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张晓萌帮韩雨欣清扫过抽屉后，近一周办公室里再没出现过老鼠屎。
上午，天空上飘着浓厚的云，看上去沉甸甸的，一副积攒了很多水汽要落下来的模样。办公室里光线很晕暗，不得已打开了所有的灯。大家都闷在自己的小板格里，或敲打键盘，或偷摸愣神。
忽然平日办公室里最尖酸刻薄的陈丽娜大叫了一声“老鼠！”，惊动了所有人。她紧张地双手抖动捂在胸口，脸色熬白，从她脚底下蹿出来的小老鼠溜到茶水间去了。
这只从眼皮子底下跑过的小老鼠打乱了办公室里上班的气氛，尤其是怕老鼠的女人，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
“你看到没有？”
“当然看到了，有拳头那么大！”
“该不会有老鼠窝吧？”
“万一传染鼠疫怎么办？”
……
张晓萌不想理这些大惊小怪的女人，她手里还有干不完的活儿。这些女人肆无忌惮地聊着聊着，忽然把矛头转向了韩雨欣，指桑骂槐又酸里酸气。
“都怪某人，在抽屉里藏那么多吃的，招来了老鼠。”
“就是的，以前都没有。”
……
张晓萌听得很不顺耳，回过头去看韩雨欣，眼泪汪汪一动不动。作为本地人，城市里长大的姑娘，韩雨欣应该泼辣麻利才是，而她偏偏是个老实巴交的怂人。
张晓萌一腔怒火，忍无可忍，站起来，厉声训斥道，“你们都给我住嘴！老鼠屎是最先在韩雨欣抽屉里发现的，可有证据证明是她召来的吗？难道你们抽屉里就没有藏吃的？她的抽屉上一次可是被我清空了，你们的呢？要不让我挨个儿检查一遍。”
这群女人顿时心虚地哑了声，张晓萌见状也没真查，真查出什么来估计得直接干架。她接着说，“大学把抽屉里的吃的都清干净，我们打报告给Mandy姐让灭鼠公司来彻底清除一遍，以后都不放吃的，老鼠自然不来了。”
于是大家又挨个检查自己的抽屉，陈丽娜又大叫了起来，原来她的抽屉里好几粒老鼠屎。她吓得站在那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像尊雕塑。张晓萌走过去，看着抽屉里被老鼠吃得七零八落的薯片，一句不吭地把她的抽屉拔出来，同上次帮韩雨欣一样拿去卫生间清理，她用面巾纸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然后用消毒液清洗。
弄好后擦干拿回来，重新给她装上。旁边的陈丽娜看着弓着腰的张晓萌，很感动，又带着刚才互怼的尴尬。她主动提出，“我来打报告给Mandy姐请灭鼠公司吧！”
办公室里收拾干净后，她就热火朝天地写起来。写完后只见她拿着报告，小心翼翼地去敲Mandy的门，进去不一会儿又灰头土脸地出来了。
她沮丧地拿着报告来到张晓萌面前，“Mandy姐打电话给灭鼠公司了，说是按面积算咱们公司得一万多块钱，没有这个预算。”
“不全公司灭啊，就灭咱们办公室。”
“我说了，Mandy姐说不能搞特殊。”
张晓萌叹了一口气，“这死板的规矩，也只能这样了。”
陈丽娜怏怏不悦地回自己的座位上了。张晓萌握着笔，一阵烦恼，要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那就不是她张晓萌了。很快，她就想出了一个贼拉好的主意。
她假装盛热水，跑去盥洗室里把垃圾桶里的老鼠屎包着面巾纸捡起来，拽在手里偷偷带回来。然后，等着Mandy姐召唤自己的命令。
下午午休时间过后，终于接到了Mandy姐的电话，张晓萌把用纸包着的老鼠屎揣兜里，拿着文件跑去敲Mandy姐的门。
“进来！”
张晓萌掩门而入。
“晓萌，把文件拿给我看看！”Mandy姐伸手要过文件，她仔细地翻阅着一页一页的文件，“你都仔细核对过了吗？没有错别字什么的了吧？”
“嗯。”张晓萌应答着，手放在兜里，拽着那包老鼠屎，紧张得面色苍白。她在想着，该放哪里？直接丢在办公桌底下，明早阿姨扫掉了怎么办？放在桌上，Mandy马上就能发现，自己也就暴露了。最好是能够放进抽屉里，然后Mandy过两天再发现，自己也就没有嫌疑了。
