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这天来了，张晓萌穿上自己买好的那套衣服，这衣服她都没洗过，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新买的衣服都得洗一遍再穿，明明是不沾水的穿身上最美。她化了点淡妆，往包里放了叠吸油纸。
走出房门撞见林皓，他还是千年不变的白衬衫和发白牛仔裤，这副屌丝的装扮全靠脸在撑着。“你今天真好看！”林皓由衷地赞美道。
“我哪天不漂亮？”张晓萌得瑟地笑着。
“包我帮你拿着吧！”林皓主动请缨，张晓萌也不客气，两人欢快地出门了。
春末夏初，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温润的微风迎面而来。停靠在路边的大巴里已经传来大伙儿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以及各年龄段的熊孩子的尖叫声。难得的春游，能拖家带口的都拖家带口了。
张晓萌无心男人和孩子的装扮，只盯着女人们看。这群已婚的女工程师看来已无心恋战，清一色的运动服和运动鞋，让本来已经有所克制的张晓萌显得格格不入，那身枣红色的针织衫是如此的扎眼，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吸引着一群和林皓相同打扮的男工程师的目光。她赶紧收起墨镜，拉着林皓往后排走，也瞬时明白了自己总爱抱怨的林皓的不修边幅其实是物以类聚。
大巴摇摇晃晃地往前开，林皓很快便晕晕沉沉地睡着了，口水沿着嘴角淌至下巴，留下一条透白的线。
张晓萌因为穿错衣服而睡意全无，大概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如此，一生要将相当部分的精力都倾注在服装上。
到达目的地，男人们支起架子，准备烧烤，女人们则坐在餐布上言笑晏晏。有热情的大姐凑上来打听八卦。
“嘿，你叫什么名字？”
“张晓萌。”
“长得真漂亮，怪不得我们林帅不要我们给介绍女朋友，原来自己找好了个大美女……”
张晓萌羞得脸红，女人们则笑得更欢。
“你做什么的呀？”
“在外企做行政。”
“哦，怪不得这么时髦呢！”女人客套着，忽然问起，“唉，你是怎么把我们林帅搞定的？”
张晓萌一时难堪得面红耳赤，像脸上被刷了一层红漆，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女人们见她的窘样，讪笑得更加厉害。几句搭讪结束后，她们又陷入了无话可聊的境地。
女人们觉得调笑够了，重新回过头去，讨论起她们最热衷的孩子，房子和票子，旁边的张晓萌像被隔离进了另一个世界。倒是有几个在一旁支架子的男人时不时向她们这边投来几片目光，无论是看谁，张晓萌都毫不犹豫地指认是自己。
和这群已婚大姐待着实在是乏味儿，张晓萌站起身，四处闲晃。在她们玩烧烤的这片绿草地前面，是偌大的一个人工湖，湖面上小船泛泛。阳光撒在水面上，散落一地碎银。湖的四周，柳条儿迎风飘荡，莺飞燕舞，风景煞好。
此情此景，张晓萌想着要是能与林皓二人独享，该是何等妙事。
她晃晃悠悠，忽然尿意来裘，赶紧四下找厕所。好不容易找到，响应完大自然的号召，正心满意足地准备出来，听到门外两个女人的声音。
“林帅的女朋友可真好看，比起我们这些天天做试验的就是会打扮。”
厕所里的张晓萌听得心里美滋滋的。
“哪里好看，今天是来郊游的，真不明白她穿得像个红褐色的大公鸡来做什么？”是刚才那个和张晓萌搭讪女人的声音。
厕所里的张晓萌听到这些，差点儿气得真如一只跳脚的公鸡。
“你别那么刻薄，没结婚的女孩家都是爱打扮的。”
“反正我觉得她不朴素，一点儿也不美，配不上我们林帅。”
