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朝朝,奈何却是细雨霏霏。皇宫满城秋雨,终究还是送来了秋日里的第一把烈火,带着灼灼的滚烫,埋葬这一团凝聚一年之久的锦绣疑云。
“祸国妖星,你说的?”轻声一叹落下,人们的目光聚落在躲在人群身后的钦天监身上。
不知怎地,钦天监心中一颤,莫名的惊慌,却还是强装的镇定了下来:“本官只是就事论事,更何况这是天命,我所能做的的,仅仅只是照本宣科。”说完将手收回了袖子里,不再去看林孟,甚至毫无敬畏之心。说到底,如今林孟名不正言不顺,只要皇帝一天不承认他世袭王的身份,谁也不敢阿谀奉承,否则就会被视为乱贼同党,与诸君同罪。
听到这话,沈蘅冷笑站了出来:“你的意思是,天要亡我?”今日,这样的话别人已经说了十遍不止,但每次听别人提起的时候后,心里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由最初反感,到后来的不在意,再到现在的麻木。
流言蜚语固然可怕,但只要身外无物,流言蜚语千万行又能如何?或许是众人推墙倒,却奈何她的心里头从来就没信过天命,既然天道不公,何妨不以逆天而行?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天命本是如此,可成败却在人心,公主今日若为大道而去,必然名在千秋,为我建安不朽功臣。”
听着钦天监虚情假意的话语,不少人都闻出了一种厚颜无耻的意味。说到底,他们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所以非要成了沈蘅这祸国殃民之罪不可。
“可我偏偏就想做这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呢?”绽放的笑语,尽是嘲讽。沈蘅横眉冷对的不是所谓的道义,她只是单纯的对眼前这一群见利忘义之人感到恶心罢了。
长乐公主再度一鸣惊人本该惊起骇然大浪,可现在,所有人几乎都已经是数见不鲜了。今日朝堂的混乱,形同疆场,恐怕就算是丛林之中的野兽之争也莫过如此了吧。
待所有人习惯了这场波涛之后,皇帝却挥袖站了起来,喝道:“放肆,这可由不得你!天意如此,你莫非要拿我建安江山当儿戏?”无论是什么理由,你都难逃此劫。
“我说由得,便是由得。”林孟沉吟出声,原本轻细入微的话语,此刻深入人心。
“你敢造反?”又是一声雷霆之吼,皇帝面目已近扭曲的狰狞。林孟造反,这不是摆在眼前的事情吗?更何况,今日再坐的这几个可都是同谋,若是换做以前自己大权在握国富兵强的时候,这些人早就被他一手除掉了,又何来这养虎为患之后憾?
本该文质彬彬谈吐脱俗的偏偏少年郎在他与生俱来的狂暴之力被释放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仰慕之风翩跹而来。眼前的早已不是那简简单单的君臣之斗,而是两个手握重权者的一场江山棋局。落子布局间,尽是不容置喙的稳如泰山。
“皇城之外,本王尚可调动四十万人马。今日你只要敢动阿蘅一根汗毛,我定然拆了这京城大门,踏平你的建安皇宫!”