张晓萌苦思冥想着，Mandy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常，她继续翻看文件，端起水杯喝水，“写得不错！”她放下水杯，夸奖道。
“Mandy姐过奖了，”张晓萌腼腆地说。她注意到Mandy水杯里的水没有了，说道，“Mandy姐，您水喝完了，我帮您倒吧！”
“哦，不用，我自己去吧，你在这儿等会儿我。”
“好。”
Mandy起身出去倒水，张晓萌赶紧抓住时机，将自己兜里的老鼠屎倒进Mandy最底层的那个抽屉，然后拿上面的文件盖上。操作完后，将那张面巾纸又揣回到兜里，重新站回原地。
Mandy回来了，张晓萌站得笔挺的在那里。
“你站着干啥？快坐呀！”
“哦。”张晓萌像什么都没发生的一样坐了下来。
Mandy也坐回自己的旋转椅上，“晓萌啊，我们这一次的论坛很重要，来的都是贵宾，每一个细节你都要仔细盯着，最近韩雨欣怀孕了，做出来的东西毛毛躁躁，所以她的那份工作你也要多留个心眼儿，要是出了漏子你们两个我都是要追究的……”
张晓萌仔细地听着，女强人Mandy的烈焰红唇一张一合。过了很久，才把她放出办公室。
一出了办公室，张晓萌赶紧往盥洗室里奔，把裤兜里的那张面巾纸抖了出来，用洗洁精、消毒液把刚才抓纸的右手反反复复地搓洗……
下了班，张晓萌就急匆匆地往家里飞奔而去，她想立即马上告诉林皓她今天干的“好事儿”。
一进门，林皓不在客厅里，沙发上放着两团很厚的棉花被。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几碟热气腾腾的菜，熟悉的香味儿飘进张晓萌的鼻子里，厨房里传来了哐啷哐啷的锅铲声。
“林皓，林皓，告诉你一件可有意思的事儿了！”张晓萌将包甩在沙发上，一脚把鞋子踢飞好远，踏上拖鞋飞奔到厨房门口。只见林皓系着围裙，拿着锅铲，鼻子下面塞着两团面巾纸。“你，这是啥造型？”张晓萌被林皓的模样小小地雷了一下。
“哦，感冒还没全好，总是淌鼻涕。灶台前热，我怕我的鼻涕化了掉进锅里。”林皓回过头来看着张晓萌，锅里炖着土豆牛腩，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那赶紧把菜盛起来吧，万一你那两团纸掉进去了就太恶心了。”张晓萌觉得他鼻子下的白纸团很惊险，她左顾右盼地找盛装的碗碟。
“不用，不用，还没熟呢！”林皓将锅盖盖上，火拧小，放下锅铲，又捅了捅鼻子下的两团纸，加固一下，“说吧，啥有意思的事儿？”
提到这个，张晓萌又兴奋了。“前段时间我们办公室不是有老鼠吗？今天又出现了，直接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窜过去了，吓坏我们了。然后我们打报告给Mandy姐，想找灭鼠公司来彻底灭掉，结果Mandy姐说没有这个预算，不能请！然后，你猜怎么着？”快要讲到最令人兴奋的地方了，张晓萌停顿了一下，反问林皓，来提升他的好奇和参与感。
“怎么着？”
“趁Mandy姐不注意，我把老鼠屎偷偷放进她抽屉里了，哈哈哈……”张晓萌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捂住肚子。
“然后呢？Mandy姐发现了，吓得大喊大叫？”
“没有，还没有发现，不过好想看到她发现那一瞬间的表情啊，哈哈哈……”
“你这样小心被人发现了！”
“不会的，不会的，这事儿我自己一个人干的，没跟任何人说，连韩雨欣都没讲，不会被发现的。”张晓萌自信满满。
“晓萌啊，以后这种强出头的事儿别干了，枪打出头鸟，咱们都是小地方来的人，被后台，没背景，做人做事儿还是小心点儿好。”
本来想着林皓会夸自己行侠仗义，谁知道他老教条地教训起自己来，让张晓萌很不服气。“那我不放，他们永远也不会请灭鼠公司来，只有领导办公室有老鼠了，才会请的。现在外企也是这样，官僚主义重得要命，员工的健康不是健康，领导的健康才是健康……”张晓萌一肚子怨气，嘚吧嘚吧没完。
