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艾米·亭特拉2016-07-29 22:139,658

  “你觉得这次会有帅哥吗?”艾薇问话时,我正在把黑色上衣扎进裤子里。

  “你不是觉得七十二号很帅吗?”我转过身对她露出觉得很有趣的表情。她喜欢我这样。

  “算是个浑蛋吧。”她说。

  “同意。”

  “我觉得我们真的饥渴好一阵子了。”

  我绑好靴子的鞋带,心里真的感到很有趣。每隔六周就会有新的重启人抵达,很多人都想趁机找到新的约会对象。

  虽然我们不允许约会,不过刚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在女性手臂上注入避孕芯片,这表示他们知道没办法强制实行这个规定。

  对我来说,新的重启人只等于新的训练周期即将展开。我是不约会的。

  我们房间的门锁发出咔哒声,每天早上七点都会这样,接着透明的门就滑开了。艾薇走出去,在等待时把她的褐色长发盘成了一个结。她常在早上等我,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餐厅。我猜这算是朋友之间会做的事吧。我见过别的女孩这么做,所以我也顺其自然。

  我在走廊上加入她一起,而站在门外的那个苍白的人类一看到我就往后退开。她把手上的一叠衣服抱近胸口,等着我们离开,这样才能把东西丢到我们的床上。没有任何在HARC工作的人类想和我一起进入狭窄封闭的空间。

  艾薇和我在走廊移动,眼睛盯着前方。人类建造了玻璃墙,这样他们就能看见我们的一举一动。重启人则会尽量给彼此一点隐私。早晨的走廊上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低语声以及空调系统轻微的嗡嗡声。

  餐厅在下一层楼,要穿过一对红色大门,上面写着“内有危险”的警语。我们走进去,里面白得刺眼,只有其中一道墙的上半部是透明玻璃。HARC的人就守在另一边,待在架设于玻璃的枪支后方。

  大部分的重启人都已经到了,好几百个坐在长桌旁的塑胶小圆椅上。一排排的明亮眼睛在苍白皮肤的衬托之下闪烁着,看起来就像每张桌子都有一道连接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大部分进来的人类都会皱起鼻子。我几乎不再注意那种味道了。

  艾薇不会和我一起吃。我们一拿到食物,她就带着餐盘到六十号以下的桌子,而我则坐在一二○号以上的桌子。最接近我号码的只有雨果,他是一五○号。

  我坐下时,玛莉一三五号对我点了点头,其他少数几个也是,不过死亡超过一百二十分钟的重启人可不以社交技巧著名。大家几乎没怎么谈话。但室内的其他地方都很吵,餐厅里都是重启人聊天的声音。

  我咬了一口培根,这时餐厅末端的红色大门打开了,有个守卫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菜鸟。我数了数,共有十四个。听说人类正在研究一种防止复活的疫苗。看起来他们似乎还没成功。

  他们之中没有大人。超过二十岁的重启人只要一复活就会被杀。当然前提是他们会复活,可是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他们不对劲。”有个老师这么回答,当时我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掉大人,“孩子还没完全到那种程度,可是成年人……他们不对劲。”

  就算隔了一段距离,我还是看得见有些菜鸟在发抖。他们的年纪从十一二岁到较大的青少年都有,不过散发出来的恐惧都一样。他们复活到现在一定还不到一个月,而其中大部分甚至要经过更久的时间,才能够接受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会被安置在家乡附近医院里的拘留处,花几个星期的时间调整,直到HARC指派他们到某个城市。我们会和普通人类一样变老,所以小于十一岁的重启人会先拘留起来,直到达到可以利用的年纪。

  虽然我只在拘留处待了几天,不过那是成为重启人的过程中最难熬的部分之一。他们留置我们的房间并不差,就是我现在住处的缩小版而已,然而惊恐的感觉会一直持续,使人心力交瘁。我们全都知道要是自己死了,很有可能会复活(在贫民区几乎是一定会这样),但这件事情还是很可怕,至少一开始是。等到震惊的感受逐渐消退,训练也通过了,我就发现自己当重启人比当人类还好。

  复活只是对于KDH病毒一种不同的反应。KDH会杀死大部分的人,不过对某些人而言——年轻或强壮的——病毒的效果就不一样了。一些“幸运儿”会复活过来,KDH病毒让身体在死亡之后再生,变得更强壮、更有力量。

