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少跟我妹妹来妹妹去的,恶心死了,我跟你可没这么熟。”虽然这么说,服部枫溪脸上却带了笑容,将苦无收了起来,“这里讲话没问题么?”
山本介夫早褪去因为山本哲也的责骂而产生的不悦,微笑道:“这里,是整个宅邸山本泉太郎唯一无法监视的地方。”
“别说的好像我们要偷情一样。”她退后一步,皱着眉头,装作很厌恶的样子,难以想象向来严肃的服部枫溪竟然会有如此跳脱的一面。
山本介夫耸耸肩:“我倒是不介意跟我的妹妹,我唯一的朋友,服部家族将来的继承者偷情啊,因为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服部家族的继承者么?”服部枫溪却叹了口气,“这些又有什么好,哥哥,我真的不在意这些,其实我更渴望的是简简单单的生活,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上课,玩耍,放学可以跟同学去逛逛街,唱唱歌。”她喃喃低语,仿佛在描述一幅缥缈遥不可及的画面。
山本介夫看着她有些落寞的神情,也叹了口气:“可是妹妹,这是我们活命的依靠啊。”
服部枫溪眼神有些飘忽的看着荒草凄凄的丛林,轻轻的捋了捋鬓角的发丝,又叹了口气:“算了,其实也不过是我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她收了自怨自艾的神情,笑着想山本介夫望去,“哥哥,你找我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别拿山本哲也那个傻子当幌子。”
“是啊,山本哲也确实是个傻子,我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都已经这么暗示他了,结果他还不明白。”山本介夫冷笑,“不过这样也好,他越傻,对我来说,就是越好的一把伞。”
“兄弟一场。”服部枫溪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讽刺,“从血缘的关系来说,我和山本哲也与哥哥的关系想相当的吧,真到了那么一天,你下的了手吗?”
山本介夫沉默了片刻:“我身不由己,只能说,我会尽力保他平安。”
服部枫溪静静的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的那些兄弟,竟然还没有你亲,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呢!”
“是因为我生在山本家,与你并没有利益冲突,所以血缘上的亲密才能够凸显出来罢。” 山本介夫苦笑道,“说到底,人心还真是丑陋,什么都抵不过欲望。”
“算了,不说这些没劲的话题。”服部枫溪摆摆手,“说说你找我的目的吧。”
山本介夫笑了笑,看着服部枫溪的脸色温和的就如同春天的阳光,或许,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谁都渴望这么纯粹的兄妹亲情,就如同鱼儿渴望水,鸟儿渴望天空一样。
“我想跟你确定一件事情。”山本介夫缓缓的道,“李驿来山本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服部枫溪却摇摇头:“我不知道,在遇到山本藤树的阻杀之前,我已经说服他去服部家了。”
山本介夫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李驿果然并不是想要加入山本家。”
服部枫溪有些意外的问道:“何以见得?”
山本介夫抬头看着她:“他要真想加入山本家,干嘛带着你。”
“可是我是强行跟过来的。”服部枫溪道。
山本介夫笑道:“他要真想甩掉你还不简单,枫溪,你别太担心了,至少迄今为止,李驿应该还没有改变心意,他之所在在山本家滞留,只是为了做一些事情。”他顿了顿却又皱起了眉头,“只是枫溪,你真的不该跟过来,这里太危险了。”
服部枫溪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放心。”
山本介夫摇摇头,沉思着说道:“既然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也就意味着,李驿在做完想做的事情以后就会离开,那个时候肯定会发生暴力冲突,看来那个时候我得帮他一把,否则,山本家也不是那么好出去的。”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嘿然一笑,“呵呵,而且还能顺便帮我一个忙。”
看着山本介夫的冷笑,服部枫溪心中一寒:“哥哥,你又在冒什么坏水了。”
山本介夫呵呵一笑:“兵者诡道,既然我势力最弱,那边借力打力,收取渔人之利好了。”
上山的路狭窄而崎岖,枯黄的落叶树枝被粗鲁的拨到路两边,看上去显得有些凌乱而萧瑟,青石板阶梯显然已经有些历史了,粗粝的纹路已经有些光滑,不着力,可以想象,下雨的时候上山会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李驿安静而沉默的跟在山本和也身后,山本和也没有说上山做什么,李驿也没有问,只是亦步亦趋的向山上行去。
随着前行,山风渐起,似是哀悼,呵呵,李驿心中冷笑,我可不是来哀悼的,山本五郎,上天无眼,让你寿终正寝,多活了这么多年,他紧咬牙关,太阳穴的青筋不停的跳动,显示出了他此刻激动的情绪。可是良久,他却缓缓的叹了口气,人终究已经死了,自己再抱着这样的仇恨不放,最终也不过是拖累了自己而已,何必呢?
山路渐渐的走到了尽头,一间小小的寺庙出现在视野之中,寺庙有些古旧,却被修葺的颇好,看上去像古代驿站,两方香炉正安静的燃烧着焚香,空气中充满了微微呛人的气味。
李驿心中道:山本五郎的牌位在这件寺庙中么?
