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热情如火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道路两旁的梧桐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商业写字楼大玻璃板上反射的阳光直晃人眼睛，街头时髦的都市女郎已经换上了各式各样的裙装。
林皓不在的日子，张晓萌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废柴。回了家，她总是端着泡面，吹着空调看着各式各样的电视剧，看到眼睛实在睁不开才去睡觉，而垃圾桶里的方便面盒子已经堆满了。冰箱里，林皓走前买的水果已经吃光了，剩下的蔬菜已经蔫耷了半个月了。
今天，她又泡了一包麻辣牛肉味儿的方便面，连汤都喝得底朝天，这样就可以不用去厨房倒汤了，可以直接丢进垃圾桶里。吃完后，她打了一个饱嗝，浓浓的人工添加剂的味道。她心满意足地把空盒子丢进垃圾桶，躺在沙发上消化胃里的油炸食品。
有的时候，她为这放纵的自由而惬意，更多的时候，她又自责起自己彻底的颓废，感到深深的孤独。本来以为林皓不在，自己能牟足了劲儿写出一个很好的剧本，到头来才发现做什么都好像缺了点什么，于是干脆什么都不做，彻底的荒废。
不到一个礼拜，她便不再嫌弃林皓啰嗦，开始期待林皓的微信视频邀请，每天短短几分钟的交流成了她生活里的那道阳光。
正当她躺着躺着，昏昏欲睡，盼望着林皓的一通视频邀请来叫醒这个失魂少女。果不其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师兄的。
“晓萌啊，睡了吗？我是师兄啊。”还是千年不变的油腻腻的声音。
虽说师兄算是她和林浩的月老，可是张晓萌还是无法排解自己对他的厌恶，“师兄，什么事儿啊？”
“晓萌啊，你这周六有没有空啊？”
张晓萌一听到师兄这么问就知道他准备说什么了，又是凑不足人的联谊。“不好意思啊，我这周约了我男朋友看电影，来不了了！”
“男朋友？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今年上半年有的，已经交往快半年了，所以以后这种联谊不用叫我了。”
“啊？”师兄的语气有点雨里雾里，“谁说是联谊啊？是师兄终于毕业了，想请大家一起聚聚。”
“啊？”没想到是这一出，张晓萌尴尬得想钻地底下，“恭喜师兄啊，八年抗战终于结束了！”
“不要嘲笑师兄了。这样，把你男朋友也带来吧，也让我们见见。“
远在贵州的林皓现在正和同事们在外面吃着饭，乐哈哈地聊着一些黄段子，根本不知道上海这边发生着什么，他还在暗暗庆幸张晓萌不在，没让她见识到自己这猥琐龌龊的一面。
“还是不要了吧，他正好去贵州出差了，我自己过来，男朋友你们以后再见也不迟。”张晓萌赶紧把谎话圆回来。
“好吧，随你的便吧，但是你人一定要到啊，不然师兄要生气了。”
“好好好……”
张晓萌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见到同寝室、同实验室的同学，张晓萌自然是高兴。师兄见晓萌来了，眼尖地给她找了个空儿。
“晓萌啊，不要客气，要多吃啊！”师兄热情洋溢。
“师兄请客，一定一定！”张晓萌爽快地答应。
旁边好事儿的张晓萌的同门师妹琪琪也凑过来，“师兄，我们在坐的哪一个没有被你赚过联谊费啊，这次都得吃回来！”
在场的人都笑了，师兄赚联谊费的梗大家百玩不腻。笑弯了腰，张晓萌才注意到师妹隆起来的肚子。
“你怀孕了？”她很吃惊。
“嗯，都五个月啦！”师妹娇傲地把肚子挺起来给晓萌看。
“我怎么不知道？”
“谁叫师姐总也不回来呀！”师妹笑呵呵的。
“那房子买了吗？”对面的已经毕业了快十年的廖师兄问道。
“买了，买了个小的。”
“买在哪？啥时候买的？”同桌的另一个留校当指导员的李师兄又问道，全桌的人都搁下了自己的话题，全神贯注地倾听师妹的购房消息。
“黄浦，去年六月买的。”
“师妹厉害呀！黄浦多贵呀！”另一个师姐也来劲儿了，“今年都翻番了吧！”
“听人家说黄浦好学校多，孩子少，竞争压力反而小，所以狠心咬咬牙，为了孩子买那儿了。房子小，才四十多平，不够我们住，租出去了，我们自己又租了个大点儿的。”
“没事儿，以后赚钱了再换大的嘛！”师姐安慰道，“你看那个那个谁，隔壁实验室唐老师那个学生，叫啥来着，”师姐愁眉苦脸想不出名字来，拧着眉头思索良久才吐出，“方坤，他不就是在市中心买了个小房子，嘿，这两年涨得老快了，后面直接在外环换了个四居室的。”
“嗯，现在二胎政策放开了，四室的房子很抢手的。”师妹雀跃地应和着，除了张晓萌，桌上的人都两眼放光，就连和张晓萌一样没有房子的今天做东的博士师兄也听得全神贯注，恨不得拿纸笔记。大家欢快地聊了很久的房子，忽然想起了桌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晓萌。
