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卿璃会主动上玖玥这儿来的次数并不多。通常是有事相求,她才会主动找上玖玥。只今日奇怪得很。人都来大半晌了,却是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闲话,迟迟未进主题。
她不说,玖玥也不主动去问,只就逗着怀中的儿子玩。
这看似平常暖心的一幕,却是有些刺激到沐卿璃。要是她没有小产,现在也该大腹便便,满心欢喜地等着孩子降生吧?
“可不可以……让我抱抱他?”
听她忽然‘心血来潮’地想抱孩子,玖玥纵然有些错愕,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她是寒儿的姨母 ……
只不过,她这边点头应允,有人却是满心的不愿。
“小主子该喂奶了。”
说话间,菊清已将孩子从玖玥怀里抱了过去。然后,看也不看沐卿璃一眼,就慢慢悠悠地出了暖阁。
哼,谁知道这沐卿璃安的什么心?让她抱小世子?万一她又起了坏心思,想伤害小主子可怎么行?
菊清抱着孩子一离开,暖阁内就只剩下姐妹二人,气氛登时冷清了不少
沐卿璃几番地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似有难言之隐。
将她的犹豫不决看在眼里,玖玥抿了口茶,随即不紧不慢地说了句:“皇姐既没想好,不妨再多考虑一段时间,待到考虑好了再与我相说也不迟。”她笃定了沐卿璃有话想对自己说。至于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沐卿璃终究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兹事体大,她还得再忖度一番。一方面,事关凤琅邺,而自己毕竟身为他的妻子,自然也息息相关。另一方面,她并不十分信任沐玖玥。又或者说,她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沐玖玥与她素来不亲厚,也没什么亲情可言,又怎会真心实意地替自己想办法谋出路。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沐卿璃前脚刚走,菊清后脚就抱着孩子走入暖阁。
“公主,该不是皇世子不要她,她又琢磨着想‘争宠’了吧?自己想不出办法来,就跑到您这儿来求助。啧啧~用到公主的时候才想起还有您这个妹妹。平时怎么没见她多往咱们这儿走动走动?奴婢听说,公主您刚来凤城那会儿,她仗势着皇世子妃的身份,很是趾高气昂呢 ……”
不用说,这话一准是岚岚告诉她的。岚岚和菊清一样,都是有口无心的人。两人倒是性情相投,这会儿已然成了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
呵,也只有似岚岚一般有着干净清澈灵魂的人,方可做到对身份高低尊贵之人‘一视同仁’!
说曹操曹操到!
左尔岚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
玖玥一眼望去,却见她眼圈红红,眸中有泪光闪烁。遂敛了目光里层层漫出的笑意,语带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夜离说……他今日就要离开了。”
“离开???”
夜离来到马厩,不意外在这里见到了玖玥。虽然他并未作别,但想来左尔岚会把他离开的消息与她言说的。薄唇轻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玖玥的表情则称不上欢悦,“你要走?”
夜离眸色幽深,似有竭力掩饰的东西在眸子里翻涌,语声却是波澜不惊的淡然:“你已与他团聚。相信同样的错误他断不会再犯第二次。有他保护你,我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走之前,我们喝一杯吧。”
夜离目光微微一闪,本以为她会挽留,不想,竟是提议‘送别酒’。也罢,就这么走了,总是有些‘虎头蛇尾’。莫不如畅饮一杯,他也好走得干脆些。
片刻后,八仙桌旁,她与他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几盘精致菜肴,还有一坛酒。
大约是想喝得尽兴,玖玥摒弃酒盅,竟选择在碗里倒满了酒。
“这些日子,你为我的事劳心劳力,一声‘谢’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这碗酒,我先干为敬!”
说罢,玖玥仰面干脆地将一碗酒饮尽。
用手背随意抹了把沾有酒渍的下巴,她又倒了第二碗。
“这第二碗……装着我对你的歉意。夜离,你的情意我不是不知。然,此心早已情系他人。而我,偏偏只有这一颗心。你的情,你的义,今生无以为报,我自罚一碗,只当是向你赔罪!”
话落,再度饮尽,紧接着又倒了第三碗 ……
夜离声色不动,看着她连着饮干两碗酒,却并不阻拦,似乎很想听一听接下来的第三碗,她又会以什么样的‘名头’饮尽。
“这第三碗……我是为了朋友而干。”竟是二话未说,直接把酒倒进了肚子里。
连喝三碗,这对酒量不佳的玖玥而言绝对算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或许,她是需要这三碗酒壮一壮胆。因为,她要‘骂人’了!
