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缺德的罪魁祸首正对着满桌子美味欢快地大快朵颐,还不忘冲从坐在对面的轩辕冽挤眉弄眼:“瞧瞧,我也算给你出了口恶气不是?”
轩辕冽手中酒杯转了一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懿识趣闭嘴。
“不过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为什么啊?御刑司可是出了名的无孔不入,难不成连调查个凶手都查不出来?”
“嘁,你们还不知道?前几日煜王殿下凯旋归京却被人行刺,听说受了重伤下落不明。圣上龙颜震怒,下令御刑司满天下的找人呢,谁还在乎那种小案子啊。”
“受了重伤下落不明?”苏懿微微眯眼,看向轩辕冽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探究意味。
轩辕冽却好似对周围的谈论充耳不闻,从容不迫地吃着东西,一举一动,都显优雅十分。
苏懿见他不回应,干脆起身凑了过去,眨巴眼睛道:“煜王殿下不打算解释一下?”
“有什么好解释的。”轩辕冽凤眸无波,端酒轻抿,“本王要是安然无恙地回去,不是让他们失望了吗?”
苏懿听着那漫不经意、云淡风轻的话语,一颗心却好似突然被凉水浸了一下,冷得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轩辕冽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些的,皇家争斗从来都那般残忍冷酷。可真当听着他自己说出来,那种感觉又实在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她说不出来,只是感觉身体发冷。
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身子瞬间回暖了一些。
她咂吧咂嘴,心说到底是驰名天下的梨花白,味儿实在不错,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等苏懿感觉到头晕的时候,已经刹不住车了。那酒的后劲儿突然就上来了,让她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停车!”
轩辕冽不知苏懿酒量,没留神,她就已经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好不容易将人弄出酒楼弄上马车,结果刚刚才走出没多远,她便扒拉着马车边缘,歇斯底里地要停车。
轩辕冽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想来谁面对一个醉鬼那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别胡闹!”怕她被马车甩出去,他到底还是伸手拉了她一把。
苏懿浑身软软的,被他一拉,便直接跌坐在了他的怀里。一双眼睛亮晶晶水盈盈,长长的蝶翼扑闪,脸上的酡红微熏,竟像只惹人怜爱的猫咪。
轩辕冽伸出手来,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
“停车!”
手没碰到,又缩了回去,轩辕冽脸色更是难看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懿伸手去解自己腰带:“我想尿尿……”
“停车!”
这一次,是轩辕冽说的。
将苏懿弄下马车,轩辕冽只觉得自己从没有哪时哪刻像现在这么丢人过。
“从这里进去有个巷子,你进去,咳,完了之后出来找我,听到没有!”
“哦……”
苏懿放开轩辕冽,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往巷子里面走。
皎月如钩,那银亮的月光洒落下来,虽谈不上亮如白昼,却也能勉强视物。
苏懿走了一段之后,发现那巷子弯弯曲曲好似没有底一般,突然一阵谈话声突兀地响起。“还没找到?”
“属下办事不利,请掌司大人责罚!”
谁在说话?
苏懿顿了一下,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
前面是一处拐角,她趴着墙偷偷地看过去。
巷子里站着几个人,均是黑巾蒙面夜行衣打扮。唯有一人长发如瀑,红袍迤地,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蟒纹,鸾带飘飞,无风自舞。
他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可光那背影就带着一股子让人胆颤心惊的意味,是毫不自控的杀机。
在他面前跪着一黑衣人,正是刚刚开口请罪的那个。苏懿远远地看着,都能感觉那人在发抖。
“刀来。”
那红袍男子扬起手,开了口。
那声音,温和得好似三月春风,却又像是在风中夹了些花絮绒毛,拂过人心头的时候,让人浑身一痒,酥软不已。
仿佛是情人在耳边低喃细语。
可他手中的刀刃却冷入寒冬腊月的冰霜,刀锋带着冷月的寒光,一个扬手间,那黑衣人的脑袋便脱离了身体,“咕咚咕咚”地滚落在地。
“办事不利,的确该罚。”
他缓缓慢慢地说着话,依旧用那种让女人一听骨头都会酥软的语气。手中的刀淋淋沥沥地滴着血,是如同他衣袍一样刺目的殷红。
苏懿死命地掐着大腿,才没让自己失声叫出来。
她在医学院只解剖过尸体,哪里见过这将人头活生生砍下来的场景?
人命如同蝼蚁,毫不反抗地任人宰割。
这种感觉就像两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想起在御刑司里那段昏暗无光、却无能为力的日子。
是的,她早该知道的,这天底下,这大周朝,能被人称作“掌司大人”的,除了那位御刑司的妖孽,还能是谁?
