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用完膳,瞧着凤玉兮终于睡下,迟宴这才起身离开偏殿,往正殿走去。
一早上的热闹过去,整个正厅中显得空荡荡的,迟宴缓步上前,在一处整洁的地面上停留许久,怔怔的看着地面。
“战场上若是在意这点尸体和鲜血,战就不用打了。”身后蓦地响起这话,迟宴连忙转身。
惊愕的目光瞬间化为失落,她勉强挤出笑容看向琴师:“曾经也有一个人跟你说过的同样的话。”她看向远方,“这天底下的土地,又有哪处能是干净的呢?每一片平静的土壤上都有战斗奉献过的献血和尸身。”
“不好意思,之前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李思。”
琴师这般简短的回答,叫迟宴有些意外。按道理来说,她站在这正厅之中,琴师靠近明显是想来套近乎的,难道不该主动聊些什么吗?话这么少,如何能达到目的?
迟宴心里头已经将这琴师划定为无胆无谋一类人,身子却是猛地一震。
“昨夜闯入你屋内的,是我。”
“是你?”迟宴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瞪大了眼眸看着他,恶狠狠问,“你是故意潜入皇宫的?”
琴师并不否认。
“说,你究竟意欲何为?”迟宴倒是渐渐安静下来,这句话声音是压低了说的,这会儿她已经反应过来,若是眼前之人另有目的,只要不伤害自己,其实跟自己并没有太大冲突,说不定他们之间还可以合作,请他将自己带出皇宫呢。
琴师走向角落,意思很明显。若是要说,自然是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的。迟宴看了一眼院子里,这会儿其实也没人,索性狠了狠心,等下若是这琴师真的对自己下狠手,一定要留下什么证据。
哪儿想,这才一走到角落,琴师当下伸过来一只手,极为自然又利落的绕过迟宴的腰,再一缩,迟宴就被圈在他的怀中。
“喂,你做什么?”迟宴有些恼羞成怒,这样的姿势,除了和轩哥哥玩闹过,只有瑾年……
“噗嗤,看来这两个月来,还是没什么长进啊,身手这么差脾气还这么臭,真想不到你怎么能在南越皇宫生存下来。”话语中带着慢慢的揶揄。
迟宴的脑袋一顿,感觉有些不对劲,然而还没仔细想,就听这琴师长长的叹息一声,在她耳边轻声道:“还好你没出事。”
迟宴整个身子为僵在那边,眼泪顺着鼻梁而下,无声无息的,沾湿了琴师的衣服。
这一刻,她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是迟瑾年,她最爱的人,她的皇上,她的一切。
是他没错。
“瑾年,你终于来接我了。”她哽咽着扬起手,拍打着迟瑾年,然后双手撑在迟瑾年的胸膛上拉开两人的距离,问,“可是之前你怎么变得如此消瘦了?身上的味道也变了……”言语中带着埋怨十足。
迟瑾年苦笑:“还说,你都敢给我假死逃离皇宫,害的为夫不得不四处寻找,这一找就是一个多月,若非接到凌非发来的信息,我还不知你如今身在南越呢。这一路上每到一个地方就拼命的打听你的消息,哪里有时间管其他的?难道还想着熏香不成?”很快迟瑾年又将迟宴紧紧的圈在怀中,“宴儿,你知道吗?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我生怕的再见到的,是你的尸体。每每午夜梦回,总是被吓醒,甚至到最后都不敢闭上眼。”
“对不起……”迟宴擦拭了一下眼泪,吸了吸鼻子。
“还好,还好你还活着。老天爷一定是瞧我们可怜,派了个神医来拯救。”迟瑾年言语中又带着一丝庆幸,“好在宴儿你们这回离开了,否则这身上的毒定然是解不开的。”
迟宴点头:“与其让你在阿依木面前做低伏小,委曲求全,我宁愿放弃生的希望。“迟宴噘嘴,“对了,我死了你怎么处理阿依木的?”
“这还用说,直接进冷宫。”
“算你过关。”迟宴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两人的视线相交,气氛顿时变得旖旎起来,迟宴垫起了脚尖,迟瑾年微微俯身,双唇逐渐靠近,迟宴能够感受的到迟瑾年炙热的气息。
眼见着就要吻上,就要天雷勾地火,外头传来锦瑟急切的声音:“姑娘,姑娘你在哪儿呀?”听脚步声,已经到了这正厅门口,两人立马分开。
迟瑾年吩咐她:“我从窗口这边走,晚上见。”
迟宴连连点头。
“姑娘?你怎么躲在这儿啊?”锦瑟终于在正厅角落中找到迟宴,满心疑惑。在她看来,这里早上才刚死过人,是不吉利的地方,姑娘怎么能在这里沾染晦气呢?