哐啷一声,玖玥狠狠把空碗砸在地上,眉宇之间阴云笼罩,语声如冰,“夜离,你是没长心还是没长眼睛?在你身后苦苦追逐的岚岚,你看不见吗?与其抓着一个虚无缥缈永不可能实现的幻梦不放,为何你不愿回过头去看看那个可怜又痴情的女子?是因为你喜欢我?不,并不是!由始至终,你都知道我不可能会放弃宫肄宸,改投你的怀抱。之所以穷追不舍,不过是你心里的执念罢了。你不甘心,不甘心输给了那个人,我说得没错吧?”
腮边肌肉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下,夜离的表情竟有些……狼狈!
是这样吗?他是因为不想输给师兄,不想永远做一个追逐者的角色,才会 ……
“你说吵……他们吵起来了?”
左尔岚瞪大了双眼看着菊清,似乎难以置信。
菊清丝毫不觉得‘听墙角’是件不光彩的事,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了下去,煞有介事地说道:“是啊,我还第一次见了公主‘骂人’呢。”
“骂……骂人?”玥儿吗?她还以为玥儿提议喝酒是想方设法欲把夜离留住。既然如此,不是该‘苦口婆心’地劝说吗?怎么反倒 ……
“不行,我得去看一看!”
说罢,左尔岚步履飞快地就冲出了屋子。
“或许你说得对,紧抓住你不放源自我内心的执念。看着你为了师兄熬干心血,还要苦苦撑着,我感到心疼,同时又觉得愤怒。在我看来,师兄根本不配拥有你这么好的女人。而你,也大可不必为着这样一个负心之人苦苦守候……所以,当你决定要来北漠,我也决定了跟随。并非我想趁虚而入,而是……我以为日积月累的相守相伴,你总能看得到我的好。说不定,你会对我动心,正如当初对师兄那样……”
“呵,到底是我低估了你,也低估了师兄。可是玥儿,你知道吗,我是真的爱你,爱得心都在疼 ……”
正欲推门而入的左尔岚,已经伸出的手却生生顿住。夜离的话如同刀子一样深深扎进她心里……一瞬间,她明明想哭,却有笑容自唇角绽放。然那笑,分明比黄连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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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离开玖玥住处,沐卿璃径自去了暂时安置老者的医馆,却被告知那老者已悄然离开。
她明明放了两个人在这里日夜看守,怎会连一个重伤在身的老人都看不住?
“公主,或许……他不是自己离开的……”念夏小心翼翼地揣测着。
“你是说……有人带走了他?”
沐卿璃的表情突然一凛。如果是这样的话,带走老者的人又会是谁呢?应该不是凤琅邺。他派去对老者‘斩草除根’的两名杀手是在确定老者已没了气息,才离开的。想当然,凤琅邺得到的应该是老者的‘死讯’才对。万不可能再派来第二波人劫走老者。
不是凤琅邺,又会是谁呢?
“念夏,你速去把沐玖玥请来!”
“奴婢知道了!”念夏应了声,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沐卿璃忽然又叫住了她:“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她想来想去,眼下能商量对策的也就唯有沐玖玥而已。
沐卿璃去而复返。不巧的是,玖玥却醉倒了!
“想办法把她弄醒!”不由分说,她冷着脸对念夏如是吩咐道。
一旁,听了这话的菊清立刻沉下了脸去:“这会儿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是急不来的,公主不妨等等!”
她这般说,已经算是十分客气了。‘想办法把人弄醒’?真亏她说得出!凭什么?
“等?你也说了,她醉得不省人事,要本公主等到什么时候?十万火急,耽搁了正事,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沐卿璃拿出公主的气势,试图对菊清施以威压。只可惜,菊清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是公主您耽搁了正事,干我家公主何事?您想要兴师问罪,尽可去别的地方。”
“你——”
“您也是有身份的人,无缘无故跑来我们这里大呼小叫,实在有失体统。我劝公主还是先消消气。要嘛,您耐心等着。要嘛,干脆去寻了旁人给您‘出谋划策’。我家主子这一醉,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没的,别再耽搁了您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