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中锦字论长恨,楼上花枝笑独眠。为问元戎窦车骑,何时返旆勒燕然?
第二百五十五章,为难
沈府
“放眼古今中外,拥有此般地位的行九先生,真不愧是当世第一人!”
沈蘅看着眼前这个身负重伤的面具男子,心中也是犹豫不断。这个人背靠着皇帝和成王两座大山,要什么没有?恐怕比京门权贵之权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这样的人要什么没有,却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甚至还要将他眼前所拥有的一切挥霍而尽。这种别人耗尽毕生所能都得不到的东西,他真的就能这样淡然舍去?
不敢说这种人没有,但他不能肯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因为徘徊在这些权势之争的人,向来都是冷血无情,利欲熏心的,恰巧,这也正是她眼前所担心的。很多东西她慎之又慎,却还是难免出现一些纰漏,就比如这一次,她险些就着了林怀成的道将盟友全数葬送。也正是这一次,她试着去开始相信行九。相信行九的原因无他,只因她能反客为主,皆因他的一个提醒。
如此绝密的事情林怀成都愿意与之商议,足见这林怀成对行九究竟是有多仰重,恐怕就算是对皇帝林怀成也不能做到这一步吧。须知多数时间里,林怀成对自己亲生父亲的命令都是阳奉阴违。所以,这个能令林怀成父子都为之屈服的男子绝非寻常之辈,甚至还会是一个狠角色,一个劲敌。只不过如今舍身相救林怀成的人都这么说了,那也就怪不得她投机取巧了。
行九阴冷的面具一股冷风悉悉索索的回旋,对上沈蘅似笑非笑的笑意之后,变得更是阴沉了:“公主何必如此?说到忘恩负义这个字,恐怕公主还要更胜我一筹。”说到底还是怪自己挡了她送给林怀成的那一箭。然而,就算他没有将那支箭拦下,凭着林怀城的功夫依旧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便避开,所以他这样做无非也就是捞这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行九先生太妄自菲薄了,长乐不过是后来之人,何德何能及得上先生逐日的步伐?”说完沈蘅无奈的眨了眨眼,这算是互相伤害吗?说她忘恩负义,她的忘恩负义分明是情非得已的好不好?她从来没有想过去亏欠别人的恩情,甚至去辜负别人的一片真心,只是很多事情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皆非是她所愿,她想要的是冷暖自知的淡若秋菊,而不是这种芳华致命的过眼烟云。
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行九只得低头静默了一会。确实,比起这个人,他显然是更无耻一些。这个人亏欠的说到底也只不过是皇恩浩荡四个字,可他呢,亏欠的是这几十年的情分,甚至说得上是卖主求荣,还卖的毫无保留,没有一刻的犹豫。然而这还远远不够,直到今天,他又将故人所托交之脑后,为的只是这几心中那一份狭隘的渴望。
片刻之后,行就抬起了头:“林怀成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是在这个时候。”
这一次,他倒是说了句明里话。可实际上沈蘅那一箭要的也并非是林怀成的性命,她只不过是想给林怀成以‘以眼还眼’,哪知这行九一个命的往上扑,愣是将这件事的严重性拉的无限大。
沈蘅不语,却也知行九所指。因为曲家这一次的事情闹得显然有些大,加之又事关皇家尊严,难免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可就算这件事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这黄第一时间还不能拿他们怎样,但这个时候若是死了一个太子的话那难免就会让皇帝龙颜大怒,不计一切后果去彻查这些陈年旧事了。只是,谁也不是皇帝,谁也不知道这皇帝知道这件事情首尾之后心里会是什么感受。是对曲家人的恨之入骨,还是对膝下子女同室操戈痛心疾首?或许,这二者之间多多少少的都有吧。
“那你认为,他什么时候可以死?”看着行九那一抹云淡风轻,沈蘅知道那也是麻木不仁的一种。或许,这个人是真心想要林怀成死。可是为什么她寻觅了这么久,还是不曾找到一个足以让这个人背信弃义,倒戈相向的理由?难道真的是人心难测四字足以草草掩盖?只不过这种揣测,人们会接受才怪。无水不行船,同样的无冤无仇,何来恨意?
“现在,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有那个本事。”行九想都没想直接讲这些话脱口而出。
沈恒冷冷的瞪了行九一眼,感情跟他说了大半天,最后就给他留了这么一句废话。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那一场混乱之中或许她还可以孤注一掷,只是如今林怀成被打草惊蛇不说,就凭着他手底下的烟波楼势力,她想动他也是无从下手。只要不把自己搭进去就好了,更别说还想置他于死地,真当他这么久的成王是白当的?
