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事情是母妃安排不够妥当,让郡主受惊是我之过,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林怀静收回自己虚无缥缈的视线,真诚满满道。
“长乐不敢当,能得兰妃娘娘关照已是万幸,怎还敢心生埋怨,何况此事本就因我而起,怨不得他人。”
不过说起来这兰妃向她道个歉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日若是没有她的一个眼神,她还不一定会喝那杯酒。所以二人皆都有错,只是错的程度不同罢了。而今日林怀静能现在这里向她赔不是,看上去但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孝顺子弟。
二人寒暄几句之后便找不到话题,林怀静也只得灰溜溜的离去,临别之际,他回头向沈蘅留下令她纠结不已的一句话:“四姐今天没来,所以你就要小心提防我二哥了!”
看着林怀静越走越远,沈蘅思绪深远。林怀静说的没错,叶文大婚,却少了林怀珠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追逐了那么多年,如今叶文都要成亲了,难道她最后就不想出来闹一闹?何况林怀静说的‘居然没来’,也就是说她没有被禁足不准参加婚礼,那如今她想做什么?
“敢问殿下,让叶孟去同文剿匪,是谁的主意?”在林怀静即将离开沈蘅视线范围的时候,沈蘅及时叫住了他,那人潸然回首,眼睛里藏着一丝失望,却还是故作阳光开朗道:“是大哥!”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背影孤单的令人心疼。
林怀元?想到这里沈蘅心中的不安便已落实,林怀元让叶孟去同文剿匪并不一定出于恶意,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果然树大招风…
在沈蘅出神之际,一个丫鬟走了过来:“长乐郡主,老夫人有请!”
叶老夫人?沈蘅这才想起来,似乎她来了两次都还不曾见到这个老夫人,如今既然来了,见一见也好。而且早年这个叶老夫人的名声也算响亮,叶老夫人出身建安名门大家,是昔年建安名秀,品行见得是个高风亮节,她也有兴趣仰慕一下这名秀风采。
“有劳带路!”沈蘅对丫鬟点头道。
“奴婢不敢,能为郡主效力,是奴婢的福气。”说完便走在沈蘅前头,鸣锣开道。
看着走在她前头的丫鬟,沈蘅觉得此人颇有意思。明面上对她百般恭维,实际却并非如此。她好歹是个有品级的郡主,而叶老夫人最多也就是个一品诰命,正所谓礼不下庶民,就算是要见她,也得叶老夫人亲自来请,叫个小丫鬟来就算了,还一副请的理直气壮的模样,叶家的水果然不止想象般的那么深。
没一会,丫鬟带着沈蘅离开了大堂,反而来到了一所偏院。院内环境清幽,花草之香沁人心脾,虽有朱门绮户之表,却无高墙幽禁之实。此时那丫鬟一个转身,装作恭恭敬敬的模样道:“郡主请稍等,奴婢进去禀告!”
“那长乐在此等候!”
沈蘅对着丫鬟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她如今好奇这个当年的建安名秀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只不过区区一个诰命夫人,却敢对一个郡主如此怠慢,难道就不怕拂了天家颜面,触怒龙颜么?有或者说此举还另有他意?这个人究竟是有头无脑,还是大智若愚?
果然,这个丫鬟进去的时间比沈蘅预料的还要久,整整过去了一刻钟都还不曾出来,她可不相信进去禀告需要这么久。倘若此时现在这里的是其他郡主或者公主的话,估计已经忍不住不可一世的拍门而去了,只不过她可不是那种居功自傲,自命清高之人,能伸能屈方才是为人处事之道。
沈蘅仔细留意了一道这所院子,发现这里并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因为她到如今都还不曾见到一个下人从这里经过,反而这里静得倒有些可怕。
佛堂?沈蘅突然挑了挑眉,只见一缕青烟从门缝上穿了出来,夹带着弄弄的香火味,深深的对上那条门缝,只见里头乌黑一片,居然什么都没有。更令她疑惑的是自己的孙子成婚,她这个做祖母的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一昧的求神拜佛。
又过了差不多半刻钟,那丫鬟方才推门有了出来,此次倒是毕恭毕敬道:“方才老夫人喘息的老毛病犯了,所以耽搁许久,还请郡主见谅。”
丫鬟的话倒听不出什么破绽,犯病怠慢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在沈蘅看来却是漏洞百出。倘若叶老夫人当真犯疾的话,丫鬟怎会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而且就算这叶老夫人真的有顽疾,那这里不久应该多放几个人伺候?而且常年接触这些元宝蜡烛对呼吸道的疾病并没有好处,难不成这叶老夫人还要以身殉道不成?