  不过也会变得更冷血、更无情。人类说,就是变成我们以前的样子,只是更为邪恶。因此大部分的人都宁愿真正死掉,也不想当可以再生的“幸运儿”。

  守卫命令菜鸟们坐下。他们全都迅速照做,因为他们都知道,不遵守命令就会脑袋中枪。

  然后守卫匆忙离开,把大门重重甩上。就算是冷酷的守卫也不想同时和这么多重启人在一起。

  室内立刻充斥着说笑和扭打声,不过我把注意力移回到早餐上。我唯一感兴趣的菜鸟只有我接下来要训练的新人,可是我们要到明天才会配对。九十几号的重启人则喜欢马上教训他们。重启人复原的速度很快,所以我不觉得菜鸟被找麻烦会有什么问题。反正现在开始让他们学习坚强也好。

  那些九十几号的重启人今天特别粗暴。我把最后一片培根塞进嘴里,这时他们的叫喊声也大到让我觉得烦了。我把餐盘丢到垃圾桶上方,然后走向门口。

  一道颜色划过白色地板,发出吱嘎声,停在我的脚边。那是个菜鸟,像个玩具一样被揍倒在光滑的瓷砖上。我的靴子踩在地板上,差点踏到他的头。

  血从他的鼻子流出来,一边眼睛底下也出现了瘀青。他细瘦的长腿在地板上摊开,白色薄T恤覆盖着曾经是人类但营养不良的身体。

  他的眼珠子颜色和剪短的黑发一样,所以我看不见他的瞳孔。大概曾经是褐色的吧。褐色的眼睛在人死后通常会闪烁出金色光芒,不过我喜欢他那种黑。这和餐厅的白色和其他重启人眼睛的颜色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他在我附近,所以现在没人接近他,不过有人大喊“二十二”,然后就笑了出来。

  二十二?那不会是他的号码吧。最近几年以来,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四十号以下的了。呃,去年有一个三十七号,不过她在一个月内就死了。

  我用靴子推推他的手臂,看了他的条形码。卡伦·雷耶斯。二十二号。

  我露出讶异的表情。他只死了二十二分钟就复活了,他等于还是人类。我的目光移回他的脸上,看见他的嘴唇展开笑容。为什么他在笑?现在似乎不是笑的时候。

  “嗨。”他用手肘撑起自己,“看来他们叫我二十二号。”

  “那是你的编号。”我回答。

  他笑得更开了。我想要叫他停住。

  “我知道。你的呢?”

  我拉起袖子,转动手臂,露出178这几个数字。他的眼睛张大,他的笑容也逐渐消失,这让我突然有种满足感。

  “你就是一七八号?”他问,然后就跳起来。

  就连人类也听说过我。

  “对。”我说。

  “真的吗?”他迅速地打量着我,又露出了笑容。

  我皱眉面对他的质疑,而他笑了出来。

  “对不起。我以为你会……我不知道。块头更大一点?”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高。”我试着挺直身体拉高一两寸。并不是说这样就会有帮助。他比我高得多,所以我得抬起头看他的眼睛。

  他笑着,但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我的身高很好笑吗?他笑得很开心、很真诚,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回响着。那种笑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的嘴唇弯曲,露出真正的愉悦,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往侧面绕过他,想要走开,可是他抓住了我的手腕。有几个重启人倒吸了一口气。没人敢碰我,除了艾薇之外,他们甚至不敢靠近我。

  “我没看到你的名字。”他转动我的手臂想要看,完全不觉得这么做很奇怪,“瑞恩。”他读出来,然后放开我,“我叫卡伦,很高兴认识你。”

  我往门口走,转过头皱眉看着他。我不知道认识他有什么感觉,但我不会选择高兴这个词。

  我最爱菜鸟日了。那天早上稍晚,我和其他教练一起前往体育馆,心里感到阵阵的兴奋。我差一点就笑了。

  差一点。

  菜鸟们坐在大房间中央光亮的木头地板上,旁边有几块黑色的垫子。原本看着指导员的他们转头望向我们,脸上挂着恐惧紧张的表情。看起来还没有人呕吐。

  “别看他们。”曼尼一一九号咆哮着。菜鸟们在这里的前几天就是由他负责看管的。他在我到这里之前就在做这差事了,我猜他是因为只差一分钟就无法当上教练而心里有所怨恨。

  所有的菜鸟都把注意力放在曼尼身上,只有二十二号例外,他在转过头之前对我露出奇怪的笑容。

  HARC的医疗人员在曼尼后方的墙边站成一排,手里拿着写字夹板,还有一些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设备。今天他们总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全都穿着和平常一样的实验室白袍。医生和科学家都会出来观察菜鸟们。稍后,他们会把菜鸟带到其中一层医疗区域详细检查。

