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宋小北把摇摇晃晃的唐颂扶回了家。
元妙青见了一头雾水,赶紧把唐颂扶到了沙发上:“你们不是喝咖啡去了吗?怎么喝成这样了?”
宋小北本来想说“举杯消愁愁更愁”,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句话到底应该怎么说,于是只说了后半句:“喝咖啡都能醉成这样,你说,她得愁成什么样呀……”
到了晚上,唐颂开始发烧。
元妙青想把她拖到医院去,但是唐颂却死活都不愿意去:“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元妙青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吃了药,看她睡下。
转天,元妙青熬了白米粥给唐颂端过来:“要不我今天还是请假吧,你现在还38度多,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快别了,我就是这段时间吃的太素了,突然一吃你做的肉,又不适应了,”唐颂强打精神地嘻嘻哈哈,“你赶紧上班去吧,正好借这个病假,让我好好睡一天。”
元妙青没办法,只好去把手机、纸巾都摆在她眼前,然后去上班了。
唐颂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倒头大睡。
恍惚间,突然听见有按门铃的声音。
她不想起来开门,就干脆把被子蒙到了头上,想着对方觉得家里没人肯定就走了。
谁知道,这门铃还没完没了了。
唐颂只好爬起来,身上披着被子,头上蒙着降温用毛巾,嘴里叼着温度计,慢吞吞地挪去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唐颂头上的那块已经捂热了的毛巾,“咻”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呆呆地站在门口,眼睛瞪得老大,手脚肌肉也全都齐刷刷地不听使唤了……像是中了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过来解穴。
烧得稀里糊涂的唐颂,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等“冻结反应”慢慢解除之后,唐颂才使劲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又揉了揉眼睛,想把眼前的人看个清楚。
没错,这就是李凯撒。
消失了十几天的李凯撒。
让她神志恍惚的李凯撒。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瞬间,唐颂居然一点也笑不出来,眼泪顺着烧得通红的眼眶,一下子唰啦唰啦滑了下来。
男生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外,帮她捡起地上的毛巾:
“你发烧了吗?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唐颂被他重新扶回了床上,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到了关键时刻却就这么没出息地“呜呜呜呜”哭个没完。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李凯撒去洗手间涮了一把毛巾,递给唐颂,她却不接,只是继续没出息地“呜呜呜呜”。见她这样,李凯撒从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她旁边:
“今天早上,我在领南看见了‘寻人启事’……就是你找我的那个寻人启事,所以,我就拦了一辆顺风车把我拉回来了,一点儿也没敢耽误……”
唐颂本来想问他“你怎么才看见啊?”,可是话嘴边,又被自己的哭声给压了回去,字字模糊,全都糊在了一起连不成句子。
可是,李凯撒居然听懂了:
“我一直在核心区,因为里面已经被戒严了,我是偷着溜进去的,只有夜深人静了,才敢偷着爬出来,到安置点找台电脑把照片和稿子发出去……还得趁着黑,再偷摸重新溜进去,所以,没注意过寻人启事……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在领南的事儿,那里太危险,我没敢跟你说……谁知道,你也去了……昨天晚上,我太累了,就在安置点的桌子上睡着了,天亮了才醒过来,要不,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一直在找我……”
唐颂把自己哭得气喘吁吁的,不过还是努力问出了接下来的问题——“你手机怎么就关机了呢?你都不和别人联系的吗?”。可以想象的是,这两句话的清晰程度也不怎么样。
李凯撒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屏幕被摔得稀碎,后盖也没影儿了:
“我是偷偷钻进核心区的,往下跳的时候,手机就摔坏了……这些天,我就只能靠借电脑写稿子发邮件,还好,相机没坏,不然拍不了照片就太遗憾了……”
那个时候,唐颂还不知道。李凯撒他们做的这个新媒体平台,因为他能够进入核心区,拿到了最多的第一手新闻现场材料,所以一下子火了起来。可以说,比起电视、电台这样的传统媒体,这样拼命、又迅速的新媒体,在领南物流园事件的媒体影响力中,拔得了头筹。
但是,此时此刻,唐颂却只在乎眼前的这个人。
当李凯撒嘴里说出“还好,相机没坏,不然拍不了照片就太遗憾了……”这句话时,她心里的所有情绪突然间全部炸裂了!
这些年一直被压抑的不解、困惑、思念、埋怨……在这个时刻,喷薄而出:
“去你的新闻理想,去你的记者梦,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些年,你就这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还是说,别人在你眼里,根本就不值得你打上一个招呼!”