“无事,长辈有难处,晚辈自然要多多担待。”沈蘅轻轻说道,说话见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屋内,乍然见这屋里居然破天荒的亮了起来,沈蘅心中也有了定论,感情她刚刚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所谓的毛病也不过是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想自圆其说而已。京门权贵,永远少不了的就是算计、图谋、试探…
沈蘅入门只见屋内布置单调,除了一张床榻就剩一张沉香桌椅和一些佛经,平淡的让人难以置信。扫了一眼周身的一尘不染,沈蘅只感觉这里岂非干净二字了得,简直就如白壁那般容不下一点瑕疵,看来这个叶老夫人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那对于她方才的作为也就可以解释了。
“老身见过郡主!不能亲迎郡主大驾,还亲郡主见谅。”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拄着一条拐杖走了出来,见到沈蘅便要跪下来行礼道。
见状沈蘅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扶住老人,然而那老人却一副倔强的模样不肯起来,沈蘅只得皱眉道:“老夫人德高望重,长乐区区晚辈,怎当如此大礼,倒是长乐回来这么久了还不曾前来拜见老夫人心怀愧疚,老妇人此举,可折煞长乐了。”
先发制人总是没错的,台阶我已经给你铺好了,下不下你就好好看着办吧。何况你的前戏做够了,我也不想前功尽弃。
果然,下一秒这个叶老妇人的情绪就稳了下来,连忙叫唤方才那个丫鬟上茶招待,自己则是由着沈蘅扶着向内堂走去。
“第一眼见到郡主我就知道郡主是个好相与的,只可惜我叶家没有这个好福气…”
一路上叶老夫人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沈蘅却只是一句又一句的不敢当,完全没有因为受到夸赞而得意洋洋的样子,而同时她也从叶老夫人的眼里读到了满意二字。看来这个叶老夫人总是喜欢用一些细节来试探别人,就不知她自己又是怎样一个人。
“老夫人信佛吗?”沈蘅将叶老夫人扶道椅子上坐下之后,转过身去望着那一堆的佛经道。
然而叶老夫人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反而一字一顿的反问道:“那郡主又可信佛?”
听到这里沈蘅有些惭愧,自己出师不利还被倒打一耙,因为此时叶老夫人无论回答信与不信都可以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在沈蘅面前开诚布公。若是她答是,那她就落了个口是心非,因为修佛重在修身养性,而方才对她的百般试探和刁难就是推到她定论的最好依据。
倘若她答不信,那她就是自欺欺人,不信佛你还设佛堂,整天待在这里做什么。只不过如今这叶老夫人倒打一耙,也是情有可原,因为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让她脱离困境,反而让自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我不信!”沈蘅决然一口道。
听到这里,叶老夫人用一种感同身受的眼光看着沈蘅,只觉相见恨晚。早前她故意怠慢和为难她无非也就是想试试这人有几分忍耐,不想要比她意料中的要好,不想如今又是一鸣惊人,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古往今来人们都对鬼神敬而远之,但不想今日遇到出奇的了。
叶老夫人拉过沈蘅的手,语重心长道:“如此老身也不信,那郡主可知老身明明不喜礼佛,却为何要逼着自己去礼佛?”
听到这里,沈蘅有些慨叹,如今的叶老夫人是要向她表明心迹还是要向她诉苦?明明自己不喜欢那个东西,却非要逼着自己去喜欢那个东西,这样的事情她可做不来,也不愿意做,因为她喜欢自由,厌恶逼迫。所以所谓的名门闺秀都是逼出来的。
然而看到叶老夫人脸上经久不变的笑容,心中又有了另一个定论,即刻:“因为老夫人喜欢清静!”从房内空荡和清素便知道她喜爱清静,因为厌恶高官达贵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所以只愿求得一片净土。这和舍生取义正是同一个道理,为了重要的,舍弃次要的。只是沈蘅好奇一个出生名门的大家闺秀,为何会厌恶这些权贵纷争,这些对她来说不应该是家常便饭?
果然下一秒叶老夫人笑的更欢了,连连卡着她的手上下大量:“郡主果然聪慧,是我叶家福薄,只好便宜了阿长那只小皮猴了。不过也好,反正迟早都会是一家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叶老夫人依旧喋喋不休,从叶孟出身她抱过他开始,一直到五年后长兴王妃带他回家:“如今的阿长和小时候犹如脱胎换骨,我记得五岁那年离开的时候还哭鼻子,倒不想如今也成了男子汉,大丈夫了,而且越来越像我当年的那个女婿…”
当年的林邺,何等风姿,这算是后继有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