张晓萌真想冲出去，和她们大吵一架。“像你们这样素面朝天，衣着随意，心甘情愿地当黄脸婆才是美吗？”她怒不可遏，心中又隐约莫名觉得羞愧，为自己打扮得过于扎眼，普普通通淹没在人群里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等她磨蹭出来的时候，那两个女人已经走了。
她百无聊赖地逛回到人群，烤架上已经嗞嗞冒着碳烟，飘着烤肉香。女人们小心翼翼地往肉上刷着油和孜然粉，孩子们撸着串儿草地里乱跑。
林皓给走过来的张晓萌递过来一串烤好的牛肉，“你上哪儿去了？”
“厕所。”张晓萌没精打采。
“快吃吧！肉一会就没了。”
张晓萌接过来，“哦，你不是说过烤肉致癌吗？”
“所以找了一根没烤焦的给你啊！”
“咱俩这么好吗？把好的吃了，致癌的留给别人吃……”
林皓无语，不知道如何接话。正巧一个男同事过来，把他拉去打牌。剩下寂寞的张晓萌，她都已经皱起眉头，嘟着嘴，正要抱怨无聊，撒娇让林皓留下陪她，可是他却跟着同事头也不回的走了。
“来，跟我们玩吧！”身后有个女人叫她，是那个跟她搭讪，又在厕所说她坏话的女人。她咧嘴笑着，眼角一片细密的鱼尾纹，她递给张晓萌一串烤好的土豆片儿。
张晓萌愣在那里，觉得眼前的这个中年女人实在是虚伪恶毒，思绪飘飞着犹豫接还是不接。女人顾不上她的呆愣，直接塞在她手里，扭过头大声地咒骂她那个在草地上打滚的熊孩子。张晓萌看着她给的烤串儿，一点食欲都没有，重新放回了烤架。她索性躲到一个角落，百无聊赖地刷手机。她把手机举得高高远远的，嘟着嘴，仰头45度，用滤镜功能拍下了自己和身后的草地湖景，然后憋出一段自己心情大好又略显幽默的文字，放到了朋友圈。操作完这么一套流程后，她等待着朋友们的点赞，可是半天不见红底的数字跳出来，她便又落寞得无所事事。其实她自己的朋友圈和那个大姐一样虚伪，但她并未察觉。
她抬头看到了远处的林皓，在一块蓝格草地垫上和一群中年男人热情高涨地打着扑克，不时传来男人们爽朗地笑声。张晓萌咒骂林皓这个二愣子，把自己弄来无所事事，自顾自己寻开心，早知道还不如在家睡觉呢！正当她骂得欢畅的时候，林皓挥着手，远远地招呼她过来。她赶紧像领糖的孩子般跑过去，伴在林皓身边看他们打牌。
“林帅女朋友真俊，和我们这些高技术的大老粗婆姨就是不一样啊！”
“当年，我就想找一个学文的姑娘，秀气……”
男人们恭维着张晓萌，她既害羞又得意，这一天的晦气终于一扫而空，更加乖巧地呆在林皓身旁。
可能是因为有张晓萌的陪伴，林皓今天的手气格外顺。可惜是不打钱的，空欢喜一场。但张晓萌还是开心，她喜欢每赢一局就回过头来冲她笑的林皓，散落在他身上的阳光比别处的灿烂千倍。
烧烤吃得差不多了，下午大家又组织起来划船了，三三两两一组，比赛谁先划到最后，张晓萌当然是和林皓在一起的。
比起三口之家，他们少了一个人，但熊孩子嘛，一般帮不上忙还会捣蛋，可以是人力也可以是累赘。张晓萌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她和林皓坐进小船，林皓开始部署战略，“咱们一开始不要发力，保证在前五名，到三分之一行程再发力。”
“万一后面追不上怎么办？”张晓萌有点焦虑。
“不会的，保存好体力后面赶超，你看人家奥运长跑不都是这么安排的吗？”
“哦，”张晓萌将信将疑，“对了，我力气可是很大的，你瘦得跟把柴似的，行不行啊？可别拖我后腿啊……”
林皓看着盲目吹牛的张晓萌觉得可笑，“我小时候可是干过农活的，放心吧！”说完使坏一笑，“晓萌啊，以后不许说我不行，男人最讨厌这样的话。”
张晓萌囧得无言以对。
开划了，一切如林皓的预料，他们稳稳地处在第四名。张晓萌看见那个虚伪女人的一家在他们前头，很是着急，“我们划快点吧，不然追不上了。”
“别说话，浪费力气，要加速的时候我叫你！”林皓看上去镇定自若。
