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张晓萌都笑得合不拢嘴，她在床上翻来滚去，全然忘了下午自己的愚蠢行为，唇齿里残留着甜丝丝的味道，悠悠地进入了梦乡。然而，隔壁房间的林皓却被穷老六一个追问的电话折腾得睡意全无。
“林皓，你表姐说你交女朋友了？”电话里是老六质问的声音。
林皓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儿已经以光速传播到村子里了，相信明天早上起来就会口口相传了。林皓心里抱怨着，女人的嘴还真是靠不住呢！
“嗯，是的。”他老实回答着。
“怎么不告诉我们？”李凤英抢过来电话，问道。
“那不是时机还没有成熟吗？”
“啥样的？你表姐说长得可好看了，你这有照片吗？有的话你传到我们隔壁你表哥手机上去，妈妈想看……”李凤英一副非常猴急的语气。接着，电话那头传来穷老六的大嗓门，“看什么照片，赶紧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额……”林皓一时没有把握，“我问问她吧，看她愿不愿意跟我回来！”
“好好好，你赶紧问问吧！”
“妈妈，你们也别太着急了，都这么晚了，明天吧……”林皓赶紧把电话挂了，电话里还有老两口叽叽喳喳的询问的尾音。
隔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林皓已经在阳台晒着昨天洗衣机里滚了一晚上的衣服。张晓萌看着阳光下，穿着深棕色宽衣肥裤睡衣的林皓，猫着腰在晾晒衣服的林皓，觉得亲切又甜蜜，她很自觉地跑过去帮忙。
“放这儿，我来吧！”林皓说道，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
“我也想一起帮忙嘛，晒得快！”张晓萌冲林皓笑着，雀跃地说道，“今天正好我们起得早，晒完了，我们一起下楼去吃点豆腐脑，再去上班吧！好久没吃了，想得很……”
“哦，好啊，“林皓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心里想的却是昨天老爸交代的事儿，“晓萌啊，跟你商量个事儿……”
林皓正要启齿，张晓萌“啊！”的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话。只见，张晓萌拎起了昨天她穿的那条白裙子，屁股的位置上两大块油斑，“这怎么回事儿？我的裙子上怎么两块污渍呢？”
林皓回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将张晓萌抱在餐桌上亲吻的场景，问道：“该不会是你昨天没有擦桌子，然后我又把你抱上去了吧？”
“啊！肯定是这样，”张晓萌也顺着记忆，揣测起原委来，“我昨天碗都没洗完，就去找你了！”
“然后我们昨天晚上放洗衣机里，黑灯瞎火的，谁都没有注意到。”林皓帮她回忆。
张晓萌感到万分沮丧，她用双手将裙子上有油斑的地方展开，好大两块，而且隔了一个晚上，已经渗入裙子的纤维里，深刻又扎眼，“怎么办？这可是我最贵的一条裙子了？”
林皓也凑过头来，仔细地看着那两块油斑。忽然，林皓把那条白裙夺了过去，“我们试试洗洁精能不能去了吧！”说完，把这条白裙放在盆里，去厨房拿来一瓶洗洁精。
张晓萌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林皓身后，看着林皓把稠密的洗洁精倒在油斑上，像一团鼻涕一样缓慢地散开，不停地赞叹着，“你好聪明啊！”
“不是我聪明，是你太傻！”林皓挖苦道。
“哼！”张晓萌假装嘟着嘴，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洗洁精，想要见证奇迹的时刻。
“得先泡一会儿，我们先把别的衣服晒了吧！”林皓建议道。
“好啊！”张晓萌赶紧跟上。
张晓萌盯着林皓仰起头挂衣服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虽然不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却自带一袭贵族气质。
林皓注意到在一旁傻站着的张晓萌，笑着用右手食指沿着她的鼻梁刮了一下，“发什么愣啊？”