但转念一想,又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先生这是在提醒我该动手了?或许,这就是今个负伤还亲自上门前来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不得不夸赞一下这行九这块极辣的老姜了。这种还没动手之前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不是老奸巨猾的不是狐狸又是什么?不得不说,这种人不仅作为一个暗处对手很可怕,而且作为自己暗处的队友,也是同样的可怕。如果这件事成了自然就是双赢。可一旦是,败了,那遭殃的就是她了。因为他肯定只要自己若是一招不慎,这行九必然就会落井下石,因为只有自己死了,他才是安全的。
见行九没有说话,沈蘅也就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接着,沈蘅又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看着行九,道:“我听上次丫鬟说行九先生来了,却不知为何匆匆离去?”甚至连一句话都顾不上说,难道就不怕那个时候自己暗地里给他使两个绊子吗?她倒是还没见过那些在徘徊在刀枪火海之间的人还有如此淡定从容,随心所欲的一面。这种人究竟是太过自负,还是自信过了头?
行九笑着摇头:“无他,只是那日我突然发觉手中还有些事没做完,赶着回去处理罢了,如果公主觉得是在下的不对的话,在下愿意给你赔个不是。”
然而,行九的话沈蘅就像是没听进去一般,而是用着一种极其浅淡的笑容对着行九,愣是让满面红光的行九从这春光融融的一片温和之中还读出了三分冷意。
“先生是怕本公主心不够狠,下不了这个狠手,而以节外生枝,祸及萧墙!”沈恒如是肯定的说着。的确,让你将一个与你无冤无仇的路人置于死地,只要你心存了一份善念就都会犹豫不决,只可惜,她和林怀成之间的恩恩怨怨又岂是他人三言两语就可以明了的》就算她可以不与林怀成计较,也不见得林怀成就会放过他,所以,她们之间爱你从来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恩怨纠葛,而是一场生与死之间的竞争。你死我活,这其中,她也只能选一个。
这一次,行九再度沉默。沈蘅也不敢肯定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在刚刚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行九眸中闪躲的浅色黄昏,那叫为难?他为什么为难?自己心狠与不狠,与他何干,关他何事?她不认为这行九是在为他忧虑,因为从行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样的设想是绝无可能的,所以,行九不是那一厢情愿之人,自己也更不是一个对这些敏感到神经过度的人。
“是,还是不是?”这一次,沈蘅没有放弃,反是有点强人所难的逆流而上。
看着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女子,行九的面具滑落下一滴冰冷的汗珠,当然,这不是畏惧,而是无语。原本还想着能避开这些是是非非的问题,只是如今看来,这个人是想让他避无可避啊。
“公主如今不正是知道答案了吗?”深吸一口气的行九,语气不缓不慢,恍若青松之上乘风破浪的的针叶,虽是一直在风里雨里抗争,却从来没有人看到它的努力。这是一种竟然的庆幸,也是一种忧伤的落寞。
沈蘅屏气凝神,心中却早是默认不讳了。她也没想到这行九非但是谋略了得,就连这察颜令色的功夫也说得上是一等一的。若是当日行九便将他的全部打算告知于她,甚至提出今日这样的要求,或许她也只会当这是醒酒异想天开,甚至还要为当下的处境瞻前顾后。只是如今,她没了这样的想法,她有的只是一种放手一搏的冲动,为的是知己红颜,为的是新仇旧恨,为的是永绝后患!她已经不想再容忍自己被人当成木偶,利用来利用去了。那些人,既然做了,那也就该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就在这时,棋香又领着一人走了进来。只见那人疏勒个丫鬟鬓,行色匆匆的走到了行九身旁。这个人沈蘅认得,她就是当日在皇宫中被林怀成处死的弃奴——深月。
深月人如其名,有着一双很深深的明眸,就像是空中的那一轮皓月,虽是看得见它的光芒万丈,却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和它之间的距离。只是他的眸光中早已失去了那些晶莹剔透的明亮,与之交替的是一种莫名的幽深,带着泠泠的凄凉,陷入这深不可测的深渊之中,不可自拔,或者说是不愿自拔。因为这于她而言,是一种解脱。为了着一种解脱,他可能抛弃了许多许多,甚至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