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的是姻缘?”
这一次,吴尺没有回答,而是拿着手中的签翻墙而去,徒留风中余热,令人伤神彻骨。‘女子当年嫁二夫’她知道,那个人不会是自己。她至今尤记当年初见他时的场景,那一场漫天雪花的飞舞,这个人就在那里仗剑而飞,疾风厉雨,看似逍遥自在却又伤心断肠。
那时书香她们轮流调侃,谁也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感伤。
当日的桃李浓妖,此刻如烟如尘,犹如云散水涸。
“但曾相见便相知,想见何如不见时…”相濡以沫不过是浮华一场,相忘于江湖的豪爽才值得自己千万次的回味。为了那个人的追求,她放弃自己的追求,放过自己,成全于他。潇潇洒洒,无拘无束,无念无求,乐此一生,这样的才是画香才属于她。只此一人,绝无仅有。
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气中。
青山常绿,峭壁绝悬。百草丛生,生意盎然。空山无语,唯闻叹息。
“开天辟地作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云罗方丈坐在参天古树之下,念着手中的签文,默然惆怅。‘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若得此签的是个男子该多好,至少不会落了个大逆不道的下场。
到头来,十五年的守候终究化作烟雨,随风飘摇。
一阵清风的到来,云罗方丈的眉头微微一动。此时只听周围一个淡然无趣的声音传来:“打扰了方丈大师的清修,我是万般不该,只不过大师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云罗方丈看着眼前这个言行举止一如初见的人,眉头紧锁。这个人不是伶牙俐齿,而是记仇。万般不该,不是她的自嘲,而是她的暗讽。在她眼里,他才是哪个万般不该的人,因为他不但拿走了她的签,还暗指她大逆不道。
“施主言过,今日老衲还得感谢施主宽宏大量,肯屈尊降贵来此。”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神色平淡的沈蘅,云罗方丈也觉得惊讶,若是换了平常人家,被他先打一巴掌又对她呼来唤去,不翻脸才怪呢。而这个人心中明明是对他心怀芥蒂,却表现出一副不为所动,毫不在意的模样,确实令人惊悚麻木。
对于云罗方丈谦卑的言语,沈蘅并没有几分动容。反而用左手揉了揉眉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冲动。打一个雷鸣般响巴掌,却给一个芝麻大的糖吃,这是侮辱她还是在埋汰她?
冷静下来之后,沈蘅迈着细密的脚步,绕到了云罗方丈面前。看着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老脸和雪白的剑眉,语气略有缓和道:“今日听闻方丈大师‘九州风雷,万马齐喑’之憾世八字,本郡主也有感大师‘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之祈福天下苍生的夙愿。”
“施主大赞,老衲万不敢当。”修佛缘,修得是身心。此刻他也不知道这个沈蘅说这话究竟是在奉承他还是在作贱他,所以他既不能顺着台阶下,也不能留在台上死死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是眼前最好的办法。
听云罗方丈如此谦虚,沈蘅接着笑道:“太师昔日位高权重之时以造福江山社稷,福泽天下万民为己任。而且出家之后没有抛弃苍生不管不顾,反之还以化作春泥更护花的精神忧国忧民。仅仅这一条如今之人就算是倾尽一生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所以本郡主之言,绝非谬论!”说要沉眼深思。
太师、位高权重、忧国忧民。云罗方丈此刻才发觉这个沈蘅居然还是个毒舌的性子。这是在讽刺他厚此薄彼,一把年纪了还要出家,出了家还六根不净么?
见沈蘅不再说话,云罗方丈才安下心来。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一句恭维的话,就遭此糖衣炮弹的轰炸,炸的他连正事都给忘了。这个长乐郡主底子里就是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主。
拍拍袈裟之上的尘埃,云罗方丈站了起来,神情肃然的盯着沈蘅道:“今日老衲请施主前来,是想请教施主几个问题,施主还请跟我来。”说完就不管不顾得从沈蘅身边绕了过去,直直走向树林。
“请教问题?”沈蘅半信半疑,他才是那个得道高僧,他还有问题问的着她吗?若是论佛学的话,她可是一概不知,说不定到头来还会被他说成一个遇事无知的粗人。她现在开始怀疑这个云罗方丈是不是总她来寻开心,而且这个人根本就没打算征的同的同意的意思。
很快,事实证明是自己多想了。云罗方丈领着沈蘅往前有了好一会,一处开阔的平地映入眼帘,而她面前正立着一匹雄壮的红马,犹如山顶上的牢不可破的关卡,不定如松。
“老衲想问施主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将此马驯服,为我所用?”