张晓萌只得哑了声，卖力的划。忽然，一注水流打在了张晓萌脸上，是前面的那个虚伪女人的熊孩子在拿水枪射她。张晓萌被打得睁不开眼睛，使不上劲儿，而那个虚伪女人丝毫没有劝阻熊孩子的意思。
张晓萌正要发脾气，林皓稳如泰山地坐在那儿，低沉地说，“别动恕，用力划，我们超过他们。”
“好。”张晓萌调整好情绪，和林皓齐心协力地往前划，很快超过了他们，脱离了熊孩子的射程。
“好累！”突然发力让张晓萌双臂发酸，如注入了酸奶。
“我说了不能乱使劲儿吧？坚持一下，也只能这样了。”林皓劝慰道。
张晓萌仍不遗余力地跟着林皓一起划，可是他们的速度却不争气地掉下来了。很快，那个虚伪女人的船又追上来了。
熊孩子拿着水枪咯咯咯地坏笑着，举起瞄准了张晓萌。张晓萌又累又气，她已无心恋战。“士可忍，孰不可忍！”她用船桨撩水回击。
“张晓萌，停下来，不然我们要输了！”林皓吼道。
“才不管了！反正我们也赢不了了！”张晓萌坐着，水花撩得不高，她干脆站起来。拿着船桨用力勾起一点水，小船却摇摇欲坠。
“张晓萌，快坐下，”林皓无力地喊着，船身却加剧着倾斜，伴随着林皓一声“我不会游泳！”他俩连着船身翻进了水里，林皓发出的“游泳”的尾音还在湖面上飘着。
春末夏初的湖水依然凉，林皓挥着手，蹬着脚，可是力道使在软绵绵的水上，很快就消解吸收了，一点儿反作用力也借不上，人反而沉得更快了。他嗷呜了两声，呛进去的水像沿着鼻腔冲到了大脑里，神经皮层都疼。
他以为自己要沉尸湖底了，这时身后出现了一个纤细温柔的手，托着林皓往上游，是张晓萌。
林皓以为自己要得救了，疏不知张晓萌的力气哪拽得动一个男人，何况她还没有泳镜，穿着枣红色针织长裙呢！张晓萌睁着眼睛，水里污浑的水浸泡得她双眼发胀，她的手像被人挑去了筋络，越来越没力气。
她后悔不迭，真不该和一个孩子闹脾气，害得林皓跟着一起倒霉。她正绝望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另一边托住了林皓，是那个虚伪女人的丈夫。他用力地把林皓拽出水面，拉到他们的小船旁边，让林皓拽住虚伪女人的船桨，那女人和孩子身体却向另一边倾斜，保持船体平衡。这位强壮的大哥蹬着腿，踢着水，推着小船往前走，张晓萌则在林皓一边游着，保护着他。其他小船也聚拢过来帮忙，比赛被搅得一团糟。
终于把林皓送到了岸上，他仰躺着，张晓萌正犹豫要不要上去来个人工呼吸，像电视剧里那样。只见那救人的大哥二话不说，先拍打林皓的脸颊，没反应。又双手交叠，在林皓的胸膛上摁了几下，林皓嘴里吐出一滩水，就醒过来了。
张晓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自己会俯下身，将林皓的头放在怀里，声泪俱下地感谢苍天，可是她没有。周围的人群看着他们，她只尴尬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个笨蛋，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对人家讲才对！”他用力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虚伪女人的一家。
“对不起，谢谢你们了。”张晓萌很真诚地道歉。
“没事儿，没事儿，是我们家孩子不懂事儿！”大哥爽朗地笑着，“带换洗衣服了吗？”大哥问这湿漉漉、蓬头垢面的两人。
“没，想着傍晚就回去了。”林皓答道。
“那这样吧，先找辆车，送你俩回去，不然要感冒了！”大哥说完就去安排车了，顾不得自己身上也湿漉漉的。衣服裤子紧贴着他高大壮实的身体上，犹如树懒抱着桉树一般执着，使得每一寸肉都分外鲜明，尤其是丰满的屁股，走动时格外婀娜。
张晓萌估计自己走起来也是这种效果，她才不想被人笑话，乖乖地呆在原地等车。车子来了，和林皓赶紧爬上去，狼狈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