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懿一直相信，人的第六感，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反应。
在赵妃死的那瞬间，她几乎下意识地往前一弯腰，然后一个顺势翻滚，远离了她站的地方。
而就在她动作的同时，一道手刀，快而狠，蕴含着内力劈向她的颈部，恰被她险险避开。
苏懿拍了拍袍子有些狼狈地站起身，就见那道影子，慢慢地从隐匿的光影之中走出来。
平静冷漠，心狠手辣。
她机械地歪了歪脖颈手腕，带着凛凛杀意。
苏懿看着秀玉那张轮廓清晰的脸，目色凝重：“你果然不是赵妃的人。”
“所以呢？”秀玉直勾勾地盯着她，压根儿不怕她知道什么，反而歪着头，像是在考虑从哪儿下手。
苏懿抓紧自己防身的药包，尽量地保持着冷静：“你明明会医，却任由赵妃寝殿燃着那么多的炭火并且密不透风，是个人都知道这样会闷出病来。不，或许赵妃之所以会那么做，根本就是你怂恿的吧。她知道你会医，你又是她的心腹，所以你说什么她都信得真真的。却从没有想过，将她变成那副鬼样子、甚至害了她性命的人、恰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吧。”
秀玉面色怪异地瞧着她，突地似笑非笑地勾了唇角：“易医官是不是记错什么了？害死娘娘的，不是易医官你自己吗？”
苏懿听着这话，顿时“呵呵哒”了：“这么说，我成了背黑锅的了？”
不，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被设计在局中了。
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在赵妃脖间割上一刀了，那不是为了伪造成赵妃自残的模样，而是为了让人家以为是伪造，却从那明显的破绽中发觉出谋害赵妃的凶手。
而很明显，他们想让人误以为的那个“凶手”，就是她。
“赵妃之死，破绽那么多，就算你们要我背黑锅，也请专业点好吗？这样可很容易让人翻供的。”
苏懿一边和秀玉说话稳住她，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直到后背贴着宫殿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秀玉并不着急，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盘中食物：“谁说要给你翻供的机会了？”
苏懿拧眉，心下一紧：“什么意思？”
像这种情况，不是应该通报御刑司，让御刑司过来拿人吗？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被人陷害的可能性，可是想到就算有牢狱之灾，也有澹台明庭在那儿顶着。御刑司是他的地盘，她进去可比在外面还安全。
可是听秀玉这意思……是不打算让御刑司经手了？
“诚国公府良医官易苏，于菊馨殿刺杀赵妃娘娘，被殿内侍卫擒住，就地正法、当场伏诛！”
那冷冰冰的话语就像是染上了血腥，秀玉最后一句话吐出口的时候，听得人心都颤了颤。
苏懿脑海里这会儿只蹦出四个字儿——杀人灭口！
“那你们怎么对外解释，我为什么要杀赵妃？我跟赵妃无冤无仇，总得有个杀人动机吧。”
“谁会关心一个死人有什么动机？真要有谁这么关心，就让他去地府问你好了。”
秀玉袖袍一抖，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滑落在她手中。她足尖一点，一个轻掠，几乎眨眼便逼近苏懿眼前。
好快！
苏懿拽进小药袋的手往前一扬，一把白粉铺天盖地撒了秀玉一脸：“吃我一记千丝万毒粉！”
秀玉眼睛吃痛，眼前白障一片，手中的刀刃却并没有停，照着话音起的地方便是凌厉地手起刀落。
苏懿一个侧身错开，险险避过。那刀锋贴着她的脸钉在后面的墙壁上，一缕青丝悠然飘落。
秀玉眼睛火辣辣地像烧起来一般，却还不忘记去拔匕首，反手一个横扫，似要将苏懿抹脖，一刀致命。
可苏懿趁着她眼睛看不见，哪儿还会乖乖待在原地？
整个身子往下一缩，再往一旁打个滚散开，顺手抄起地上一个花瓶往另一边砸去——声东击西。
“哐当——”
秀玉听声辩位，果然朝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冲了过去，一顿猛砍。
苏懿瘫坐在地上刚喘了一口气，那秀玉就好像发现自己被耍了，掉头就要朝她直冲而来。
“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已经耍了怎么办？
这次苏懿没有再狼狈地东逃西窜了，她打了个响指，倒数道：“三……二……一……倒！”