和尚要驯马?这倒是一个奇闻。不过人家既然诚心诚意的问了,沈蘅自然不能藏着掖着,只要大发慈悲的告诉他道:“极速驯马之法,自然是以重物压抑它的暴性,以鞭挞其身,以针灸其背,以饥荒削其心智。多管齐下,马到功成!”
听到这里,云罗方丈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道:“施主难道就不曾想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且以强权逼迫来的臣服,真的能够长久吗?”云罗方丈这一次是一语双关,既职责了沈蘅的残暴,又规劝其从善。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沈蘅冷冷一笑。“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带来的结果,我想方丈大师不会不知道,而且动情,动理,岂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恐怕也和方丈大师要以最快的速度驯服此马的初衷背道而驰吧?一个弱者,手中空无一物,你又有什么权力让他人臣服?是情?还是理?要知道,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能用情来衡量,用礼来裁决。不压迫,你可能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将欲取之,必先毁之!”
沈蘅这一番话,将云罗方丈堵的是哑口无言。确实,和一只畜生说人情,说理法,确实是荒谬至极!但沈蘅的言语也确实过于刚厉,难道得不到就要毁掉么?如此强大而又霸道的完全占有感,当世又有几人能够满足?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收手吧!”原本沉寂的云罗方丈突然加重了语气,望着沈蘅的目光是迷离,也是愤怒,他就不明白,这世间为何会有这般执迷不悟的人。
“回头亦无岸!我喜欢由一而终,不喜欢中道崩猝。”
“一个大学士,一个工部尚书,难道两个上卿,百余家中之人的性命还不够么?难道真的要看到血流成河这一条你才?逞你所愿,你才开心?”说完云罗方丈转过身去,不再看沈蘅,反之解开了拴住骏马的那根绳子。
脱缰野马,得意不羁,在广阔的平原上发出一声声的鸣叫。哪是属于自由的呐喊。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沈蘅望着远处骏马奔腾的方向由衷的感叹。原来这才是这个人落发出家的根本原因。无拘无束的自由,谁不喜欢?只不过这个人似乎又是个自寻烦恼之人,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非要涉及其中。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却又提眼睁睁的盯着他道:“想不到方丈大师知道的这么多,完全不像是遁入空门,无欲无求的人。”沈蘅实在没想到这个云罗方丈竟然如此出人意料,该知道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她现在有点怀疑这个云罗方丈是不是有窥人心的神通了。
见沈蘅直言不讳,不装聋作哑,云罗方丈也只好如实相告:“听别人说的多了,自然耳濡目染。”
云罗方丈但是个实诚的,因为此刻的沈蘅还不愿相信这鬼神之说。只不过她也倒惊讶这云罗方丈怎么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就算是朝廷不敢轻视他,派人监视的话,似乎也不能解开这个疑惑吧?要知道那件事她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面,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那看来方丈大师和曾今这两位的关系可不一般嘛!”他们关系不一般,看一眼他他眼中微微燃烧中的怒火就知道,毋庸置疑。
“叹来年踪迹,何事苦掩留。”确实,当今的大学士、工部尚书皆是他昔日最为重视的门生。想不到世事变化万千,个个都变得如此争权夺利,果然还是自己识人不精,祸人祸国。想到这里,他眼中的怒气也渐渐消散。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是他们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又与他人何干?而且就算这一次他们逃过一劫,那下一次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怕是谁也逃不过吧?说来她才是有功的那个人。
“施主身为女中豪杰,本就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又何必再介入这一场名利之争?况且这事本来就与你无关。”
见云罗方丈话锋一转,沈蘅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紧绷。与她无关,看来这个云罗方丈知道的事情可能还不是一般的多。当下就皱起了眉头,冷冷道:“方丈此言何意?”如今她还不能确定这个云罗方丈知道了什么,所以只好将这一场明知故问的戏码继续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