“好好好，你干得好！”林皓有点无奈。
张晓萌觉得尴尬，默不作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沙发上那两条棉被。“沙发上那两条棉被怎么回事儿？”
“哦，我爸爸妈妈给我寄的，我最近不是重感冒，他们以为我是冻着了，所以给寄的。”
“这也太搞笑了吧，”张晓萌没心没肺地嚷嚷道，“这都大夏天了，还盖什么棉被啊！”
“父母嘛，总是这样，他们的爱不分季节，只关乎冷暖。”林皓这么一说，让张晓萌为刚才自己的胡言乱语羞愧起来，“其中有一条是寄给你的。”
“给我的？”张晓萌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可是和林皓的父母从未谋面呢。
“是的，给你的，他们知道我谈女朋友了，所以寄了两条，一条让我转交给你。这是自己家里种的棉花，找人弹的，用着放心。”
“哦。”张晓萌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菜好了，不罗嗦了，快点去洗手，我们马上吃饭了。”林皓说完，掀开锅盖，从碗橱里拿出一个大碗，将一锅子土豆牛腩兜进碗里。
吃完饭，洗好碗，瞎胡诌了一会儿，他俩又开始各忙各的了。从头到尾，穷老六他们想见张晓萌的事儿林皓只字未提，他答应过不再给她压力。
隔天清晨醒来，张晓萌拉开窗帘，雾蒙蒙一片，街对面的高楼都已经湮灭在浓雾之中，街上行人也看不清楚，只能大略分辨车辆的轮廓。“我靠，又是雾霾！”
张晓萌戴上林皓给她的防毒面罩，来到办公室。她时不时地贼溜溜地往Mandy办公室那个方向看，可是一上午都没有动静。张晓萌都失去耐心了，她想这几粒老鼠屎要在Mandy抽屉里呆好多天了。
下午三点，Mandy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大家晕晕欲睡的颓劲儿。大家赶过去的时候，Mandy已经冲出了办公室，脸上刷了白漆般，没有丝毫血色。惊魂未定地说道，“老鼠，老鼠！”
“在哪儿呢？”张晓萌明知故问道。
“抽屉里，抽屉里！”
张晓萌撸起袖子，大步流星地走进去，陈丽娜、韩雨欣这些胆小鬼吓得躲在门口，不敢进去。
张晓萌装模作样地一级一级拉开抽屉，“没有啊，没有老鼠。”
“最下面那个抽屉，有老鼠屎。”Mandy还没有恢复过来，大口喘着气，胸脯时起时伏，那件红艳的衬衫扣子都要崩开了。
张晓萌又佯装着找了一会，“找到了！”她叫了一声，向门外报喜讯。她把抽屉拔了出来，端到Mandy姐面前，Mandy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些文件估计也被老鼠爬过了，Mandy姐，你有备份吗？不然我全倒了。”
“有的有用。”
“那怎么办呢？我去复印一份，然后这些都倒了？”张晓萌建议道。
“好好好，这样，你拿到外面去复印，别把我们的复印机弄脏了，然后原件又碎纸机搅碎了，别丢在外面。”
“好。我先帮你把抽屉清理一下吧！”张晓萌说完端着抽屉去盥洗室了。
洗好抽屉，处理好文件，张晓萌又抱着回来了，人群已经散去。张晓萌敲门进去，蹲下身帮Mandy把抽屉装上。
“晓萌啊，今天真是谢谢你了。”Mandy由衷地感谢道。
“不客气，小事儿一桩。”
“这样，你回头立马去找一家灭鼠公司来，公司上上下下好好整治一下，这群老鼠太猖狂了！”
“好，可是我听陈丽娜说请灭鼠公司好像挺贵的呢！”
“再贵也要请！大家的健康重要啊，你让陈丽娜去打报告，跑流程，我会向上面请示特批的。你关键是要监督灭鼠公司把活儿干利索了，别再出现老鼠了！”
“嗯，还得下了通知，以后不许在办公司藏食物，茶水间一定要每天清理，这样才能保证老鼠不再来。”
“晓萌，还是你考虑周全，”Mandy看着她，露出赞许的目光，“快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