张晓萌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说完慌慌张张地找衣架，晒手里的衬衫。
衣服都挂好了，林皓回想起盆里的那条白裙，他抓起裙子，在脏的地方用力地搓了搓，张晓萌也凑过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可惜没半点效果。
林皓更用力地揉搓，鬓角都渗出点点汗粒。可是污渍仿佛已经生进了纤维里，脱不下来了。
“怎么办？”张晓萌失望地问道。
“我们再试试漂白水吧，反正都是白色的。”
“好！”张晓萌很自觉地去把漂白水拿来。林皓将其倒上去，如一坨黏黏的蓝鼻涕，而且气味呛鼻。
林皓将用完的漂白水放一边，自己洗了洗手，便拉上张晓萌，“泡泡吧，晚上回来再洗。不是说要吃豆腐脑吗？咱们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张晓萌跟着林皓出门了，他俩在早点摊位上坐下。林皓要了碗咸豆腐脑，张晓萌要了碗甜豆腐脑。
“真不懂你们南方人，甜豆腐脑有什么好吃的？”林皓端着两根油条，跨过椅子，坐下说道。
“我还不懂你们呢！咸豆腐脑有什么好吃的？”张晓萌不甘示弱。
待两人坐定开吃了，林皓一瞅这是个好时机。他看着张晓萌，试探地问道，“和你商量个事儿呗？”
“嗯。”张晓萌抬起头，眼睛睁得圆圆的像驼铃，腮帮子被刚塞进去的一大口油条涨得鼓鼓的。
“我爸妈知道我有女朋友了，想见你。”
张晓萌一时忘了咀嚼，愣在那里，转而，她眼神飘乎到别处，躲避与林皓眼神的交汇，无意识地咀嚼了两下嘴里的食物，“现在有点太早了吧！”
其实林皓早料到了张晓萌的反应，却仍忍不住失落。他强作欢笑，“不想去就算了，等你想去了我们再说。”
张晓萌的眼神仍逃避着，嘴里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林皓看着不再快活的张晓萌，忽然抓住她拿着汤匙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不用说对不起，不用为这件事情道歉。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总是给你压力。”
张晓萌看着林皓深如潭水的眼眸，心中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林皓忽然语调一变，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没事儿，快吃吧，不然该迟到了！”
林皓和张晓萌匆匆吃完早饭便去上班了。
傍晚，张晓萌下班回到家，推开门便见到了正在晒白裙的林皓。她放下包走过去，惊奇地发现那两块油渍不见了。
“哇，洗掉啦！看来漂白水还是有点用的。”
“不是用漂白水洗的，我后面试了巴氏消毒液也没用。”林皓将已经晾好的长裙抻了抻，拿起盆往里屋走。
“那咋弄的？”张晓萌像只快活的小兔子跟在林皓后面。
“洗厕灵……”
张晓萌的快活瞬间泯灭，冻在原地。
林皓拿着盆，头也不回地往浴室走去，“话说，洗厕所的这玩意儿去油渍还挺厉害的，你看看你那裙子，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他放好盆，又去厨房拎他做的几个菜。摆桌上后，又去盛饭拿筷子。这才注意到在旁边一动不动，紧握双拳，呲着牙，怒火已经冲到百会穴的张晓萌。
“愣着干嘛？快过来吃饭！”
“啊！”张晓萌大叫一声，“那可是我最贵的裙子！”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皓跟前，二话不说攥紧拳头就开始殴打林皓，“你赔我一条，赔我一条……”
“又不是放马桶里洗的，没事儿的……”
“我不管，快点赔……”
……
吃完饭，张晓萌老老实实去洗碗，林皓进屋去搞科研。折腾了一小会儿，他便觉得心烦意乱，不知道穷老六那边发生了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穷老六的电话杀过来了。林皓很不情愿地接听，“怎么样？和我儿媳妇商量得怎么样？”
林皓一听到“儿媳妇”这个词，就知道以穷老六一贯爱炫耀的性格，相信这个消息已经泛滥到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他挠着头，为难地说：“人家没答应啊。”
