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轮到沈蘅不肯了:“不必,你要留在京中,替我盯着,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了乱子,影响大局。”说完低头摸了摸棋香的头,示意她这由不得她后悔。
棋香眼神有些飘忽,如果林孟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们再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这种话,她是不会说的,因为她有些和某人一样的信念,林孟,一定会回来的。
“好。”棋香说。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四月十五,初夜,凉。
鄞州山界,鲁国公援军营地。
“马上传书鲁国公,就说本王已成功抵达鄞州,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他一声令下。”林怀静坐在营帐之内,平平呼吸道。
说完,林怀静已将一封信塞入了信封交给了身前的一个士官。
士官点头,刚打算离去,有回头说了一句:“静王殿下就没有别的话要我转告鲁国公?”就比如抱怨之类的。
林怀静不语。士官自觉的退了下去。
其实士官也为林怀静感到不平,这林怀静好歹也是静王之尊,无法夺得主帅之位就算了,竟然还要为鲁国公的大军先行探路。最要命的是这林怀静还不卑不亢的逆来顺受,这不是明摆着受气么?
可是他又哪里会知这对林怀静而言是甘之若饴呢?要知道他时至今日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何来统领三军之能,别说行军打仗,就算是成了主帅,也不会有人臣服他。所以,他现在不是在受气,是在虚心受教。而这探路,是他的第一个任务,他一定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王爷,门外有人造访您,说是故友。”又走进来一个士卒道。
“带进来。”林怀静有些好奇,他行军打仗,怎么还会有故人造访?何况他认识的王孙贵族的公子,多数娇生惯养,又怎会来这种地方?
“静王殿下。”声音低沉,一股清泠的气息又止不住的喷涌而出。
林怀静抬头,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如雪幻影。一挽轻纱,笼住了惊世容颜。飘飘兮一抹飘逸,烟云散去。林怀静的眼眸蒙上了一丝惊讶,还有一丝莫名的暗火。
“长乐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怀静看着眼前不该出现却出现的沈蘅说道。
“赶路匆忙,恰逢荒郊野外,心中恐慌,便来此借住一宿,不知静王允是不允?”
林怀静皱眉。其实对沈蘅这种行走江湖多年的资深侠士而言,这风餐露宿,本该是小菜一碟,可她如今却以恐慌为由,这是不睁眼说瞎话么?
林怀静扫视了一眼四周空寂无人之后,方才站了起来道,“这个自然。”虽说身为女子抛头露面混迹军营是为不对,但他也总不能把人家轰出去吧,更别人这三更半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那长乐便多谢静王殿下了。”说要沈蘅弯腰福身一礼。
“长乐不必见外,待明日本王就遣人护送你回去,如今便在这里安心的歇着吧。”林怀静说要,正打算从外头唤人进来,沈蘅就悄然打断道:“殿下不必,长乐只是借住一宿,明日还要赶路,暂无归去之意?”
“长乐公主不回去,那要去何处?”林怀静语气似有不悦,早知道皇帝封了她做公主,本该是要住在宫里的,这如今偷偷的跑了出来不说,还夜不归宿,这不是想让风言风语毁了她自己不成?
沈蘅沉默一会,“本公主来此,只为借宿。王爷若允,我便留。若是不允,我便去。其他的,恕我无可奉告。”言下之意就是嫌弃林怀静婆婆妈妈不够痛快,何况她本意是不想来这里借宿的,若是在林间找一处树枝小憩一会,倾听林间风月,岂不美哉?只可惜,为了要打探林孟行踪,她只好来了。毕竟这林怀静带领的先锋军目的就是要搜集情报。更何况,红衣楼消息再灵通,也抵不上这将近两万人的耳目来的痛快吧?只是这一趟,她注定白跑。
“公主胡闹了。”就算沈蘅不说,他也能猜测得八九不离十。这两人自秦阳一路走来,是可谓鹣鲽情深,如今这林孟杳无音讯,这沈蘅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当初这长乐屈尊下嫁残废庶子尚且不说,就拿当日林孟在宫里对群臣及皇帝的一通讽刺,这世间女子又有几个能不为之所动,心如止水?