  “欢迎来到罗莎。”曼尼说。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眉头低皱,好像想要表现出吓人的样子。吓不倒我的。现在不会,当初我十二岁还是菜鸟的时候也没有。

  “教练明天会挑选你们,今天他们会先观察。”曼尼继续说。他的声音在体育馆里回响着。这里是个大而空荡的地方,暗白色墙面上有很多血迹。

  曼尼开始逐一喊出他们的号码,并为我们指出是哪个人。编号最高的是一二一号,是个年纪较大、身材健壮的少年,大概在还是人类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吓人了。

  HARC偏好号码高一点的。尤其是我。我的身体比大部分人花了更多时间适应变化,所以重生和恢复的速度比机构里任何人都还要快。只有在一切身体机能停止运转的时候,再生才会发挥效用。大脑、心脏、肺部——全部都得先死去,整个过程才会开始。我听说死亡的分钟数算是一种“休息”,身体会在这段时间重组与恢复,做好接下来的准备。休息得愈久,再生的效果就愈好。

  今天也是一样。曼尼将菜鸟分组,命令他们开始,让他们有机会表现给我们看。一二一号很快就开始打起来,他的同伴在几分钟之内就被揍得血淋淋。

  卡伦二十二号的对手比较矮,年纪也比较小,不过他倒在地上的时间比站着还多。他很笨拙,虽然手长脚长,却永远摆不到他想要的位置。他的动作就像个人类——好像从来就没有再生过。数字较低的家伙恢复得没那么快,而且他们残留有太多人类的情绪了。

  在人类刚开始复活的时候,他们说这是“奇迹”。重启人是种解药,可以对付灭绝了大部分人类的病毒。他们比较强壮,动作也比较快,几乎是无敌的。

  后来,他们发现重启人并不是原来的人类,而是冷血的、发生了改变的版本,所以就说我们是怪物。人类隔绝重启人,把他们赶出家中,最后还决定唯一的办法是处决掉所有重启人。

  重启人开始报复,然而他们寡不敌众,输掉了战争。现在我们成了奴隶。重启人计划是大约二十年前开始的,当时战争才刚结束几年,HARC发现让我们工作比直接处决掉我们更能派上用场。因为我们不会生病,我们需要的食物和水比人类少,我们忍受痛苦的能力比较强。虽然我们也许是怪物,不过比任何一支人类军队都更强壮、更快、更有用。呃,大部分的我们都是这样。不过号码小的重启人容易在任务中丧生,所以训练他们是在浪费时间。我一向都选择号码最高的。

  “我猜二十二号能撑六个月。”罗斯一四九号在我身旁说。他的话不多,但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喜欢训练新人。把一个害怕、没有用的重启人改造得更棒,这种可能性让我们很兴奋。

  “三个月。”雨果反驳。

  “好极了。”莉西咕哝着说。她的编号是一二四,是教练之中最低的,所以是最后一个选菜鸟的。二十二号会是她的麻烦。

  “要是你好好训练你那些菜鸟,说不定他们的头就不会被砍掉了。”雨果说。雨果两年前是我的学生,当上教练才刚满一年。他已经有了让菜鸟全数存活的完美记录。

  “只有一个头被砍掉啦。”莉西一边说,一边用手压着头上的鬈发。

  “其他的是被射杀。”我说,“而四十五号是头上被插了一刀。”

  “四十五号本来就没有救了。”莉西不屑地说。她瞪着地板,几乎不敢将目光射向我。

  “一七八号!”曼尼喊着,示意我过去。

  我走到菜鸟们围成的圆圈中央。大部分的人都不敢和我对看。

  “有谁自愿?”曼尼问他们。

  二十二号的手立刻举起来。只有他。我很好奇要是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还会不会自愿?