不过很快她又发现迟宴脸上的泪痕,吓了一大跳:“姑娘,您身上是不舒服吗?是不是疼哭了?哎呀,奴婢去太医院……”
“回来。”迟宴无奈,只能喝了一声,瞧着锦瑟委屈转身,她这才感慨:“我没事,就是过来话瞧一瞧,看起来经公公做的很不错,这里很干净,晚上应该能继续待在这里。”
锦瑟简直难以相信听到的话,震惊的看向迟宴:“姑娘,您是说晚上您还想继续住在这里?”不会是疯了吧?这才刚死了人,之前锦瑟分明瞧着刘美人被捅了胸口的时候,迟姑娘也是吓了一大跳的。
难道昨夜有刺客被吓到的事情,迟姑娘不记得了吗?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然而不管迟宴如何选择,她这个贴身宫女今晚是注定要陪同的,锦瑟是真的被吓到了,其实后宫之中死人的事情比比皆是,然而亲眼见到和道听途说终归是两个级别的,至少此刻锦瑟站在这里,总觉得身上凉飕飕,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了,咱们先出去吧,悄悄玉兮如何了。”迟宴不想与锦瑟继续这个话题,总觉得这个单纯的小丫头会吓到,至于晚上住这里的事情,倒是有不少时间仔细考虑。
出了正厅,迟宴就听到锦瑟重重的松了口气,无奈的摇头:“冤有头债有主,刘美人这事情跟咱们可没有太大关系,她是被王太医害死的,要找也是找王太医,你在这里担心什么?”
“姑娘不懂。”锦瑟依旧心有余悸,“刘美人这种一直缠着姑娘的人,摆明了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这种人奴婢见得多了。她们死后,肯定也是不分是非黑白的。”
迟宴张了张嘴,突然发现有些词穷。
小丫头这脑袋想的还挺奇特的。
“知道了。”迟宴一边思索着如何让锦瑟晚上不陪着自己,毕竟若是瑾年要过来的话,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是到底她如今是在南越皇宫中,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人跟着,便是入睡,身边还是得有侍寝的宫女陪着。
哎,想想还真是麻烦。
这边迟宴正为了晚上如何和夫君二人世界烦恼,偏殿这头,凤玉兮却在噩梦中惊醒了,惊醒前的高声尖叫,引得迟宴和锦瑟连忙跑了进来。
“玉兮,是不是做噩梦了?”迟宴坐在床榻边上,瞧着凤玉兮一身冷汗,忙吩咐锦瑟准备热水。
凤玉兮惨白着小脸,对话迟宴勉强笑了笑,解释:“迟姐姐,我梦见刘美人胸口不断流着血,一点点的靠近我,她手上还拿着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玉兮,你这是自己害怕才会做这样的梦的,没事,没事的。”请拍了一下凤玉兮的后背,感觉她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迟宴这才松口气。
看起来凤玉兮受惊的情况并不如之前预想的好,看的出来眼下她心里头估摸着还对早上刘美人遇刺身亡的事情耿耿于怀呢,这短时间内怕是解决不了,只能慢慢遗忘。如今迟宴只能寄希望于阎太医开的安神药上了。
“迟姐姐,我不想再休息了。”凤玉兮经历了一次噩梦,心有余悸的拉着迟宴的手,“我怕等会儿入睡了还会做噩梦。”
“也成我,那我在这边陪着你吧,不过我们总得找点事情做做不是?”
凤玉兮连连点头,随后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迟姐姐,还是算了吧,宫里头也就只有这些东西,根本没有好玩的。”如果不是,当初她才不会迫不及待的搬离皇宫,在外头开公主府呢。
“的确是没什么好玩的。”自小在宫中长大的迟宴也深以为然,但凡那些好玩的基本上都有几分危险,这些奴才无论如何都不敢让她们玩的。
迟宴想起了迟瑾年,想到他如今是伪装的琴师的身份,眼睛一亮:“要不然,咱们还是请琴师来弹奏一曲吧,小公主若是喜欢,也可以学一下。”
“这倒是个好主意。”在没有别的建议下,迟宴的这个主意虽不至于让凤玉兮眼睛一亮,不过还算马马虎虎,她的目的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迟瑾年,也就是化名为李思的琴师进来的时候,双眼直直的盯着迟宴。才分开一会儿,迟宴此刻也觉得心中噗通直跳,两人分明是老夫老妻的了,她却觉得无端的刺激。
“小公主想学什么曲子?”迟瑾年只带来了古筝,听闻两人的要求之后也没拒绝,反而仔细问凤玉兮。
瞧着两人亲昵的模样,迟宴有些吃味。心里头将自己骂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