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叶府庭前灯火彷徨。
果不如沈蘅所料,那些人终究还是少了些耐性,只不过走到了这一步,那些人怕也是无路可走了吧?不然又怎么会使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
倘若这些真的是林怀德的人的话,那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些,这一年来,他们明里暗里交手多少次?那一次不是败在了自己的红衣卫手中?这个时候明明知道自己的人守在这里,却还是不顾一切的让自己的人前来送死,这样的人是何其的暴戾,又是何其的目中无人?
就在此时,叶府门前集结了大队人马,细碎的脚步声响天彻地。
屋顶上,沈蘅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可因着恐高而不敢张望的何用,就显得目光短浅了一些。
“想不到这亲王殿下还留了后手。”何用有些可惜的说道:“看来这一次,公主是失算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沈蘅轻轻的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
听到这里,何用觉得有些可笑:“江湖杀手聚众斗殴,落到了官军手里可讨不到什么好。即使是如此,难道公主也不认为是自己的失策?”
这人,总不会自信到自负吧?要知道红衣卫的价值可远在于林怀德派来的这些个杀手和暗卫之上,再者,这个关头在叶家里再出了这样的事情,叶家又如何对外解释?
勾结反贼,勾结江湖势力。这样的帽子,恐怕是戴定了吧?更重要的是,这林怀德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去支会一声,就足以消灭红衣卫的百余之众,轻轻的弹指一挥间,又在沈蘅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是敌是友,又怎能由我等独断?”说完沈蘅伸手指了指人群的一个方向,一个身披银色战袍的身影瞬间在何用的视线里成型。此时,沈蘅则继续说道:“应当说是这百年传世大家的守护者,回来了。”
那身白色战袍虽然说不上光彩艳丽,但至少何用还是认得出来的。那是叶武出征之时所穿的,只是他没想到,就连叶武也是回来的这般迅速,想必这京都里的事情,他应该也是老早的就预料到了吧?不然就算快马加鞭的从战场上赶回来,也是始料不及的。
“如此说来,倒是我多想了。”何用沉吟道。
“不,你没有多想。那些人确实是官军,只不过,这叶二公子带回来的人远在官军之上罢了。”如此想来,这叶武的从天而降还真是一段福音,至少短时间内,林怀德等人是要消停,不能对叶家的人出手了。同样,她也完成了叶显的托付,也是时候等待属于她自己的未可知。
人生如棋,落子惊心。现在她走的这条路,要么步步莲华,要么一步一坑。
瑟瑟的秋风送来了福音,也送来了短暂的安宁,叹了一口气,沈蘅转身就准备下去。见状,何用急忙的拦了沈蘅一道:“公主就这般急着走,不与老夫人和二公子叙叙旧?”早知道叶武可是千里迢迢钟还家,身为姻亲的他弟媳,接风洗尘什么的自是必不可免的吧。
“公主执意不去,莫非是因为……”
沈蘅会意一笑,却是摇头:“不了,这个时候,相见还不如不见。”虽然有些事情叶武由始至终心里都是清楚的,只是这一次叶家冒的险实在是太大了。就算叶武心里不埋怨,可自己面对他的时候,也难免会心生愧疚,恰巧,沈蘅就不是那种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
说完,轻身而下,幽火恍惚的一片苍茫之中,再难寻那一袭已被幻化的衣袂飘飘。
自护国将军府的事情发生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里,这京中几乎已是无人不晓,正当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叶家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时候,宫里头却丢出了一道旨意,重新规划了巡防营的巡逻路线。当然,作为始作俑者的护国将军府,毫无疑问是在这一次的规划之内。
这一次,叶家成了皇帝规划巡防营的中心,如此一来,京中百姓对这个摇摇欲坠的将门之家瞬间开始改观。叶家在皇帝眼中占有的地位是极为重要的,这一次皇帝为了稳住叶家,更是法外施恩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如此一来,这朝中想要整治护国将军府的浪潮离平息也就不远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次日,就在沈蘅以为可以安逸一阵的时候,上阳伯府那边又来人了。
来人是沈鸿飞,起初,沈蘅对沈鸿飞的到来并不觉得惊讶,只当是弟弟来看望姐姐罢了,只是当沈鸿飞说明来由之后,沈蘅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眉间渲染的,是尘封了千年的冰冻之伤。
此时,只见沈鸿飞咬了咬牙说道:“今个一早,皇后娘娘来旨把祖母接到宫里头去,说是皇后娘娘久闻祖母慈爱之名,便想着见见。”
沈蘅陷入了沉思,如今皇后是笼中之鸟,自然是无暇顾及这朝中权贵的那个家眷的贤惠之名,再者,如此将沈老夫人的慈爱之名夸大其词,这不是赤裸裸的在打她的脸吗?