正在清扫前庭的和尚见了两人,忙走了过来,向山本和也合十恭敬的一礼。
山本和也也合十回礼,目光并未再小和尚身上停留半刻,迈步走进了寺庙大门。他看了看大门口供奉的佛像,取了几支香点燃,就这蒲团对着佛像恭敬的三跪九拜。起身,将焚香插入香炉中,回头看着沉默的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的李驿道:“李桑不拜拜?”
李驿只是瞟了佛像一眼,淡然的道:“我从来不信神佛,自从知道自己的不平常之后。”
对此,山本和也只是淡然的笑笑,不再劝说,这身绕过佛像走进后堂。
寺庙比想象的要更小,后院不过几件简谱的厢房坐落山顶,只是地面被精心的修葺过,朴素却并不显得破落,反而有种穿越时空的古韵。
就在李驿正在思索这些房间那间才是山本家放置灵位的房间的时候,山本和也径自走到一间厢房前,恭敬的道:“爷爷,李先生到了。”
爷爷?李驿震惊而不可置信的看着山本和也,这是怎么回事?
苍老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你先下去吧。”
山本和也似乎并没有看见李驿震惊的神情,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平静的离开了。
“进来吧。”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就如同被时间的尘埃淀积,而有些失真一样,却抹不去其中的那一丝熟悉。
李驿强压住心中的震惊与不解,轻轻的推开门,一个老人,正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见李驿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佛经放回身前的矮几上,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你就是李驿?”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李驿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他浑身猛的颤抖起来,尽管密集的老年斑布满了他的皮肤,尽管山峦一般的皱纹改变了他的五官,尽管花白的须发遮掩了他的眉宇,但是,那眼眸里的狂妄,和语调中的自大,却至始至终没有任何改变。如同狂风吹尽厚积在心间的尘埃,往日的画面在一刹那变得无比的鲜活,刻骨铭心的恨意,如同暴风雨般在他的心中肆虐,让他的双眼如同恶魔般通红。
他猛的大吼一声,如同凶猛的狼,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如同拎鸡仔一般将他举起,收紧,这个曾近在中国土地上放肆杀掠的男人,这个回到日本创造了传奇的男人,这个狂傲目空一切的男人,在这一刻,无力的如同婴儿一般。他干枯的手想要掰开李驿的手指,却无能为力,他只能无力的扑腾双腿,想要挣脱,缩紧的脖子送进来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尽管已经行将就木,但是对于死亡,他依旧如此的恐惧,他用尽仅有的力气到:“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同罗丹手中精密变化的雕塑,眼前的李驿脸庞眉眼正在变化,不过片刻,便化作了另外一张脸,这张脸,是山本五郎一生的梦魇。
“是你!”在看清眼前这张脸后,山本五郎有些绝望,但是他这样的男人,在得到长生的奥秘之前,怎么能死,他挣扎着,奋力的张嘴,“对…不…起!”
“什么?”山本五郎的话有很明显的效果,李驿猛然一愣,竟然有些恍惚,手中的力量也稍微松懈了些。
山本五郎忙吸进了几口气,以防止因为衰老本来就脆弱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对不起,李先生,我为我曾经放下的罪向您道歉。”
“你…”李驿看着山本五郎苍老的眼眸中深深的悔恨与歉意,看着这样的一个老人在他手中挣扎,手不自觉的就松了。
山本五郎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贪婪的呼吸着空气,剧烈的咳嗽着,但是他知道,危机并没有过去,他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李先生,我为我在中国犯过的罪忏悔,这些年,我每每闭上眼睛,梦中出现的就是那些被我杀害的无辜中国人的场景,让我夜夜不得安宁。我知道,我已经犯下的罪过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所以我只能尽自己的能力,投身于慈善事业,帮助中国,非洲,乃是全世界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看着眼前这个匍匐在地,卑微忏悔的年迈老人,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初屠灭他村子的屠夫么?还是那个狂傲,冷血的牺牲部下,阻挡他追杀的山本五郎么?记忆开始与现实重叠,让李驿如同身处梦境般恍惚。
不知道什么时候,激动的山本五郎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李驿,缓缓的道:“李先生,能再次见到你,或许当真是佛祖的恩赐,死在你的手下,也能或多或少消除我的罪孽,请您动手吧。”山本五郎闭上双眼,脸上竟然带着释然的笑容。
那张熟悉的容颜,陡然出现在他的脑海,如同幻灯片一样不停的变换,春天阳光般的笑,冬日梅花般的雅,夏日清荷般的静,还有秋日万日凋敝般的凌乱,她无神的曈昽,冰冷的身体,沉静在万年寒冰中无助的等待复苏。李驿咬牙切齿:“是啊,当真是佛主的恩赐,留你性命至今,让我能有报仇的机会,山本五郎,你受死吧。”他高举起手掌,角质化的手指如同死神的镰刀猛然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