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懿抬起头张望,想瞧一瞧天上有没有下红雨、太阳有没有打西边出来。
要不然别说见着美女了、但凡见着一雌的都忍不住出言调戏几句的宋小公爷,怎么会一反常态地如此安静、一言不发?
她目光悠悠转向一旁的林婉怡,奈何此女子骨骼清奇面相复杂,想要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丝丝的端倪,难!
心里痒痒,想问,又确实不是时候,苏懿只能暗自叹气——可怜姐姐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啊。
宋元恒把两人一路送到了目的地,这才开口。
“宴会已经开始一会儿了,你们先去更衣室换上护具,换好之后,自会有人领着你们上场。六小姐,苏二小姐初学骑马,劳烦你多是照顾。”
最后半句是对着林婉怡说的,语气肃穆,公事公办,听不出一点旖旎色彩。
这吊儿郎当的宋小公爷,稍稍认真一点,瞧着还挺像样的嘛。
林婉怡回得却有些不留情面了:“我若不为她,何苦到这儿来?”
此话一出,倒显得宋元恒那几句话纯属多余了。
宋元恒挑眉想怒,想了想,才吐出一口气道:“小爷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苏懿生怕他们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连忙问宋元恒:“煜王殿下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轩辕冽要交代她的早就当面交代过了,这顺口一提,不过是转移话题。
没曾想宋元恒还真认真想了想,道:“子渊倒没什么要我转述的,不过小爷有句忠告……”
苏懿道:“你说。”
“你得管着点狮子,嘿,那小家伙,甩开蹄子撒欢的时候,疯起来连它自己都怕!”
苏懿汗了一下:“……多谢提醒。”
“我跟你说,你别不当真啊,小爷屁股上当初都给它踢了一脚,不信小爷可以给你看的啊……”
眼瞧着这家伙越说越过分,苏懿连忙拉着林婉怡往更衣室方向走。
呼,刚刚都还说他跟变了个人似的,结果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正经不过三秒,白瞎了她的眼了。
入了更衣室,里面的情况倒是大大出乎苏懿的意外,她无不惊奇地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几个女人参加呢。”
结果瞧着一众更衣室进进出出的情景,这参选的没有过百也有八、九十个吧。
林婉怡道:“就我们几个能有什么比法?你该不会以为,要把我们安排跟那些男人们一组吧。”
苏懿一脸被戳破的窘迫。
话说,她还以为会和男人们一起比试的,然后轩辕冽在暗中助她,她哪有不赢的道理?
不过现在……
希望如泡沫,来得快,幻灭得更快啊。
她和林婉怡各拿了一副护具,然后寻着空的更衣室,便走了进去。一旁有随侍的宫女要替她更衣,被她摆手给拒了。
不是自己的人,用着都不放心呐。
“佩瑞丝奧耳惹时……”
“东特外瑞……”
一入更衣室,便听见一墙之隔的隔壁传来低声细语的奇怪发音,她顿了片刻,果断贴到墙上去偷听。
什么啊!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说的是些什么鬼东西?
不过虽说完全听不懂,她还是有点收获的——旁边说话的人中,有一个熟悉的、昨天才在宴会上听过的、娜雅公主的声音!
所以她昨天才被轩辕棣那什么什么、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么?
为了避免和娜雅在更衣室就正面交锋,苏懿一直磨蹭着,等旁边没声音了先出去了,她才慢慢走了出来。
一出来,眼前便映入一张矜贵优雅冷清如雪的脸。
雪一样白的骑装,雪一样白的护具,干净得仿佛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冷清又禁、欲。
苏懿微微蹙眉。
真是,娜雅没遇上,却遇上了一个她更不想见的人。
抬步,想绕开,却不想澹台明慧径直朝她走来:“我有话跟你说。”
这高高在上的语气,这蔑视一切的姿态,看得苏懿没有来一阵不爽。
“不好意思,我没空。”
“关于煜王殿下的,你也不想知道吗?”
不想!
不想才怪啊……那脚都不用大脑指挥、自己就给退回去了啊!
“咳,听一下也无妨。”苏懿清了清嗓子,道。
澹台明慧目光淡淡看她:“你刚才在更衣室里,听到那西夏公主说什么了吗?”
嗯?
苏懿惊奇了一下。
她也听到了?
澹台明慧努了努下巴,指向更衣室方向。
苏懿一看,顿时了然。
也真是凑巧,她在娜雅的左边,澹台明慧则在娜雅的右边,这年代又没什么隔音墙,说话声音再小,也多少能听到一些的。
苏懿:“听到了又如何,没听到又如何,都是些西夏话,我也听不懂啊。”
澹台明慧侧身,与苏懿错身对站:“她会在采旗的时候用阴招,你小心自己小命。”
苏懿闻言心思婉转,眉心拧起,有些奇怪地看向澹台明慧。
她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按说她虽然嫁给了轩辕棣,可心里一直都装着轩辕冽那家伙,严格说起来两人也算是情敌啊,要不然她也不会三番两次的针对她了。
如今居然好心地跑来提醒她?
