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素把她扶起,她赤足从水面迈出,宫女们围了上来为她擦净了水迹。
少女诱人的身体在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宽大的衣袍裹上,立刻便遮住了那玲珑的曲线,却依旧能看出那娇小身段中透出风致与韵味。
“不曾宣旨!”流素轻声说道,“今日宫中安静的很,若不是公主回凤阳宫带来了消息,奴婢还不敢相信,皇后被废!”
桃朱用木梳轻轻的将迟宴的长发梳理柔顺,用软布将水分吸干,听闻流素姑姑这么说,她不禁有些担心:“会不会是皇上只打算关皇后一阵子?”
“不会的。”迟宴否认,皇后已经犯了大罪,谋杀圣上足可以诛九族的,但是皇上只关了皇后,这是为何?
难道他怜悯太子?
迟宴秀眉深锁,细细的琢磨着。
正想着,就听养心殿传来消息,皇上病体沉重,即日起不再早朝,禁宫封闭宫门,各个寝宫之中的妃嫔公主若不奉诏,一概不准前往养心殿探视。
“怎么会这样?”迟宴听到消息着实吃了一惊,她离开之时皇上还好好的,如今她离开了也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怎么会突然病重。
“公主,皇上是不是要…”桃朱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被流素给打断了。
她蹙着望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
“不管皇上如今怎么样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守殿的宫女来报,侍卫前来封了宫门。
即是封了凤阳宫的宫门,就一定也会封其他宫的宫门。
难道父皇真的不行了?
她疲惫的倚在软塌上,双眸紧闭看起休息,脑子却一刻也未停的运转着。
皇上若真是病重将死,不是还要传旨吗?
他必须要将他的天下传给太子,让他继承大统。
眼下,三皇子已经被贬为庶民没有了危险,却不能保证其他皇子无夺嫡之心。或许,是为了保险起见,皇上是想将皇位传给太子,等他龙驭宾天之后让太子当朝宣读圣旨,然后再登基?
这样便可免了一场腥风血雨!
一定是这样的。
迟宴想通了之后,便放下心来,这样皇位便隶属于太子无误。
但是,那景王爷怎么办?
如果太子要是坐上了江山,难道还真的要让景王将他拉下来不成?
迟宴只觉得额角疼的厉害,似乎有些不太够用了。
如果能够及时的探听一下消息也好,只是这各个宫殿封闭的如此严密,她恐怕就算插翅也无法飞到养心殿。
各个宫中的妃嫔在焦急等待了五六日之后,忽然各个宫门口的侍卫统统都撤了下去。
皇上的身体刚刚度过了危险期,已经有所起色了,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上朝听政。
消息传入的当晚,皇上单独召太子入宫侍疾。
一时间,宫中众说纷纭,几乎都已经认定了皇上是不行了,这可能是回光返照。
趁宫门还未下旨封闭之前,各个宫中的消息便频频的朝宫外传去。
迟宴有种预感,如果皇上再不咽气,就这样奄奄一息的拖下去,肯定就有人要逼宫了。
皇后的母族王家,出身武将世家的萧家,那她皇叔迟瑾年会不会也调兵遣将逼宫?
一旦有人捷足先登,便可窃得这大漠的天下。
这几股势力定然都在暗暗的较着劲,肯定都日夜兼程的赶往皇宫来。
如果谁先到了,那么…大漠江山就落入谁的囊中。
可想想景王的兵权已经被收回,曾经隶属于他的属下,都被皇上打散了,揉在了各地。
他要是调兵,怎么能来的急?
迟宴替景王着急,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坐在宫中等待外面的大事发生,然后尘埃落定,她们才能知道外面的到底发生了何时。
她耐着性子,强迫着自己看书,却怎么也读不下去,就连平日里喜爱独的话本都看不进去了。
眼睛落在一章纸上,半晌都读不过去。
桃朱感觉到了公主的心浮气躁,她泡杯参茶给她端了过来,顺便接过她手中的书。
她随手翻了一下,顺口说道:“公主,您这一章都看了一上午了,还没有看完啊。”
“是吗?我不记得了。”
“你看,早晨的时候您就在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都接近中午了您还在看这章。”
桃朱一席话,说的迟宴一愣。
“糟糕!”她大叫一声,直觉告诉他皇上很可能是在演戏。
他虽然一意孤行,但是却并不完全糊涂,他不肯掐死皇后,也不宣旨,这是何意?
他说会让皇后生不如死,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复?
迟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皇上这一把玩的也太大了。
瑾年,你可千万别上当啊!