她待在御刑司里的期间,虽然没有直接见过这位掌司大人的面,可关于他的传闻,却听了不少。
妖艳美貌与心狠手辣并存,如花笑靥与残酷冷戾齐飞。
他的每一分美,都好似带了剧毒。
以致许多人一听他“澹台明庭”的名讳,就吓得双腿发抖。
苏懿腿没有抖,却紧贴着墙,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从那边走……从那边走……”
她在心里默念。
可,老太爷有些时候偏喜欢跟人作对。
那步履轻轻,脚步从容,却分明是朝她这里走来!
“哟,这是哪里跑来的小野猫?”
他走出转角,便于苏懿直接对上了。
苏懿这会儿才算第一次看见那澹台明庭的正脸。
妖,怎一个妖字了得!
面若无瑕美玉,眼似碧波春水。皎月光辉落满那浅显浅褐的眸子,仿若连看人的眼神都带着妖冶的气息,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他唇畔带笑,红唇如血,衬着那一身红衣,却仿若厉鬼宛如修罗。
苏懿觉得自己所有的酒意都被驱散干净,可脑袋越清醒,那种逼仄杀气就越令人难以呼吸。
跑!
她几乎使出了自己十二万分的气力。
可逃开不过几步距离,澹台明庭便紧随而至。那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带着丝丝亢奋的、如春风暖阳一般的声音:“看来今晚,妖月可以饱餐一顿了。”
妖月是他手中的刀,出鞘之后,见血方收。
要死!
一想到自己要被拿来祭刀,那感觉真是大大的不爽!
刀风迫人,好似已经悬在苏懿头上,那束发的发带段成两截,如墨长发一下散开!
“嗯?还是个美人儿?”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带着让人心肝发颤的阴柔寒气。
苏懿还想跑,可是已经再无可能了。
那刀刃抵住她的脖子,冰寒的感觉让她周身都凉了个头。
就在苏懿以为“吾命休矣”的时候,那澹台明庭却看着她的脸,愣了一愣。
“是你?”
澹台明庭认得苏懿,苏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前的苏懿到底认不认识澹台明庭了。
因为她之前的记忆里,除了轩辕棣还是轩辕棣,再无其他。
就在苏懿想着要不要跟他套套近乎的时候,他却意味不明地轻叹了一声。
“你啊……”他懒懒地敛睑,目中之光带着几分怜悯,“本座原本没想要你性命,不过今个儿既然是你自己撞上来,就休要怪本座了。”
“等等!”苏懿瞧着那明晃晃的刀刃,突然叫停。
澹台明庭倒是难得耐心:“怎么?苏二小姐还有遗言交代?”
苏懿放缓了姿态,眸光温柔,饱含深情地望着他:“本来我不想说的,不过既然都要死了,那说出来也无妨了。其实,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你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一直卑微地把这份心意藏在心底。我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我毫无怨言,只是,能不能最后,让我抱一抱你?”
被澹台明庭一个眼神就迷得七晕八素的女人不在少数,可他就是那高岭之花,人人可看,却不是人人可攀,像苏懿这样直接大胆告白的,细数起来……还真没有。
“苏二小姐,原来这么奔放啊。”澹台明庭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伸出那如玉骨一般的手,似要摸她的脸。
可那手才刚伸到半中,就听“咻”地一声,一颗小石头蕴含凌厉威势,径直朝他射了过来!
他几乎下意识侧头避开,苏懿一下子脱离他掌控之外,眸子发亮。
太好了,是轩辕冽!
“美人儿太小气,给抱一下都不给。”苏懿佯装失落地叹气,食指中指二指并拢,指缝之间夹着一根银针,寒光闪闪,却是毫不留情地往前一送,正入澹台明庭胸口。
澹台明庭目色一寒,五指成爪,又要来抓苏懿。
“咻——”
第二颗石头紧接而至,他退后一步避开,身后所有黑衣人立马全都朝苏懿扑了过去。
苏懿往前跑了几步,一只长臂将她一勾,揽着她腰身“蹭蹭”在墙上蹬了两下,便跃上墙头。
黑衣人正欲追赶,澹台明庭长袖一挥,微微眯眼:“不用追了。他若不想让人追到,你们连他影子都看不到。”
“是。”
澹台明庭低头看着胸口那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二指凝力,飞快地点了周身几处大穴,而后于胸前发力,愣是把那银针从体内逼了出来。
银针针头由原本的银光色变成了幽暗的黑色,在月色下,更显毒气森森。
“掌司大人,您中毒了?”
“无妨。”
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暗黑的血,却在吐完之后扯开了嘴角,露出一抹妖异无双的笑来。
“苏二小姐,煜王殿下,呵——这两人都能扯上关系,真是越发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