  “起来。”曼尼说。

  二十二号弹起来,脸上挂着无知的笑容。

  “你们断掉的骨头需要五到十分钟复原,这要看个人的恢复时间。”曼尼说。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抓住二十二号的手臂,扭到他背后,接着迅速一推就弄断了。他大叫一声,拉开手臂抱在胸前。菜鸟们的眼睛张得很大,用混合着恐惧和惊奇的眼神看着我。

  “试试看打她。”曼尼说。

  二十二号抬起头看他,一脸痛苦的表情,“什么?”

  “打她。”曼尼又说了一次。

  二十二号犹豫地往我走了一步。他无力地对我挥拳,而我往后倾身避开。他痛苦地弯着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啜泣。

  “你们不是无敌的,”曼尼说,“我才不在乎你们在还是人类的时候听说过什么。你们会感觉到痛,你们会受伤。而在战场上,五到十分钟内早就人头落地了。”他向其他教练示意,菜鸟们一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脸色全都垮下来。

  教练弄断他们的手臂,骨折的声音在体育馆里回响着。

  我一直都不喜欢这项活动,太多尖叫声了。

  重点是学习撇开痛苦撑过去。每次骨折都一样痛,差异在于重启人会学习忍受。人类会倒在地上哭喊。重启人不会承认痛苦。

  我低头看着二十二号,他已经瘫在地上,痛到脸都皱成了一团。他抬头看着我,而我以为他会大叫。他们通常会在被我弄断手臂之后对我大吼大叫。

  “你不会再弄断其他地方了吧?”他问。

  “不会,现在不会。”

  “噢,所以之后就会是吗?好极了,我真是期待呢。”他皱着脸低头看自己的手臂。

  曼尼示意教练回到墙边,然后用手势要菜鸟们到他身边集合。

  “你应该起来了。”我对二十二号说。

  二十二号毫不在意曼尼怒视的目光,缓缓地起身,用怀疑的表情看着我。

  “接下来是我的脚吗?”他问,“下次可不可以先提醒我?例如:‘嘿,我现在要赤手空拳弄断你的骨头了。准备好啊。’”

  我后方某个教练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曼尼就不耐烦地弹了弹手指,“过来这里坐着,二十二号。安静点。”

  我回到教练们身边,瞄到二十二号一屁股坐进圆圈里。他还在看我,眼神闪烁着,于是我立刻移开目光。真是个奇怪的菜鸟。

  我拿起午餐餐盘,在队伍的最后面又偷瞄了一眼。二十二号就在那里扫视着餐厅。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而我赶紧在他开始挥手时扭过头去。

  我把注意力放在柜台后方的人类身上,她正随手把肉排丢到我的餐盘。玻璃柜台的后方排着三个人,两女一男。在HARC,这种差事本来也是重启人做的,不过后来人类开始抱怨工作太少,于是HARC就弄了些工作让他们高兴。不过,他们通常看起来都不太喜欢替重启人服务。

  我让他们装满餐盘,然后穿过餐厅,和往常一样坐到雨果的旁边。我把叉子插进完美烹调的肉排,咬了一口。HARC会给重启人的父母消息,说我们在他们的照料下变得好多了(讲得好像那些父母有得选一样)。他们说我们会有用处的。我们可以拥有类似人类的生活。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变好,不过肯定是喂得好。虽然重启人可以靠比较少的食物维生,但我们规律进食,吃得好,表现就会更棒。要是不吃东西,我们也会像人类一样变得虚弱、毫无用处。

  “我可以坐这里吗?”

  我抬起头,看见二十二号站在前方,一只手拿着餐盘。他的白色上衣有血,大概是九十几号其中一个又找到机会欺负他。这种情况通常会持续好几天,直到守卫对骚动厌烦为止。

  “六十号以下的都坐那里。”我指着艾薇的桌子说。他们正在说说笑笑,有个男孩夸张地挥舞着手臂。

  他转头看他们,“有规定吗?”

  我愣住了。有吗?没有,是我们自己开始的。“没有。”我回答。

  “那么我可以坐这里吗?”