她焦急不堪,五内如焚,在地上焦躁的走来走去。
想着怎样才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各宫宫门又被封锁了,迟宴这才明白,之前的那次封锁原本就是引鱼上钩的诱饵。
迟宴站在宫门,但见禁卫军身披甲胄,手握银刀,寒光森森然。
她知道,这根本就出不去,消息更无从传递。
也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了,但愿景王能够谋定而后动。
傍晚,天色暗沉。
巍峨宫阙之上,乌云沉沉压顶,忽的一声惊雷滚过天际,豆大的雨点簌簌而落。
顷刻功夫,雨滴砸落玉阶之上,汇成一条细细的水流蜿蜒而下。
皇上穿金盘龙纹样常服,腰系玉带,足登金线云纹靴,负手立于养心殿的玉阶之上,目光深沉的落在了金色的琉璃瓦上。
“当年朕夺宫之日,便是如此天气,这养心殿的门口尸首积成山,血流成河,蜿蜒流淌染红了这满地青砖,入眼便是满目猩红!”
追忆起往事,历历在目,不过是昨日之事,又要在今日重演。
十五年前之事,由他掌控,十五年之后的今天,他依旧可以运筹帷幄。
太子迟容轩一袭白衣胜雪,站在他的身侧,狂风之中衣袂狂摆,乌发肆意飞扬。
听皇上感叹,他一言不凡,眉色寂寂的望着天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太子的沉默,令皇上不满,他侧过身望着他,眉头紧蹙,片刻他又舒展开来:“今夜过后,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迟容轩勾起唇角,冰雪容颜之上染上几分讽笑:“父皇擅权谋,儿臣自愧不如。”
听出他弦外音,皇上微嗤:“也不知道你这软弱的性子随了谁?我与你母妃谁会是这种柔弱性子!”
迟容轩脸色微微变了变,唇瓣张了张,又紧紧的闭上了。
如今,他与父皇之间已是无话可说。
两个人近在咫尺,心却犹如隔了两重山。
他向来敬重的父皇,却始终没有眷顾过他一分。一直深爱他入骨的母后,最终也被他的凉薄伤透了心。
“你的眼神告诉朕,你非常恨朕。”皇上淡声说道。
闻言,迟容轩回神,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儿臣不恨父皇,儿臣只是怨。如今,儿臣连怨都不曾怨了。”
从记事起,父皇就犹如高高在上的天神,留给他的从来都是高大伟岸的背影。
他自小身体孱弱,父皇说的最多的是轩儿身体羸弱,终难成大器。
我大漠男儿须有壮硕如牛,矫健似苍鹰的体魄,而不是一朵养在温室中的娇花。
他将所有的柔情都给了那个软糯如粉团的女孩儿,一个父皇让他唤作阿宴的妹妹。
却从未在他的面前,给过他片刻的温情,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也足够。
若不是大漠未稳,宫中夜遇刺客来袭,母后舍命为他挡了一剑,他还换不来今天的太子之位。
他知道,在父皇的心目中,这个位子应属于强者,譬如大皇子、三皇子、甚至是成日游历山水的四皇子。
不管是谁,终究不是他就对了。
皇上脸上的表情变的神秘莫测,也不知是否太子之语触动了他的心弦,静默了片刻,他开口问道:“你猜今晚谁会最先沉不住气而先动?最后赢的人又是谁?”
“赢的人自然是父皇。输的人..”太子闭了唇,不再说下去。
输的人会是谁?
他希望不要是母后,不要是王家。
一旦失败,谋害天子乃是诛连九族之罪,上至八十老妪,下旨呱呱坠地的婴儿,一个都不会被放过。
“你怕了?”皇上轻嗤,“你连你的母后都不如,连拼一把的勇气都没有。”
太子苍白了脸色,敛眸望着脚下的玉阶,父皇和母后敢赌,他不敢。
对于父皇与母后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博弈,他们二人便是执子之人,其余皆是那棋盘之上的黑白棋子。
与他而言,这一条条都是鲜活的生命。
每一条生命的体内都流淌着鲜红的血液,他害怕流血,害怕看到那刺目的猩红。
“不敢猜也无妨,朕就让你守在朕的身边,见证今晚的胜者!”
夜色渐深,已是掌灯时分。
阖宫上下,烛火一片,气氛看似祥和。
廊檐之下,铜铃触风疾疾而动,惊雷滚过,一道银色闪光劈开了沉沉的黑夜。
殿前一道身影,身着银亮甲胄,疾疾的踏上玉阶:“报~~”
浑厚悠长的声音过后,禁卫军统领梁义铎已经单膝跪在御前,单手扶刀,将揣在怀中的卷轴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