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层风景,万般蹉跎,亿缕牵绊,此刻化作奔流不止的秋水,百川灌河。
“除却如此,真的别无他法?”
“没有,我也不希望有。”
一场秋露,让林孟冷静了些许,收了悠长的眼眸,林孟爬站了起来。
扶栏而下,偏见一抉衣袂,凭栏憨笑,容光满面。
“何用?”似乎,林孟对何用突然出现拦住他去路的做法很是不满。大袖一扬,林孟没有要搭理何用的意思,扬长便是要从这里走出去。他知道,有更重要的人等着他去见,他也害怕这中间出现一丝丝的意外,从此两人,咫尺天涯。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莫马蹄。这个时候,王爷就真的不打算坐下来,听何某人我说几句?”
何用的话方将落下,林孟真的就是停下了脚步。“那你想说些什么?”他也想知道谁是乱花,而谁又是被这篇乱花遮盖住的浅草马蹄。
说来这何用倒是十分得林林孟欣赏的一个人才,只是这种欣赏终究也只能是欣赏,无论如何也不能无端端的就变成好感。看来这张行九还真的是惟恐天下不乱,自己上门捣乱便罢,居然还请了何用来当说客,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的心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动摇的么?
磐石无转移,蒲苇韧如丝。他的心思,他的东西,他的人,谁也不能动摇,纵然身死,那这些东西也只能随他而去,绝然不可落在他人之手,悔恨终生。
何用看到了林孟脸上不悦的神色,可还是将之视而不见。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开眉一笑便道:“朝中纷纭今日王爷已然亲身体会,如今何某只想向王爷请教一个说法。”
“请教?”这边不是要当说客的意思了?然而,即使何用说明了来意,可林孟依旧没有给他什么好眼色,一切只因何用来的不是时候,又或者说,这种好巧不巧的冒昧,正好扫了林孟的兴致。
林孟心里头想的,何用多多少少也是能猜到些许,可他也有他的执着,有些时候不奋力的险中求贵一会,自己永远也不会有能够腾达的一天。一如现在,虽是在朝为官,却依旧还是风中残烛的一个状况。只需要一点风雨,他的前途便能被人掐死在成长的摇篮里。是那样的不堪一击,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不想自己到了天命之年还依旧是碌碌无为,如姜太公那般,他做不到,也没有那个耐性。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心房要去填满,更有自己的初心要去铭记……很多的很多,使得他造就了很多的不甘心。
“就今日祸国之说,王爷认为这钦天监之死,是罪有应得,还是六月昭雪?又或者说,王爷可曾感到一丝的后悔?”后悔,就算是林孟亲口说出来的,何用也然不会轻信,虽然钦天监那里是一条人命,可一条他人的性命换回自己宝贵的东西,再怎么也是值得的。
林孟顿首,脸上有了一抹邪魅的笑意:“罪有应得还是六月昭雪,这些你难道看的还不够清楚吗?”笑意渐深:“还有,本王亲手杀死的人,有什么值得本王去后悔的?”同样,这也是林孟的不解之处,何用不是愚昧之人,有些时候,何用之才,甚至三倍于于他。他既然引出了这个话题,自然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如此看来。何用这是要跟他探讨今个白天里的种种了。
对上林孟那张满是不屑的脸,何用面色淡定十分,找不到一丝勉强和彷徨。只听何用继而悠然道“钦天监所言,难道就真的不值得王爷投之一信?”
“本王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说到底,他们的结局都只能是针锋相对。他们想为自己的主子建功立业,或是投机取巧,而自己,只想守住自己在乎的人。既然你们已经将爪子伸到了他的地盘上,他这快刀一斩之势早就已经是退无可退。
“可如若钦天监所言,皆是句句出自肺腑呢?”何用一笑质问道。
清冷的圆月泻落在这波光粼粼之上,找不到一丝潋滟。水中,男子唇角微扬:“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在他眼里,那个人是真真确确的是该死啊,他也找不到不杀他的理由啊。
林孟的冷血,何用终究还是失望了。只是,这种失望给他带来的,似乎还有其他的,是揣测,亦或是笃定。毫无疑问,他已经确定了什么,他心里头的那一层迷雾,散开了。
“倘若钦天监所言是真,那王爷今日之行,便并非义举,而是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看着何用郑重其事的神情,林孟眼里闪过一丝的犹豫,只是这一丝犹豫在转眼之间便稍纵即逝。
“那今日你来此处,便是为我与我说道这些?”这不是吃力不讨好么?要是换做别人,这何用恐怕早就已经人头落地了吧,哪里还轮得到他在这里指手画脚,耀武扬威。不得不说,林孟对自己这一举仁义,甚是不满。
如果钦天监所言是真,那么他的所为便是先下手为强,而这个罪名最后还是落到了沈蘅身上。这不可以,这绝不可以,也绝无可能。
“何某不才,虽不及王爷决胜千里之谋,但对星象这一点上,还是自信颇许。今日的事情,何某纵然不能说出个谁是谁非,但我可以以性命担保,在上天安排的气数里,你不会是对的那个。”妖星祸国,从来就不是空穴来风,因为这世间的妖邪之风,从来就没有静止过。一个安守本分的农民老百姓尚可揭竿而起,成就功名;一个君临天下的八荒君子亦然可以在顷刻之间沦为乱臣贼子。这世间的恩恩怨怨,谁是谁非,从来都不是凭一人的三言两语就可以说的清楚的。
“既然如此,那你不如说说这祸国之人究竟是谁?”