闻言,皇帝气的发直。
“你口出狂言,如此将我江山社稷抛之九霄云外潇洒风流,可别忘了你的姓氏。身为国民,这是不忠。同为宗室,这是不仁。”
“陛下此言,是肯定我林氏的身份了?”林孟忽然反问一笑,洋洋得意之姿,令人火大。
吃了哑巴亏,皇帝心里也是一个纳闷。原本他还以为林孟只是口出狂言,可谁知到头来打的却是这么一个主意。只是,这林孟固然狂妄,却又何来的四十万人马?就算长兴军的势力全数迁移,也不过区区三十余万,更何况,如此浩大的行军声势,若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根本就是不可能。
如此说来,那就只剩一个了。
“你胆敢擅自调动城外的驻军?”皇帝骤然问道。
“擅自调动军队,本王岂敢岂敢?只不过早前听闻城中动乱,疑有乱党作祟,便想着为我朝尽一些绵薄之力罢了。”
城外驻军,自然就是指叶家军,想到这里,皇帝心头的很多不解之谜也就渐渐的被开解了。
叶家军虽说大不如前,却依旧是一支拥有将近二十多万人的雄师。只要有心,二十万雄师将京城与外隔绝并不是问题,更何况拖到林孟等人带兵进京也不过就是半个月光景。叶家军这些人制造的一片祥和和风平浪静,想长期隐瞒下去是不现实的,但这区区半个月,却还是绰绰有余。
因为就算城中之人有人发觉了,被叶家的人悄悄处置了也是未可知。
只是,如此滴水不漏的做法是皇帝始料未及的,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叶家的人会如此的决绝,即使叶家种种都已经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可他依旧还抱了一丝念想。
可是,到头来,万般都成了一场空梦。
看来,他就不该给那些人机会,更不应该念在叶武建树有功就对他网开一面而没有祸及鱼殃。如此一来,若是赶尽杀绝的话,就算不能牢牢把兵权控在手中,但让它保持原状还是可以的。
只是皇帝忽略了一个重点,那便是叶明对林孟的信任。对于林孟这个外甥,叶明付出的信任是远非一句推心置腹却能比拟的,他深知林孟不是颓废无能之人,自从秦阳回来之后,他就给予了十分的信任,甚至到了今天,他不惜将身家性命赌在了林孟的身上。
何况,只是区区兵符一物。
得此良缘,是林孟的至幸。
听到这里,堂上所有人都不由得冒了一阵冷汗,就连那些原本振振有词的数落林孟罪行的人也噎住了咽喉,林怀德心中虽是万分痛恨,可此时却也只能装聋作哑。
换做平时,或者此刻眼前的林孟会是一个大敌,谁也不足为惧。就算林孟手中掌握了重兵,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朝廷虽说是名声不好,却不至于令万民所背弃,毕竟这些年来,朝廷廉政爱民可不是白做的。
林孟若是揭竿造反,朝廷只需振臂一呼,依旧会有人随声附和。即使林孟有了长兴王之名,却也只能是乱臣贼子的一个烂摊子。
可现在不同,和想象之中,远远不同。现在的他们,没有了重长计议的机会。顷刻之间的兵临城下,足以覆灭他手中的滔天权势,将眼前的满目沧桑支离破碎,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要打便打,你这样藏头露尾的,到底想要作甚?”林怀德怒目铮铮道。
林怀德的话倒是给皇帝提了个醒。林孟既然有了这一整手的准备,未雨绸缪许久是必然的。只是这林孟若是早有打算的话,又为何会选明王作为盟友?
纵然明王和自己的立场有所不同,但也并不能说明明王就会站在与之对立的阵营里。林孟想做的事情明王不会不清楚,同样,林孟想要做的事情也是明王所不愿看到的,所以,明王应当不会是这种助纣为虐的杀父弑君之人。
正当皇帝以为林孟应当是别有用心的时候,又听林孟慨然说到:“公道。”
“何为公道?”天子之国,天子至上。纵然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道,可实际上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只是落在了皇帝的一念之间。所以,林孟所谓公道,不如是在嘲讽自己的独断其行。
“不错,本王今日只为讨回一个公道,一个属于阿蘅的公道。”
话说到了这种份上,林孟也是无话可说了,因为他想要的东西都在刚刚皇帝的一句同室之亲所一并化解了。既然肯定了他长兴王的身份和地位,那他想要的东西也就都名正言顺的拿回来了,同样此前因此获罪的叶家也可以同概而论。叶家四子已经死了,现存于世的,只有他林孟。这谎言虽然不算华丽,却谁也奈何不了它,除非他们是想看到那玉石俱焚的下场。
“公道自在人心,如今天下人都肯定了长乐便是祸国之人,且这祸国之灾也显然有了前兆,你又还有何话可说?”说完,皇帝微微的蹙眉,想来也是有了些许的心虚。毕竟,他这一句话讲的,也是够打自己脸面的,不过好在自己也是占了个理,毕竟法不责众,只要所有人都一致的肯定了说法,那林孟自然就是无话可说。当然,前提这林孟是在聪明且头脑清醒的情况下。
说到天下人的时候,林孟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原本低沉的秀眉也扬了起来,如是怒发冲冠。
“天下之人未必言过其实,就比如本王及城外诸多弟兄,对此不信一字半句。而且,本王认为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之,陛下应当严惩栽赃陷害之人,而不是残害忠良才是。”
说实话,当林孟重新现在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屈服的念头,要么就趁势将皇帝等人逼上绝路,要么就冒天下之大不韪亦然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