或者他根本已经‘撒手人寰’,我们怎么办?当初是抱着誓死效忠寒王的信念前来投军。可是寒王不在了,我们的誓死效忠也就没了意义 ……”
“他娘的少说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绕弯子!”又是那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不耐地爆出一声催促。他最受不得这些文绉绉的小白脸张嘴闭嘴的之乎者也,烦都烦死了。
吴醒眉头隐约皱了一下,对大汉的‘粗口’很是气恼。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理会他,要算账且等以后。
定了定神,吴醒再度开腔,仍是一副慷慨激昂的语调,“大家可曾想过我们现如今身处之境?阵中无帅,群龙无首,一旦帝军攻来,连个可指挥我等的人都没有。那这仗,还怎么打?何况,我们又是为谁而打?”
被他一席话搅翻了原本平静的池水,兵卒们开始动摇甚至产生了怀疑之心。
就是啊。曾经,他们是投奔寒王而来,原是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可现如今……寒王生死不明,那他们又是为谁在拼死拼活?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不知是谁率先的一句发问,说中了所有人的心声。
吴醒装作沉思了片刻,随即面色凝重地扬声说道:“除了主动向帝军示好,别无他法!”
“放你娘的狗臭屁!什么‘示好’?就是投降嘛。想要老子投降?门都没有!”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怒不可遏地大声嚷嚷。
吴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语调不觉一沉:“没有人问你的意见,你爱怎么做都行,可是总不能让大家也跟着你去送死吧?如今的我们在皇帝眼中,是大逆不道的叛军。一旦这座城池被敌军攻破,负隅顽抗者只有死路一条。倘若我们投降帝军,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
“他说得对啊……”
“以前有寒王在,咱们拼一拼还行。如今,寒王都不在了,咱们又是为了谁在拼个你死我活?”
“就是啊。寒王不在,那这支寒王大军也理当解散才对。”
“我同意!”
“我也同意!”
“你们——”络腮胡子大喊怒视着瞬间倒戈的一群人,气得眼睛里直往外冒火星子。
孬种,全他娘的是孬种!像他们这种顺风吹的墙头草,也敢来当兵?啐!真他娘的给当兵的丢脸!
台上的吴醒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动摇,眼睛里闪过些许诡异隐晦的笑,生怕表情会被人看穿,忙低下头去。
却在此时,一身素白劲装的儊懿突然持剑出现,手起剑落,瞬间让人群里两个带动叛反之势的人身首异处。
如此变动引得人群里惊喘连连!
“胆敢叛逆者,杀!”
此时的儊懿,宛若地狱里走出的死神,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森寒之气,叫人不寒而栗。
目光扫过地上两个血淋淋的人头,吴醒脸色白了白。尤其在不经意间对上儊懿那双杀意沸腾的冰冷眼眸,他双腿一抖,险跌坐在地。
不过他仍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区区一个儊懿,难道还能对抗这成千上万的人不成?
这么一想,他心思沉定,眼神也更多了几分坚毅。
“儊懿将军,就算您杀了我,有些话我也一定要说。寒王生死不明,军中无帅、群龙无首,谁指挥我们战斗?我们又是为了谁去拼死拼活地诛杀?为了寒王,我等成了十恶不赦的叛军。可寒王自己呢?扔下我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请将军大人睁大眼睛看看,在您周边,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背负‘叛党’之名,被无情诛杀?他们何其无辜?他们的家人何其无辜?有的人甚至还不曾成亲生子,生命等于没有真正的开始。难道就因为那所谓的‘信仰’,就要无端赔上性命吗?”
吴醒越往下说,那些兵卒越是动容。说得一点也没错。他们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上有高堂、下有妻儿、考虑。他们死不足惜,可家中的老弱妇孺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原本因儊懿杀人而被震慑住的场面再次‘失控’。
儊懿完全无视人群里的骚动,步伐稳健而从容地走向展台。
尽管吴醒面上竭力维持着从容不迫的表情,脚下却忍不住向后撤出一步。对这个面无表情的儊懿,只觉由心往外地感到恐惧。方才那两个人不过是带动兵卒们倒戈,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斩断透露。那么他在此‘蛊惑人民’的罪责岂不更大?
“将军,你这是 ……”
吴醒左右环顾,像是在忖度‘逃跑路线’。一旦儊懿真的对他狠下杀手,他也能及时躲过一劫。还有什么比留住性命更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将他双眸之中闪烁着的惊惧与骇然一丝不落地揽入眼底,儊懿的唇角蔓延开一抹近乎残忍的冷笑,五官亦显出了隐隐的狰狞。
“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的。”
吴醒倏尔打了个寒颤,眼底迅速地划过一丝骇然。不会让自己这么容易死掉,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是想杀了他吗?
越是对她的心思琢磨不透,就越是令他感到不安惶惑。为什么她不现在就杀了自己?究竟她在等什么?
儊懿定定地望着他,仿佛被他闪烁不定的眼神所取悦,她的唇角微微晕开一丝浅笑,却冷得毫无温度。
“在说这些话之前,想来你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么,你怎么就笃定寒王一定回不来了呢?”
吴醒心弦倏尔绷紧,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僵硬,眼神里却还是明显地带出了一丝丝的心虚,“那是因为……寒王至今未归,我猜想他……”
“猜想?”儊懿冷冷地哼笑一声,幽沉眸色越发显得幽深而不可捉摸。
“仅凭‘猜想’,你就敢在此大放厥词。呵,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我只是……只是为大家着想。寒王已经出事了,我们自然该想好退路。否则,就只有认命等死的份。”
“哦?这么说,你还挺‘大公无私’的。”儊懿眸中渐渐涌起风雷之气,一字一顿,语气寒意森然:“那么如果我说,寒王根本就没死呢?你该当如何?”
“这不可能!”几乎下意识的,吴醒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儊懿的话,又或猜测。
“不可能?你怎就这般笃定?”
吴醒的心口如有一锅滚烫的沸水在翻腾着,恨不得拔腿就跑,偏还要故作镇定。眼看着大事将成,说什么也不能被儊懿这个‘程咬金’给搅合了。
“儊懿将军,你我都知道,倘若寒王无碍,早该回到大军之中了。已经整整三天了,寒王迟迟未归,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我多说吗?”
儊懿不再言语,唇角翘起的弧度却莫名一深,而那似是而非的一抹笑容也看得吴醒一阵阵的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发生了!
“元、元帅?你们快看,是元帅回来了!”
一声出,人群里再次沸腾了起来。
吴醒不敢相信地循声望去,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在看到凤赭寒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他全身猛然一震,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也止不住嘴唇的颤抖。
寒王没死!这……怎么可能?
吴醒暗暗咬牙。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任务’了。
可恶!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寒王性命未丢,平安归来,那他留在这里就太危险了 ……
这么想着,吴醒妄想趁乱逃窜。
“想跑?”
却是那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一直在暗暗注意着他。觉察到他作势脚底抹油地溜掉,大汉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冲上前,三下五除二地轻松将其拿下,不忘泄愤似的狠狠揣了他一脚。
吴醒哀嚎一声,被踢中的小腿仿佛断了一般,疼得火烧火燎。不过跟腿上的伤比起来,更为堪忧的却是他眼下的处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