她再次抬头看天。
看来今个儿天真是不同寻常啊。
“你别想多,我只是不想他难过罢了,可不是为了你。”澹台明慧声音冷冷的,一点婉转的意思都没有。
苏懿听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话说这一副“我为爱献身、我委曲求全、我高尚、我自豪、我受委屈、我甘之如饴、你看我为了喜欢的男人连他喜欢的女人都要帮”的模样,怎么瞧着那么让人生气呢?
不过转眼苏懿就释然了。
随她怎么想怎么做,反正她都已经是贤王妃了,一辈子也没可能再嫁给轩辕冽了。光这一点,就足够气死她了吧。
苏懿弯唇轻笑:“我替我家爷多谢贤王妃的记挂了。”
宣示主权,昭告领土,谁客谁主一目了然。
那张冷清绝色的脸抽了一抽。
少顷,澹台明慧才道:“其实我们两个都是为了他好,何必如此争锋相对?不如联合起来,共同助他成事。我有大哥和诚国公府为倚仗,你有魏国公府和镇西军主帅的舅舅做后盾,若是集于一处,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喂喂喂,那你把你家夫君、尊华贵重的皇长孙、堂堂的贤王殿下置于何地?
苏懿感觉自己的三观再一次被挑战了,瞠目结舌地听着她说完这些话,半晌才回过神。
“不好意思,”她摆着手,转身就走,“我对娥皇女英二女一夫没兴趣,我家男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澹台明慧闻言只是冷笑:“有你一个?他身在皇家,就注定不可能只有一个!”
苏懿远远地抛下一句话:“如果是像贤王妃这样的,肯定得娶个十个八个的才够。像我这样的,有一个就够了。”
澹台明慧猛一甩袖,冷声一哼:“猖狂至极!”
苏懿不可置否地撇撇嘴。
啧,猖狂又怎么了?对待敌人,自然出手要快、出口要狠,且说一说又不会少一块肉,只要不被别人听到就好了啊。
额……
话说林婉怡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你放心,我只是看你一直没出来,过来看看而已,什么也没听见。”林婉怡落落大方坦然姿态。
虽是如此,但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苏懿回过头瞧了眼澹台明慧,然后拉着林婉怡出了门:“真没听到?”
林婉怡淡淡一笑:“你要我听到什么?娥皇女英二女一夫?还是煜王心里只有你一个?”
苏懿:“……”
“既然什么都没听见那就算了吧。”她选择性失忆了。
所有参选人员在校场上集合完毕。
往上是老皇帝和几个妃嫔所在的高台,旌旗飘扬、宫人云集,满目玲琅的是华贵的衣裙和闪亮的首饰,彰显皇家之气派。
两边坐着的则是皇亲国戚、西夏使团、以及文武百官,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以及来回巡逻的禁军,将整个场地,守卫得滴水不漏。
而她们后面一大片的广阔天地,便是刚刚布置好的采旗场地,九九八十一面明黄大旗已经在场中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似等着她们去采。
比赛开始之前,老皇帝还是象征意义地说了两句:“義和十二年秋,北漠铁骑犯我大周边境,一路南下夺取我大周三十二座小镇、一处边关要隘,眼看就要撞开我大周边关门户,直下京都。是一个小个子,领着那么多个壮汉子,烧了敌方粮草、埋了敌方战马,让北漠老贼,从哪儿来的,灰溜溜地又回了哪儿去。是她,让朕看到了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她,让朕知道女人领兵打仗不比男人差。虽然荀爱卿人不在了,可这种精神,是值得你们永远学习下去的。这秋猎女子采旗的头既然是她开的,那就让她在天之灵,看看我大周女儿的风采吧!婉怡啊,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林婉怡行礼道:“臣女定当全力以赴。”
苏懿微微侧目,愣了一瞬。
就算老皇帝再看好林婉怡,也用不着当众提醒吧。毕竟那么多人在呢,旁人听了还不得觉得他偏心?
可不仅老皇帝那么说,就连几个马背上封侯加爵的老大人们也附和地点头。
“是啊,婉怡丫头得有好几年没来秋猎了吧?”
“嗤,被她那老爹压着学什么琴棋书画,哪有功夫舞枪弄棒?”
“不过这丫头,一向采旗当玩儿似的,一枝独秀肯定是她了。”
……
苏懿听着那些嘻嘻碎语,再去看林婉怡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扫地僧?
林婉怡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头也不偏地道:“不过学过几年花拳绣腿而已,跟你男人没法比。”
“什么我男人……”苏懿左右看看,生怕别人听到。
林婉怡侧眼笑了一下:“那不是你男人?”
“……”苏懿道,“那还是我男人吧。”
想了想,她又好奇问道:“没法比,是怎么比法?”
林婉怡道:“他若不出全力,我能接住一两招。若初全力,可能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吧。”
这么厉害啊!
苏懿正花痴着呢,被林婉怡手肘拐了一下:“行了,别愣着了,去选马吧。”
“哎?选马?”苏懿奇怪地道,“马不是早就选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