林孟心中虽有铁秤砣,可何用的话,终究还是让他起了好奇心。他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何用的确有才能,还是仗义疏才的一场凭空捏造。
“王爷过奖,何某何德何能能妄论天机。所谓祸国,便是国之气数将尽,人们无颜面对只时寻来的一个寄托罢了。”
何用的这些话倒是得了林孟的几分认同,只听林孟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只可以,这种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如建安之国,虽不至飘零却也是江山摇曳,战乱连年。
只是,如此江山是倾覆还是鼎盛,又与他有何关系?有吗?没有的吧?
“长乐公主生性灵敏,却不喜纷争,不慕权势,不具野心。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是那种祸国殃民之人,何某也承认,这小小皇城之中,野心比之公主或是亲王权贵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着实不在少数,而公主恰好是时运不济,方遭此无妄之灾罢了。”这些天来,何用与沈蘅打的交道并不算多,拢总而言,也不相十次上下,但仅仅是寥寥数面,他还是看出了这个人和他以前遇到的人有着的不同之处。
尽管他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女子的城府有多深,但至少,她不会是第二个西夏国相薛玄青。似乎很久了,很久他都没有找到这样的自信了。他自信,这一次,他不会再看走眼了。竹隐竹隐,隐于世外之竹,而今数来,多少年月尽被荒废,尽被多情挥霍,转眼间,这竹子的高风亮节已尽被磨平,深藏于内的他,怕是再也隐不下去了。
“不是阿蘅,是我?”此刻,林孟已经万分肯定了何用的所认为。他知道的,这个祸国之人必然是和他们有关,不然何永不会这样问,同样,现在也只有自己是这个说法的最佳人选,因为现在的他等同于乱臣贼子,别无二处。
何用沉眸,唇边笑意依然:“王爷也不必这样急着断章取义,所谓祸国,也只是一个说法。没有发生的事情在现在来说,一切都只是推断,毫无意义。”
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定呢?现在林孟为了一个女人尚可如此大兴干戈,这样的人,难免会在日后祸害苍生,这样的人,至情至性,也可怕至极。尤其是现在的林孟,喜怒无常,冷血麻木。
何用的话,林孟多多少少的还是听了一些进去的,只是仅仅是这些,还是难以动摇他内心的坚守。
“那你连夜造访,又是意欲何为?”都说无利不起早,林孟可不会认为何用这么晚跑到这里来挡路就是为说这些鸡毛蒜皮的有的没得的小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如今正是天下归元,九州一统的最好时机,只要王爷需要,何用愿意为王爷鞍前马后,死而后已。”何用心里镇镇的告诉自己,这个人与昔日那个病娇柔弱的叶家小四毫无关系,同样,在这个人身上,他也找不到当日那个叶孟的一丝所在。或许,真的就是这样,那个所谓叶家四子的存在,就这样被抹杀了,抹杀的一干二净。
“千秋万世名,寂寞身后事。这是你想要的,却不是我想要的。”林孟神情肃穆,如是那般的不容反驳。
何用止住了笑意,眼睛里是无比认真的诚恳。只听他沉声说道:“年少不知当时错,而今方悔少年时。天命所在,王爷你避无可避。这是个契机,是危机亦是良机,何某愿意恭候到王爷想开的那一日,何某人今日说过的话,终余一生不会更改。”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便算我输!”
撇下最后一句话,林孟扬长而去,徒留何用在原地,看着这一场顽强的固执,脸上开始出现了淡然的笑意。
“终有一天你还是要回来的,因为你是长兴王,你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