秀玉脚下几个晃荡，竟站立不稳，真真“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苏懿闭着眼睛深呼吸，复又慢慢启开，平复了心情。
好歹用毒也算她拿手好戏，且毒粉还是从秀玉眼睛直接侵入她的神经，若这样都还拿她没辙，那她这么多年医道毒术真真是白学了。
她正准备起身找个东西把秀玉捆起来，再喂她解药问一些她到现在还搞不太懂的东西。可不等她起身，地上隐约倒映着的一道斑驳影子，让她如同被定身一般，刹那愣在原地。
无声无息，缥缈无影。
这殿内还有一人，她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就像是那最阴暗的鬼魅，从黑暗中来，带着你走向地狱。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苏懿只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嗤——”
一声妖魅的笑意从那黑暗之中传来，像是自带光明一般，驱散所以阴霾。
苏懿一愕，就见那绣着锦绣飞鱼的大红锦袍如一团火，在她眼前燃烧起来！张扬又艳丽，妖冶又嚣张。
她只觉一股酸涩涌上心怀，竟从未有哪一天像此刻这般看澹台明庭顺眼过。
“刚才小苏苏……是要哭鼻子了吗？”
戏谑的调儿婉转媚人，却听得苏懿忍不住想打人。
好吧，她收回刚才的评价。
“你来就来了，还躲起来做什么？看我被人追杀，你很高兴？”拍了拍屁股站起身，苏懿不满地控诉。
澹台明庭笑意明媚：“若不躲起来，又如何能看见小苏苏那般的英勇无畏、大杀四方？”
大杀四方倒是没有，不过制服的人质倒是有一个。
苏懿指着中毒之后倒地不醒的秀玉，问他道：“她怎么处理？要不要带回御刑司，严加拷问？不是说你们御刑司可以让任何人招供吗？说不定还能挖出幕后主使者什么的。”
澹台明庭笑得更欢了：“小苏苏啊，明明看着你挺聪明的人儿啊，怎么有时候就傻得这么可爱呢？”
苏懿没太听懂这话的意思。
她哪里傻了？
还来不及细究，澹台明庭就对她道：“凤儿在门外等你，你跟着她回东宫，这里由本座来处理就好。”
苏懿看了看赵妃的尸体，又看了眼秀玉，最后将目光回到澹台明庭的身上来。
“也就是说，没我什么事了对吧？”
澹台明庭挑了眉：“难道小苏苏想被当做刺杀赵妃的凶手，被抓进御刑司严刑逼供、然后屈打成招签字画押？”
“我还是走吧我。”
苏懿挥了挥手，就往外走，看得澹台明庭扬了眉头。
出了寝殿，若凤早在那儿候着了。
整个菊馨殿都空荡荡的，好像连一个宫人也没有，也没有谁发现她就那么大喇喇地站在赵妃的寝殿门口。
见苏懿出来，她立马迎了过来，一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抛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公子怕不怕高？”
“啥？”苏懿愣了下。
若凤伸出食指指了指天：“前门后门都被禁军堵住了，咱们只能从上面走了。”
“被禁军堵住了？”
一个谋杀贵妃的宫女、能调动包围整个菊馨殿的禁军……
苏懿像是突地反应过来，自己必须得死的理由。
因为她知道了，这世上，最不该知道的事。
突然间，她没由来一阵惶恐。
“咱们，能逃得掉么？”
若凤依旧一副笑脸，好像再危机的时刻她也不用担心什么似的。
“公子说什么胡话呢，一切不是还有我家大人在么。”
苏懿撇着嘴，嫌弃脸。
若凤又笑眯眯地补充一句：“就算公子不信任我家大人，不还有煜王殿下么？”
苏懿咧开嘴，十分赞同地点头：“对对对，我真是瞎操心。我家可亲可敬可爱的煜王殿下，自然不会弃我于不顾的。走走走……咱们赶紧走！”
若凤：“……”
差别待遇，不要太明显。
若凤的轻功不差，苏懿一直知道，这丫不显山不漏水，可真动起真格儿来，绝对很多男人都玩不过她。
不说她一个人，就是她带了一个苏懿，那脚步落在屋檐瓦片上的时候，都轻飘飘的似一片鸿羽。
如同蜻蜓点水，如同雁过无痕，几个轻掠纵越之间，便已经跃出了一大段距离。
苏懿人在高处，看得清清楚楚。
菊馨殿四周陈列着兵甲森然的禁军，一层一层，将整个宫殿围得水泄不通。像在等着什么信号，然后一拥而上，破门而入。
苏懿不免有些担心：“你家大人还在里面呢，没关系吗？”
若凤道：“公子放心，就是那些禁军再多上一倍，也拿我家大人没办法的。”
苏懿瞪大一双眼：“他有那么厉害？”
若凤好笑地道：“公子没有见过煜王殿下出手？”
自然是见过的。
如行云流水，如雷霆万钧，她看完就一个感受——眼花缭乱，不知所云。
不过有一点她是十分清楚的：“我家可亲可爱可敬的煜王殿下，自然是要比你家大人厉害一些的。”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没什么了。
若凤听着苏懿三句不离轩辕冽，都忍不住有些想替自家大人叫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