是师姐先挑起的话题，“晓萌啊，听说你有男朋友啦？”
张晓萌就知道只要嘴欠的博士师兄知道了这件事儿，他这个大喇叭就能传得全校皆知，现在即便是校长来问她的婚恋状况，晓萌也不会惊奇。“嗯，没谈多久！”
“干啥的？”
“做芯片的。”
“呀，这个好，这个挣钱！”见多识广的廖师兄赞叹道，“还是我们晓萌能干啊，没有找我们这些纸上谈兵的文科生，学工科的挣得多啊！”
“哎呀，你不知道啊？我们晓萌读大学的时候就没事儿往隔壁学校跑，就是想找个工科男当男友呢！”张晓萌的室友笑嘻嘻地出卖着她的隐私，很得意于自己说出了这么有料的谈资。
“有远见啊，他在什么单位上班啊？”
“听说是个大型私企，具体我也没问，就是看他总加班。”
“华为吧！”师兄简直就要尖叫了，仿佛那是天堂般，人人向往，“晓萌，你要发财了，这个单位待几年可是有股票、有分红的，年入百万不是问题啊！”
“啊，就是的呀，我邻居家就在哪里，人家开的车老好啦，奥迪Q5啊！”师姐也是兴奋得像自己摸中了彩票，“晓萌，什么时候给我们发喜糖啊？”
“额……”张晓萌被桌上齐刷刷探过来的九个头吓得不敢动，“还早着呢，还没考虑结婚。”
“要抓紧，你知道华为男多抢手吗？听说他们单位内部的公告板上挂满了相亲贴，都是姑娘的信息啊，大家都想嫁一个华为男。晓萌，不要再犹豫，赶紧嫁了吧！”
张晓萌想着，师姐从未见过林皓，单凭着华为男这个身份就草率地规劝她赶紧嫁人，真是疯狂得令人害怕啊！
“结了婚，这两年再赶紧生个孩子，我跟你说啊，这孩子真是早生早好啊，而且你现在年轻，怀孕也不会那么辛苦！”师姐说着说着，拉住了大肚子师妹举例，“你看琪琪，比你还小一岁，马上就要当妈了！”
师姐滔滔不绝地讲着，张晓萌仿佛看到了每年过年回家，她和表姐们蹲一排，三个姨妈和朱琴一起催婚的场景，脑门和手心不自觉的渗出汗珠子来。
“师姐，你们慢慢聊，我先去上个厕所啊！”说完，她就一溜烟逃走了。
在厕所里磨叽了半天她才出来，回到桌上，大家早已经把话题岔开了，他们又聊起了股市。张晓萌除了知道去年大涨又大跌外，对股市一窍不通。师兄师姐的讨论也完全是比惨大赛，一个个在比谁套牢的金额多，要是拿去买房子就赚了，所以他们实际的损失远远比他们账面上套住的多得多。
聊完股市，他们又扯到了车子，谁谁谁拍车牌一次就拍中了，谁谁谁新买了个特斯拉，哪哪哪个小区的车位多少钱……
张晓萌听得都耳鸣了，她索性主动将自己与他们隔绝开来，埋头拼命地吃。
终于，饭局散了！出了餐厅，快到地铁口，张晓萌才想起来今天是去庆祝师兄博士毕业的，不过想想，大家聊得太嗨了，好像没人记得了，她也就不内疚了。
正当她准备乘扶梯进地铁站的时候，背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晓萌，等等！”回过头，是博士师兄。
他见晓萌停住了，自己也放下了奔跑的脚步，停在原地，双手扶膝，大喘粗气，右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三个饭盒，是今天晚上的打包。
张晓萌见师兄已经累成狗，便往回走到他面前。“师兄，怎么了？”
“拿着，这是给你的饭盒，”师兄还是喘着气，但已经直起身，“你不是说你男朋友出差了吗？你自己一个人热热，正好一顿饭。”
“哦。”师兄突如其来的热忱让张晓萌有点难以适应，但还是收下了他的好意。
“晓萌啊，听说你有男朋友我可真伤心啊！”师兄看着张晓萌，眼中杂糅着悲伤与忧愁。
师兄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是要向我表白吧？看来我张晓萌还是挺有魅力的啊。只可惜，你来晚了。张晓萌心中窃喜，脑子里一大团乱七八糟的想法飞驰而过，但脸上依然板出一副严肃庄重的模样，就像小学每周升国旗、奏国歌那样。
“可是师兄，我已然有男朋友了，不能再接受你的感情了。”她低着头，为难地说道。
“啊？你说什么？”师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晓萌也惊得抬起头，眼珠子瞪得圆圆的。
“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师兄接着说。
“那你刚才说我有男朋友你很难过……”张晓萌吞吞吐吐的。
“我是说连你都有了男朋友，我却还是个光棍，我很难过。想要让你给我介绍女朋友哩！”师兄吐了口冷气，挠了挠头，环顾四周很无语的样子。
张晓萌脸红得像火山口，又气又恼。为了缓解尴尬，她狠命地踹了师兄一脚，“我哪里不好了？什么叫连我都有了男朋友？”
师兄疼得抱起他的那只腿，踉跄两步差点儿摔倒，张晓萌这才心满意足。
“说嘛，帮不帮忙嘛？”
“师兄，你自己不就是个媒婆吗？还用得着我帮忙吗？真是可笑呢！”张晓萌埋汰道。