“啊？咋不答应啊？”隔着电话，林皓都能感觉到父亲那股失望的气流，“我可是把牛都吹出去了，我很快就要有儿媳妇，有孙子了……而且，而且……”穷老六吱吱唔唔的，“我连招待姑娘的菜都买好了……”
林皓感到彻底无语，喉头像有个东西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爸爸，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压力好大……”
“不要有压力，等你们准备好了再回来！”穷老六呵呵呵地傻笑，笨嘴拙舌地安慰道。
林皓的抱怨顿时化作对质朴的父亲的心疼，“爸爸，要不我先把她照片发到表哥手机里，你先看看？”
“好啊！”
“让他别往外传，别又整得全村人尽皆知了！”
“好。”
“然后，你把家里好好整理装修一下，我早晚是要把她带回来见你们的，咱家太破，别把姑娘吓跑了……”林皓叮嘱父亲。
“好呀，好呀，”老六听到林皓要带姑娘回来，重新兴奋起来，“大概什么时候？”
“我争取下个月端午节把她带回来吧，也别说是见男方父母，就是来我们家玩儿……”
“是，是，就是来玩儿的。”穷老六赶紧附和。
“好了，要没什么事儿我挂了。”
“好，你忙。”电脑那头挂了的老六兴奋难抑，他赶紧去找李凤英商量怎么装修的事儿。
林皓挂了电话，这头张晓萌拿起电话，给朱琴打了一个。
“哟，今天真是难得啊，怎么主动给你老妈打电话啊？”朱琴调侃起她这个不孝女。
“嘿，把我说得多薄情啊！”张晓萌反唇相讥，“对啦，妈妈，朱延亮定了什么时候办婚礼了吗？怎么最近都没有动静了……”
“办什么婚礼啊？都分手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闪电般在张晓萌头顶飞过，“啥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就前两天，人家女方父母不同意，强行分手了！”
“啊？”
“我和你爸上门去提亲了，人家嫌咱们家穷啊。”朱琴说道。
“那那个杨颖怎么上次陪小亮回家了？”
“是偷偷跑出来的……”电话那头的朱琴用小手指剔了剔牙，“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富啊，咱家把房卖了都不够人家买辆车的……”
“现在有钱人就是很有钱的啊，”张晓萌想起他那个伤心落寞的弟弟，“那姑娘怎么不坚持一下，说不定父母就妥协了……”
“人都让她爸送美国去了，坚持啥呀！”朱琴叹了口气，“话说我还真挺喜欢杨颖这个丫头的，比你和你弟都懂事儿。”朱琴追忆起乖巧的杨颖，语调里全是惋惜。
张晓萌脑中浮现过年时间在家里总是忙前顾后，微笑待人的杨颖，当时对她的反感、对她的嫉妒顿时消失殆尽，更多的是同情。“那我弟怎么样了？”
“你弟呀，受刺激了，辞掉工作，说要去东莞做销售了，要挣很多的钱，让她的父母后悔……”
张晓萌脑补出朱延亮说这话时信誓旦旦的表情，泼冷水道：“只怕是这社会，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挣到人家一辆车啊！社会阶层已经固定了，很难改了……”
“可不是，所以我说他，还是应该多向你和你大表姐学习，不要想着找个有钱人，靠婚姻改变生活，脚踏实地自己奋斗才比较靠谱……”
“过年在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叫我应该多向小亮学习，找个有钱人，省得自己这么累，”张晓萌讽刺地说道，“妈妈，你可真善变啊！”
“哎呀，我哪有说那样的话！你这丫头，怎么可以说自己的妈妈势利……”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聊了，我打个电话安慰一下我弟弟。”
“嗯。”
挂了电话，张晓萌忽然感到百感交集。世俗的偏见对于爱情的伤害在影视作品里司空见惯，如今发生在自己最亲的人身上，着实让她唏嘘。这次，她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了在家里的地位，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