她与皇后之间虽无交情,可明面上也是没有仇怨,若不是皇后知道了些什么,她是不会如此作为的。更何况,如今的皇后若是识相便会乖乖的缩在宫里头无所作为,除非她现在就想着如何的自取灭亡。
当然,皇后若是想自取灭亡的话题也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出手,将皇后连根拔起这种事,想必那宫里头的那位是乐意去作为的。
既然不是皇后,那便是有人假传皇后的旨意了。如今皇帝尚且健朗,所以这皇宫里头,能名正言顺的借皇后之名传下旨意的,无不过区区几人。一个是皇帝,另外的自然就是如今尚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林怀德和赵氏等人。
既然来者不善,那么这所谓的皇后旨意,她也就得慎之又慎之了。
想了想,沈蘅唇边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堂弟来找我,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祖母的意思?”
沈鸿飞定了定神,似想到了些什么,连忙道:“是祖母的意思,是祖母让我来寻堂姐你的。”
“当真?”
沈蘅一个意味深长反问,沈鸿飞的心就虚了下去,同时两脸也变得红亮了起来,泛着隐隐的难以启齿:“其实,……是……祖母不让我来找堂姐,是我背着祖母来的。’’
对此,沈蘅也不想追究些什么,毕竟沈老夫人来不来都只是她自己的意愿,她这个连孙女都算不上的又怎能左右她的选择?
只是,这沈老夫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作为是让沈蘅意外的,早知道平日里的沈老夫人可是比谁都要胆小怕事。
难道她真的是听信了那些人的信口胡邹?难道自己几斤几两她不知道?难道她已经全然自我陶醉,无法自拔了?又或者说,这一下沈老夫人是硬撑着一口气,明知道这是陷阱,还不来找她,甚至义不容辞的去了?
来不及想太多,就在此时,门被推开,是一个小丫鬟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小姐,宫中来人了,让你速速前去,莫要耽误。”
说完,见沈蘅点头之后,丫鬟也深知打扰主子说话不好,速速的退了出去。
“这明摆着打是鸿门宴,堂姐当真要去?”看着沈蘅毫无波动的神色,沈鸿飞不解道。
沈蘅摊手:“我还有的选择吗?”起初她还不明白皇帝的用意,如今皇帝这一下开门见山,这其中种种也就接踵而来。先下手为强,只要把沈老夫人扣在了宫里头,就不怕沈蘅不去。
同样,沈蘅若是不去,也正好成全了这些人的本意。
抗旨不尊,这样的罪行无异于叛逆。尤其是时下还极为引人注目的她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足以让哪些人拿来做文章。原本孤身一人是无牵无挂,只是沈老夫人牵扯其中,难以挥洒自如罢了。
全身而退,隐藏功与名,这样的徜徉或许永远也只是一种不现实的徜徉了。是她自己在不经意间放弃的,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起。
“对不起,是我没有拦住祖母。”沈鸿飞面红耳赤的向沈蘅送去满脸歉意。在京都这个陌生的地方,他终究还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陌生人,难以融入整体的个体的存在。如果不是沈老夫人,如果不是他们带来的牵绊,沈蘅今日也不会做出这种被逼无奈的选择。
轻坦一口气,沈蘅低头伸手摸了摸沈鸿飞的头,心里略敢欣慰:“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比起沈老夫人的所作所为,沈鸿飞确实好上了不知多少倍,而且她眼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岁都不到的孩子。
“堂姐……”
说完,沈蘅转身离了去,早已不管身后的沈鸿飞。
出门,下人早已备好了车马,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沈蘅踏上了马车。她不知道宫里头会有什么等着她,她所知道的,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个地方再多的干戈寥落,在多的明枪暗箭,怕也就剩一场最为光鲜,最为靓丽了。
马蹄匆匆,珠帘摇曳,秋雨绵绵。
路上,马车一个颠簸,竟是停顿了下来,然而仅是一会,马车又徐徐前行。
沈蘅挑开车帘,却见是自己的车夫在后头穷追不舍,同时车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公主莫躁,是我。”
闻声,沈蘅收回了手,已全然不顾身后紧追而来的车夫,反是对着那一扇单薄的车门浅笑道:“想不到堂堂叶家二公子你,今日竟也做了拦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