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宴默默的点头,继而又问:“在东宫过得可好?有没有人难为你!”
“奴婢过得挺好的。太子仁慈宽厚待下人很好。也特别关照了奴婢。这不听说您回来了,不等奴婢提起他就让奴婢回来了。以后奴婢还跟在您的身边伺候您,”
“好。”
主仆重逢一时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问动问西的聊了许久,两个人的话题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谈到了这次和亲之事上。
“素素,你也不必太难过。虽然远去和亲但是比常年待在那冷宫之中好多了。”迟宴试图安慰流素。
“公主,我听太子殿下说那南越土地贫瘠,民风彪悍,南越的男人常年以放牧和打猎为生,女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更糟糕的是那南越的皇上已经年愈五十了,却色心极大。光宫中的妃嫔就有一百余人,你要是嫁过去……只怕是……”流素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迟宴唇角缓缓的勾起,笑容里掺杂难言的苦涩:“这都是命!谁能想到我迟宴入了冷宫还能被皇上惦记起来。他可真是恨透了我这个女儿,提起和亲想必他第一想到的就是我。把我弄到那荒凉之地,早些死了便好。”
流素见公主这般的说道,心下便明白了,公主出来之时想必无人告诉她,那南越原本是点了云湖公主迟沁水前去和亲的。
“公主,提议你前去和亲的人是萧贵妃和皇后!并非皇上。”流素轻声的说道。
“这也没有什么可意外的。毕竟我看到了萧贵妃的苟且之事,她便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迟宴说罢从水中站了起来,流素忙着人用干的巾帕帮她擦干身体,帮她换上了干净的纱衣,扶她上了床榻。
翠色的帷幔落下,迟宴有些乏的躺在床上,主仆二人隔着一层薄薄的青纱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此次南越前来提亲,前来求娶之人并不是您!”流素将她在太子宫听到的事情统统都讲了出来。
去年沁水公主非跟着沈瑜出征,在凉州边界之时,她曾闲来无事曾在城中乱逛,恰好被南越的太子看到了,沁水年轻貌美又生的娇嫩,那太子一眼就看上了她,曾经想要将她掳走。
幸而景王爷派了人多加照拂,沁水会才免了一场无妄之灾,而那太子心心念念的忘不了沁水,便命人将她的样子画了下来。
可巧这幅画被皇上看到了,便惦记上了画上的女子。
前些日子,景王班师回京,南越再次侵犯凉州边境,景王请兵再战,皇上不允,而是命萧贵妃的哥哥,萧将军带兵驻守凉州。
那萧将军有勇无谋败仗连连,南越军队一股作气拿下了凉州城。
皇上大怒,景王请兵再战,皇上仍然不允许,则派使团前去谈和。
南越皇上的条件便是求娶云湖公主,外加把凉州甘州二城作为嫁妆送来,他便可答应他在位之年绝不犯境。
迟沁水得到这个消息哭的死去活来,硬是不肯嫁,萧贵妃也每日里哭哭啼啼的去求皇上。皇上无奈休书一封交于使者送去南越,称沁水公主已早有婚约,也非完璧之身。
那南越老皇上满不在乎,还称非沁水不要。
无奈之下,萧贵妃忽然想起来关在冷宫之中的迟宴,她速速命画师参照她以往的画像为她画了一幅,呈给了皇上。
皇上这才想起迟宴,并将画卷送去了南越。
南越皇上见到画上的这位女子比哪位更加漂亮,而且她的母妃就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朝阳公主,遂便答应了此门亲事,并且定下了婚礼的日子。
听闻流素讲完,迟宴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即便是明白了又能怎样?皇上已经下令送她去和亲了,她又怎么样?一个失宠的公主还指望能与国家的安危相提并论吗?
说话间,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掌灯时分,皇上便派了人前来通知迟宴前去赴宴,说是准备了家宴,要为她洗洗晦气。
宫女们已经准备好了新制的宫装和钗冠,迟宴端坐在铜镜前看着流素和桃朱为她绾发上妆,大约半个时辰妆成,镜中出现了一个无比美艳的女人,迟宴漠然的看了一眼,便起身朝外走去。
走至宫门前,抬着轿舆的人刚刚赶到,迟宴抬足上了轿,在夜色之中穿行了许久,终于到达了紫乾殿。
伴随着一声:“长乐公主驾到!”
迟宴缓步踏上了玉阶,一袭深红广袖长裾流云裳,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三千青丝绾成流云髻,斜插步摇,淡淡匀妆,姿态从容徐步走入殿内,径直的朝皇上所在之处,远远的深深拜服下去。
“迟宴叩请圣安!”她开口说话,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疏离几分淡漠。
皇上眉头不悦的蹙起:“一年多未见,朕的长乐公主连一声父皇都不肯叫了?”
迟宴不语,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皇上冷哼一声,眸光中万般不喜,他开口声音亦是冷冷清清:“平身!”
迟宴缓缓起身,待那一张脸抬起之时,皇上的眸中陡然涌起了波澜,一双浑浊的眼眸倏的亮了起来,射出两道精光。
不过是短短的一年未见,他的女儿已有了惊鸿之姿,那张脸端丽冠绝,天下再无二人可及,远胜于当年的朝阳公主。
他这么痴痴的看着,一时间竟然忘了说话。
皇后也从震惊中逐渐的缓了过来,轻轻的用手肘碰了碰皇上:“皇上……”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皇上清了清自己的嗓子:“赐座!”