  虽然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但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好吧。”我迟疑地说。

  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上。好几个一二○号以上的重启人转头看我,脸上露出困惑和恼怒的表情。玛莉一三五号眯起眼睛,转头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向二十二号。我不理会。

  “如果不是规定,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边问一边用手比着周围。

  “号码接近的比较相像。”我说,然后咬了一口肉排。

  “这太蠢了。”

  我皱着眉。这才不蠢,这是事实。

  “我看不出死了几分钟这种事会影响到个性。”他说。

  “那是因为你是二十二号。”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看着自己的肉。他戳刺肉排,好像怕它会跳起来,要是他咬它,也会被反咬一口。他皱起鼻子看着我塞进一大口。

  “好吃吗?”他问,“看起来很有趣。”

  “对,好吃。”

  他低头怀疑地看着,“这是什么?”

  “肉排。”

  “所以是牛啰?”

  “对。从来没吃过肉吗?”所有的肉类在贫民区都很难取得,除非有人类在HARC工作。他们掌控了农地,而打猎通常都徒劳无功。过度狩猎已经让土地上好几年前就没有野生动物了。虽然偶尔会有兔子或松鼠蹦出来,但是我不常见到。重启人吃得比大部分人类都好,而这只会让他们更憎恨我们。

  “没有。”二十二号回答。他的表情像是在说他不打算改变这件事。

  “试试看,你会喜欢的。”

  他弄起一口,迅速塞进嘴巴里面。他慢慢地咬,吞下去时的表情很古怪。他低头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那块肉。

  “不知道,感觉很奇怪。”

  “快吃就对了,别再发牢骚。”莉西从几个位子之外没好气地说。她对自己的新人很没耐心。二十二号也不会例外。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回来看我。莉西对他完全不理会这件事皱起眉头。

  “她脾气有点差,对吧?”他小声对我说。

  一直都是。我看着莉西戳刺着肉排,像是怕它跑掉似的,差点就笑了出来。雨果把刀子举到肉排上,扮了个鬼脸,模仿她的样子。罗斯一四九号对他眨了两次眼睛,我很确定那就是他表示笑意的方式。

  “大家都说她会当我的教练。”二十二号说。

  莉西突然抬起头,用刀子指着他说话:“大家说得都对,所以闭嘴赶快吃。”

  二十二号那张不服气的脸和我所见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只是加入了嘲弄、挑衅的感觉。他丢下叉子,往后靠着椅背。他不必说出“来逼我啊”,这样的动作就很明显表示不满了。

  莉西把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然后跳起来,自己咕哝着。她跺脚经过的时候瞪了二十二号一眼。

  “希望你赶快害死自己,这样我就不必忍受你太久了。”她咆哮着说。

  “我想那就是她对待所有菜鸟的策略。”雨果咯咯笑着说。他看着她推开挡住路的五十一号,然后冲出门外。

  “她应该要让他们成为好的重启人。”我说。我的脑中闪现出从四十五号头上拔掉刀子的记忆。

  “那么或许应该由你来做。”二十二号突然抬起头说,“你可以选人吧?”

  “对,但我不会训练号码低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好。”

  玛莉一三五号短笑了一声,二十二号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头看着我。

  “也许那是因为你没有尝试训练过他们。而且,我觉得被你说的话冒犯了。”从他的笑容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没受到冒犯。

  我用叉子戳着盘子。他的话似乎有道理,菜鸟之中编号最低的从来就没有机会,是因为他们的号码吗?还是因为会吼叫着训练他们的莉西?我抬头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他的笑容逐渐消失,显然是把我的沉默当成了拒绝。虽然这并不是我的意思,不过我还是没开口,而他也开始吃东西。

  吃完午餐之后,我闲晃到六楼。在训练周期之间的日子里,我常常感到很无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情。我没办法想象身为编号低的重启人是怎样的感觉,或者无法成为教练会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他们没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尤其HARC又认为重启人几乎不需要什么娱乐。

  我往室内田径场瞄了一眼,看见好几个重启人在跑步,有些在赛跑,有些则是互相追逐。我前往下个房间,打靶室和往常一样都满了。大家最爱来这里消遣,每个隔间里的重启人都举着枪对准排在墙上的纸人。大部分都打中了目标头部,每一发都是。HARC不放心让我们使用真正的子弹,所以我们在靶场用的都是塑胶子弹。

  我把手插进黑色裤子的口袋,走向最后一扇门,也就是体育馆。我拉开门,看着聚集在各个角落的重启人。有些人只是在聊天,其他人则是随意对打,避免被守卫呵斥。

  艾薇在一个角落里,她前面墙壁上贴着一张和靶场里一样的纸人。她左右弹跳着,手里抓着一把刀,认真打量着眼前的目标。一个高高的女孩站在旁边,那是明蒂五十一号,她看着刀子从艾薇的手里飞出去,刺进墙壁,正中纸人的头。