“无理取闹,方为胡闹。就如静王殿下这般,完全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却站在你的世界里,对我的世界指手画脚。所以,这胡闹之人,静王殿下应心知肚明才是。”说要沈蘅轻轻的敛起了那一挽面纱,淡定如初的看着林怀静,似在说: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姐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个后生小子就看着办吧!
话说沈蘅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讽刺可把林怀静伤的不轻,他本也出于好意,却不想被人当成了尖刀利刃。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么?
“长乐公主何必如此,就算你在意靖国将军的安危也不能单枪匹马的往前头闯,这件事若是传了回去,京中的那些人会如何的排挤你?”别忘了如今的建安百姓可是对皇家的绯闻关心的很,若是再出一个公主抛头露面,沦丧女德的话,皇帝就该大义灭亲了。
沈蘅摇头:“本公主只不过是在京中呆久了心生郁闷想要出来走走,难道连这个静王殿下都要管?”
“自是不能。”
“那贵宝地,借是不借?”沈蘅如是干脆的追击道。
林怀静顿首,她都这样了,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女子流离在外,居无定所吧?这样让他身为七尺男儿的尊严何在?他又于心何忍?
“罗将军!”林怀静雄浑的声音传到了帐外,一个人影很快就从外头走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瞥了一眼沈蘅,林怀静与来人道:“给这位姑娘安排一处独立的住所。”
来人想都没有多想,直接点头引着沈蘅走了出去。
人去帐空,林怀静的一声叹息,犹如深山一声余响,轻淡却不失悠扬,令人不知所谓。
这个人,向来敢做敢当,说一不二,但这一次,她口是心非了,她说谎了。
戚戚去故里,悠悠赴交河。
回到安排好的宿营中,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卸下了身上的笼沙,沈蘅正打算躺一会,却听见门外出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门外何人?”沈蘅道。
“是我。”话落下,一只身影就闯了进来,正是方才得林怀静之命为她安排住所的那个人。“你是?”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记得这林怀静好像叫他罗将军,难不成此人是鲁国公的家生子?
很快,这个还未来得及生长的嫩芽就被在昏暗烛光下的那一道疤痕不留余地扼杀。“清儿?”这道伤疤沈蘅很熟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是狩猎当日为林怀德箭伤所致,但她又不能肯定这个人就是罗清君。因为她还没有见过那个世家大族的小姐会甘愿和这军中的男子混在一起。就算罗清君凶悍,那也绝无可能。
“蘅儿,我没看错吧,真的是你。”来人一个激动,当下就卸下了盔帽,一张被晒的微黑的清丽容颜出现在沈蘅面前,已是罗清君无疑。
不等多说,罗清君就已挤了上来,“我真没想你会在这里。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其实从沈蘅去见林怀静的路上就已被罗清君发现,尽管是后来在帐外听到了些许,可罗清君还是心生疑惑。原本以为自己本该默默的从京门世家中‘死去’却不想今日他乡遇故知,心中自是汹涌澎湃。
“我也没有想到。”沈蘅感慨一笑道。
对于沈蘅厚此薄彼的避过自己的问题,罗清君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这前方战报她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更何况这连靖国将军是皇帝亲封的不说,这出师还连告大捷,自是一战成名,怎能不倍受关注?
罗清君正打算安慰几句,这沈蘅竟是先声夺人道:“清儿不留在京中,何故来此穷凶极恶之地以身犯险?”
罗清君苦笑,虽是犹豫再三,却也毫不隐瞒的吐露心声。因为沈蘅在她严重早已是知心朋友,就算不能理解她,但也不至于会出卖她。
“陛下点将,六哥名在其中,只可惜六哥几年前身中剧毒,尚在疗养,所以我便替他来了。顺带也能照顾好祖父,免得祖父年近古稀了还要亲自上阵。”罗清君说。
沈蘅沉默,虽然她不知罗清君为什么一定要做出这样的举动,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罗清君没有后悔,反而还很开心,这就足够了。悍妇之名葬送了她的毕生清誉,或许在这刀光剑影的战场上还能找到些许的安危。
沈蘅本不算问,但罗清君这个自来熟却勤勤恳恳的将事情首尾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