虽然嘴皮子还不是很利索,不过唐颂说出的每一字,却都清清楚楚地扎进了李凯撒的心里。
哪有什么“别人”,她嘴里的“别人”,也只有她自己。
男生慢慢垂下了手,头也渐渐低了下去,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少年,恍然若失。
唐颂也骂得没了力气,抹了一把眼泪,嘴里却忍不住往外冒着狠话:
“你走吧……愿意去哪就去哪,我再也不会……等着你……”
话一说出口,她马上就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住了。
“等着你”这三个字,哪像是“狠话”,明明就是“表白”。
于是,这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所有的空气、时间都凝固在了一起,只能听见那个红色的时钟在嘀嗒嘀嗒响。
“我再也不走了……”凝固的时空里,一个好听的声音划破了沉默,终于把这些年来的不清不楚撕开了一个口子,“对不起……”
唐颂说不出话来。
不管是李凯撒的“我再也不走了”,还是“对不起……”,她好像都没有立场接上些什么话。
她也不是他的谁。
她这些年的不解、困惑、思念、埋怨……不过就是一场自顾自地一厢情愿。
所以,不管是李凯撒的“再也不走了”,还是“对不起”,她都没办法理所应当地说声“好”。
虽然已经是11月,瀚海也即将进入冷冰冰的冬天。
不过,今天的阳光却格外好。
明晃晃的光亮,从玻璃投射进来,洒满了整个时光。
李凯撒好像也没在等她的回答。
他只是垂着头。
自顾自地说着他心里想说的那些话:
“我这个人,活得太骄傲了。”
“三年前,我爸爸生了病,我需要钱,我只能到处想办法赚钱。”
“后来,北京有了更好的机会,我就走了。”
“我想跟你道别,可是那个时候,你身边的宋小北比我好太多了……我想了好几个晚上,我担心……我说出来的话,不会是道别……”
“我有一身债……我不能耽误了自己,又耽误了你……”
“到了北京,我想跟你报平安……可是,我连道别都没有,怎么能报平安呢……隔得时间越久,这话……就越说不出口……”
“我在北京白天帮人拍片,晚上去做后期剪片子,周末就去拍婚庆……那段时间很累,但是赚了不少钱……我爸的病也慢慢好起来了,债也就越来越少了……”
“最近,我转行到了新媒体,就跟那边的领导申请回到瀚海工作。”
“我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
“但是,我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钢铁侠’,我一碰到你,我就会不自觉地心口不一……”
“所以,该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
听到这儿,唐颂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她这才注意到,那个曾经浑身都潮气蓬勃的李凯撒,现在居然穿着一件满是泥点子的外套,颓然地坐着。
这个“凯撒大帝”像是打了败仗,所有用高傲和自信搭建出的皮囊,节节败退,直到全军覆没。
“你……该说的话……是什么?”终于换成唐颂,打破眼前的萧条。
“我……”李凯撒抬起头,他看着她,很用力地,想要得到什么支持一样地盯着她的眼睛,可是嘴唇居然哆嗦了起来,“我……能喝口水吗?”
唐颂指了指客厅,李凯撒嗖的一声就跑没了影儿。
回来的时候,他的头发湿哒哒的,脸也湿哒哒的,显然刚刚冲过水。
“你怎么……”唐颂想问他是怎么回事,却被他一把拦住。
“你先别说话,我先说!”
“哦,你说。”唐颂乖乖坐回到床上,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唐颂,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我这样的不告而别的混蛋……”
“但是,我喜欢你。”
“在瀚海,我喜欢你。”
“在北京,我还是喜欢你。”
“我喜欢你冲我扬着头,对着我大叫的嚣张。”
“我喜欢你明明心里委屈,却死活嘴硬不说出口的死样子。”
“我喜欢,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多说,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的默契。”
“综上所述,我就是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都行,反正我喜欢你。”
唐颂的手揪着被子的两个脚,嘴张得老大,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在她幻想了无数次的情景里,表白的那个人,总是自己。
可是,如今,说出这番话的人,却是李凯撒。
她惊喜得有些慌张。
李凯撒见她愣住不动,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但是表面上还在装腔作势地逞强:
“我给你也倒杯水吧,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你去哪?”唐颂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啊?”李凯撒回过头,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我得回领南。”
“能等一会儿再去吗?”唐颂把被子放下,站了起来。
“你是不是还发烧,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说着话,李凯撒就要过来拉她的胳膊。
唐颂却把手递了过去:
“李凯撒,表白之后,不是应该牵手吗?”
现在,换做男生感受冻结反应的威力了。
见他一动不动,唐颂干脆把手缩了回去:“不牵算了。”
谁知道就在手缩回去的一瞬间,凯撒竟一把把她死死地抱住:
“我可是凯撒大帝,不光要牵手,还要一辈子在一起……不得反抗!”
瀚海的11月,温暖如春。
在多少人的时光里,故事被磨成了泛黄的记忆。
泛黄的记忆,散落一地,铺开了无数细碎的情绪。
无数细碎的情绪,碰撞在一起,揉成了那一簇很美的念想。
还好,我们都没有放弃心里的那份细小的执念。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还好,时光记得李凯撒。
还好,我此生,爱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