迟宴漠然的谢过了皇上,迎着众人的目光,扬起孤高的脸庞朝自己的席位走去。
经过景王爷身边之时,她脚步微一顿,显然没有想到这家宴之上,皇上还请了景王爷来此。
她垂眸看了一眼坐在席间的他,依旧是一袭月白锦衫,纤尘不染,俊朗如玉的面庞,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可那一双丹凤黑眸却出卖了他此刻心底的波涛汹涌,她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惊艳。
迟宴唇角淡勾,昂首超前走去,景王望着她卓绝的身影,独立于溢彩流光的殿堂之上,世间所有的光华都汇集于她的一身……
“长乐公主果然继承了兰妃的美貌,放眼这普天之下竟然无人能及。。”女人总是善妒的,兰妃死后萧贵妃以美貌冠绝后宫,如今被关入冷宫中的迟宴如脱尘的明珠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她心中竟然禁不住有些酸溜溜的。
“就是啊。姐姐如此貌美,嫁给了那南越的老皇帝着实是暴殄天物啊。”一向沉默的华阴公主忽然开了口。
迟宴淡笑,悠悠落座,这些人说来说去无非就用言语刺激她,即便是你美若天仙又能如何?最终还不是要掉入那泥淖中任人蹂躏。
即便是落入泥淖又如何?
这是她的命运,不需要任何人来怜悯!
华阴公主的话,引得太子极其不满,他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口舌凌厉的说道:“如果华阴公主觉得可惜,不如你代姐出嫁可好?这样一来,就不是暴殄天物了。”
“太子哥哥,你!!!”华阴没曾想被他将了一军,面子上甚是无光。
“好了!别吵了!皇上还没有发话,你们倒是聊起来没完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皇后厉色,出言制止。
皇上的目光落在迟宴的脸上,此刻心头竟然十分的难以割舍,这样一块如玉般美人竟然要送去南越让那个老头子糟蹋了,真是又可惜又心痛。
谁能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她就能出落的如此动人,绝对当得起国色天香这四个字。
更为可惜的是,她是自己的女儿。
“宴儿,此次和亲父皇定然不会亏待你。你放心,父皇定会为你备下百里红妆,送你去南越。”皇上露出一副慈爱的表情对她说道。
“谢皇上。”迟宴脸上的表情平淡不喜不悲,语气疏离的谢过了皇上,便不再多说一句话。
皇上叹了口气:“即使如此,便开席吧。”
今晚的筵席原本也就是个过场,谁知见了迟宴之后,皇上临时改了决定,将筵席准备无比丰盛。
席间,各个公主都过来祝贺她,迟宴微微一笑将酒喝尽。
宫中的皇子对于公主的和亲远嫁并无太多的感受,一个公主的离开与否不影响他们进行的如火如荼的夺嫡大业,大皇子四皇子都过来祝贺,最小的七皇子也端了酒杯过来,他年纪还小心思聪慧,皇上很看好他,但是他的母妃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断然不敢奢望儿子能登上大宝,只求能够在宫中安稳度日便可。
几乎所有人都祝贺了他,皇子之中除了太子和六皇子没有来。
无所谓,反正有个人是真心?
真正真心待她的人,才不会因为此事而祝福她。
历史上哪一位远嫁的公主有好的命运?
孤独、离愁、客死他乡,这才是和亲公主的最终宿命!
她唇角噙着一抹凄凉的笑意,抬眸望向远处的太子,他正一脸忧虑的望着他,清隽的眉宇深深的促起,唇瓣张了张却仍是闭上了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六皇子正手中执杯独自饮酒,瞥见她的目光,便不羁的笑着朝她晃了晃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那一刻,迟宴看到他眸底复杂的深色,却不能窥透他心中所想。
无所谓了,三个月后这个宫中的一切便与自己无关了。
迟宴牵了牵唇角,仰头将杯中的酒水饮下,喉间一阵热辣滑过,她禁不住呛咳了起来,直到咳的眼前模糊眼泪都流了下来
她放下杯子,身体不觉得开始摇晃,酒力上涌她已经有些微醉了。
“公主您没事吧?”流素看出她的异样,忙递上了凉茶让她解解酒。
“无妨。”迟宴摆了摆手,从席间站了起来,她走至殿前,盈盈朝皇上拜下:“迟宴不胜酒力有些醉了先请告退了。”
皇上有些心痛的看了她一眼,似是无奈的摆了摆手:“准。”
迟宴转身朝外走去,片刻之间婀娜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殿外,她脚下微晃扶着流素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经过御花园时,她停了下来,沿着栈桥一路走上了湖心的凉亭,她抱着凉亭的柱子坐了下来,眼泪禁不住滑落了下来。
皇叔,皇叔……迟宴今生怕是与你无缘了……
“公主,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若是扛不住您就大声的哭出来吧!”流素在一旁说道。
迟宴闭了眼睛,任泪水横流:“素素,不用管我。让我自己静一静吧。”
流素无奈只得点点头。
她想要去栈桥边上守着长乐公主,刚走了几步,远远的就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待那人走近之后,忙拜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