  艾薇走向五十一号,靠过去对她说话,这时我也往她们的方向去。重启人以前都会在体育馆的这个角落玩飞镖,不过HARC后来禁止了。丢刀子也是种游戏,但看起来像是在练习。我没参与,可是几个六十号以下的人会记录他们在一回合中能够射中几次头部。上次我听说艾薇排在前三名。

  艾薇正要触碰五十一号的手臂,不过一看到我就立刻远离她,在我走近时露出笑容,“嗨。”

  “嗨。”我说,然后看着五十一号。她用颤抖的手指擦掉眼泪,让我真希望自己没过来。六十号以下重启人的情绪表现会让我觉得不安。我往后退,打算找个借口离开,但她往外走了几步。

  “我得走了。”她说,“艾薇中了四十二次。”

  我点点头,转头看着艾薇,她正把插在软木墙上的钝刀拔出。她把刀子递给我,而我摇了摇头。她回到原点,眯起眼睛盯着靶子,刀子在手中转了转。

  “你今天让卡伦和你坐在一起吃午餐。”她对我挑眉,然后就掷出刀子,正中额头。

  “他想坐在哪里都可以。”我说,然后眼前闪现出他对莉西摆出那副不服气的表情。

  艾薇一边笑一边抽出刀子,“对啊。因为你一向都会和六十号以下的吃饭。”

  我耸耸肩膀,“是他问的。我想不到什么好理由拒绝。”

  她又笑了,然后站到纸人前方几尺处,“好吧。”她闪烁着眼神看着我,“你喜欢他吗?”

  “没有。”

  “为什么?他很可爱啊。”

  “大家都很可爱。”

  从某个角度来说,所有重启人的长相真的都很迷人。我们死掉之后,等病毒让身体再生,皮肤就会变得清透,身材线条感更强,眼睛也更为明亮,就像带有一丝疯狂的美。

  不过我的长相比较像是带有一丝粗俗。

  艾薇看着我,仿佛我是一只闲晃过来想要引起注意的小狗。我从来就不喜欢那种表情,“觉得他很可爱,这又没什么。”她说,“很正常的。”

  对她而言很正常。我没有那种感觉,绝对没有。

  我耸了耸肩膀,避开她的眼神。每当我说出自己没有她那种情绪,她常会显得很忧伤。我发现最好什么话都不要说。

  她转过身,左右摆动了几下,吐出一口气,准备再一次丢出刀子。她静止不动,专注地看着目标,刀子举在半空中,准备投掷出去。她一只脚离开地面,身体随着前倾。刀子插进墙上,她也露出了笑容。

  我看着她又丢了几次,直到她第五十次射中,然后转过身来看我。

  “你们在说什么?”她问,“我看见他试着和你聊天,那个人还真勇敢呢。”

  我的嘴唇边缘勉强扬起笑容,“大部分在讲食物。他从来没吃过肉。”

  “啊?”

  “而且他要我训练他。”

  艾薇哼了一声,然后背向我,“可怜的家伙,我没办法想象你训练二十二号的样子。你大概会把他折成两半吧。”

  我点点头,看着刀子迅速划过空气。虽然艾薇只是五十六号,不过她是个很棒的重启人,或者至少该说是还不错的。她活了四年,遵守命令,也都有完成任务。

  “你的教练是谁?”我问。虽然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不过我从来就没注意过还是菜鸟的艾薇。她差不多晚我一年进入HARC,当时我还没成为教练。

  “马克斯一三○号。”她说。

  我点点头。我隐约还记得他,他几年前在任务中死了。

  “我是当时菜鸟之中号码最小的,所以他得带我。”她耸耸肩膀,“不过他很棒。谢天谢地,当时莉西还没在这里。要不然我大概第一个星期就死了吧。”

  虽然莉西的新人当中有很多都能顺利完成训练,可是一连串的坏消息让她有了菜鸟杀手的名声。也许本来就应该这样,也许二十二号就是她厄运的下个受害者。

  我抬起头看着艾薇再次把刀射中墙面。

  “多少了?”她问。

  “五十二次。”

  “哇。”

  她露出牙齿对着靶子笑,我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也许六十号以下的重启人不是都那么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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