“哎，我手上不都是学生吗？我现在工作了，不想找学生，想找个已经工作了的。”
“那你要啥样的？”
“长得不要太差，家境好一点儿。”
张晓萌忽然明白，这世上不只是女孩总想找一个霸道总裁，男人也时刻幻想着找一个富家千金。
师兄看着发愣的张晓萌，知道她内心正在鄙视他，赶紧解释道，“找个家境差不多的，到时候两家一起付首付咬，这很公平啊。”
张晓萌清楚地听着师兄把“家境好一点”换成了“家境差不多”，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真虚伪，自己鄙视他这么多年真是没有浪费呢！
“那长得特好看，家境差一点儿可以吗？”张晓萌试探道。
“不行，我早就过了那种贪恋美色的阶段了，还是现实点儿好，”师兄说着说着迟疑了一会儿，看着张晓萌，凑过来小声地问道，“你手上真有那种特好看的啊？”
张晓萌假模假样地抿着嘴不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默认。
师兄直起身板，右手拖着下巴，食指敲打着下巴上的那坨肉，犹豫地说，“谈个恋爱还可以，结婚就算了吧！”
真是恬不知耻！张晓萌内心大叫着，要不是在大马路上，她真会殴打他一顿。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我不认识什么大美女。反正，有合适的我会给你介绍的。”张晓萌敷衍道。
“好好，拜托你了。”师兄谄笑着。
两人再客套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张晓萌骂了师兄一路。回到家，把三个打包的饭盒往冰箱一丢，洗完澡后爬到床上，林皓一日一通的微信视频来了。张晓萌一面擦着头，一面把微信打开。接通了，林皓被张晓萌凌乱的一窝头发吓到了。“这什么造型？”
“刚洗完澡，今天怎么这么晚？”张晓萌一边擦，一边问。
“哦，今天和同事出去吃饭了，辣死我了！”林皓拉着上嘴唇往上一翻，“你看我，在贵州吃得太辣了，都口腔溃疡了！”
张晓萌看着他红艳艳的牙龈，上嘴唇里面真好大一个泡。“看到了，看到了，快放下去吧，恶心死了！”
林皓把嘴唇放下去，“好疼！”
“你就不知道吃点不辣的啊，炒个青菜啥的。”
“炒了，青菜也是辣的，我觉贵州的锅都是辣的。”林皓念叨道。
张晓萌觉得他可笑。“你这以后要去我们江西了，可怎么活啊？你不是闹着要做我们江西女婿的吗？”
“是啊，所以我决定练习吃辣啊，不能让未来的岳父岳母瞧不起啊！”林皓憨厚地说道。
张晓萌觉得他蠢萌蠢萌的，一扫今天猥琐地师兄给她心情上带来的阴霾，“你啥时候回来啊？”
“估计得到七月底了，出了点意外，还得在这边排除故障。”
“哦。”张晓萌难掩失落。
“怎么了？想我了？”林皓坏坏地问道。
“瞎说八道，我自己一个人在家过得可爽了，想干嘛干嘛，没人啰嗦我。”张晓萌嘴硬道。
“好失望啊，我女朋友都不想我，”林皓油腻腻地娇嗲着，装出很可怜的模样，“对了，想要我送你什么礼物吗？贵州这边很多好吃的。”
“嗯，送我瓶茅台吧，贵州特产我只知道茅台！”张晓萌使坏。
“额……”林皓挠着头，很为难的样子，“其实，我觉得有另一样东西你会更喜欢。”
“什么？”张晓萌好奇的问道。
“老干妈……你不是老说她是陪伴你最长情的女人嘛，我给你多带几瓶吧！”
“你要死了吗！我在上海买不到吗？你要带这个回来，我直接一瓶一瓶灌进你嘴巴里去！”张晓萌气势汹汹地说。
林皓看着张晓萌生气了，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他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闹完了，沉默了片刻，张晓萌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林皓，你是华为的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我是海思的啊。”林皓答道。
“哦，没什么。”张晓萌一听不是华为的，心里有点小失落，看来今天师兄师姐在她耳边吹的风还是进心里去了。但是她很快振奋起来，和林皓聊起了自己的妈妈、同事等最近发生的事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很乐于和林皓分享她的亲人、朋友的故事……
挂了那个电话，张晓萌安慰自己，不是华为的也没有关系，没有股票，没有分红也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是华为的多好啊，有股票，有分红多好啊……哎呀，自己怎么可以那么俗，自己也不是华为的啊，也没有股票，没有分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