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上午，林皓和张晓萌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上海。张成勇已经在楼下车子里等着他们。
朱琴急吼吼地给张晓萌递过来一罐药，“你爸走的急，胃药忘拿了，给他带下去。”
“咱爸啥时候胃又不好了？怎么没听你们说啊？”张晓萌看着这罐子药，包装粗糙，越看越像假药，便问道，“妈，爸吃的这是啥药啊？”
“哦，人家来咱家楼下推荐的保健品。”
“啊？这也吃啊，万一假药吃死人呢？”张晓萌觉得匪夷所思。
“呸呸呸，瞎说八道些什么？不是妈妈说你，你也多关心关心你爸，你对他的身体状况真不如这上门卖药的药贩子清楚呢！”朱琴一边说，一边往张晓萌手里塞了一个保温饭盒，“做了点儿酱牛肉，路上吃。既然已经确定林皓这个人了，回了上海你们什么时候就去吧结婚证领了吧，也不用在请示我和你爸爸的意见了，我们都同意的。”
“谢谢妈妈！”林皓赶紧感激地鞠了一个躬。张晓萌却有点儿小儿小女的忧伤。
“快走吧，别误了车了。”朱琴催促着，然后把他俩推出门外，倚在门口看着他俩离开。原本天天盼望着女儿快点嫁出去，可真当车子消失在视野里，她还是忍不住擦了把眼泪。
到了车站，张成勇把他们送到站台，嘱咐了句，“路上小心！”就不再多说了。他的眼皮厚重，头顶上那几根可怜的头发无精打采。旁边的这个年轻小伙子——林皓要带走他的女儿，此刻的他仿佛一个卑微的车夫、行李搬运工人。
他沉默地正要转身，准备离开。张晓萌却一把扑过去，抱住了他，“爸爸，我爱你！”
列车员和车上的乘客都看着，张成勇黝黑的老脸上有点难为情。“好了好了，别肉麻了，快上车吧！”他轻轻地拍了拍张晓萌。
“爸爸，我会照顾好晓萌的。”在一旁的林皓说道。
“好，好，快进去吧！”他松开晓萌，催促着他俩上了车。
看着列车远去，长叹了一口气，女儿真是别人的了。
在车上，张晓萌的情绪一直有点儿失落，以前一直觉得父亲像山，今天才发觉他其实更像一个脆弱需要安抚的孩子。她第一次觉得父亲老了，那个沧桑失落的眼神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林皓见张晓萌心情不好，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抚摸着她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张晓萌忽然直起身，问，“你知道有什么好的养胃的药吗？我想给我爸买。”
“我觉得最好来上海检查一下，再配药，这样比较稳妥。我有个同事的老婆在瑞金医院上班，我去问问在上海找谁看比较好。”
“嗯。”张晓萌又重新靠回林皓的肩膀上。
“我觉得爸人挺好的，就是不太喜欢我。”林皓有点儿淡淡的忧伤。
“谁说的？他很喜欢你的。”张晓萌赶紧替父亲辩解道，“你知道吗？你很像他年轻时的样子。”
“啊？什么样子？”林皓有点儿惊讶。
“是个二愣子。”
林皓瘪着嘴，这还不如不说呢！
“你知道我爸当年怎么追的我妈吗？”
“怎么追的？”
“当年我爸跟我妈一个中专的，我爸是篮球队的。可是我妈迷恋他们篮球队另一个男生，据我妈说是个美男子，于是她没事儿就去看他们打篮球。我爸一眼就看中了我妈，总把篮球往她那边打，耍威风。有一次不小心打中了我妈的头，都打成脑震荡送医院了，于是就和我妈认识了。病好了，他俩就谈恋爱了。”
林皓听得入神，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木的男人。
“我爸说你很像他，所以他不讨厌你啊。后来，他和我妈结婚了，更是唯我妈马首是瞻。我妈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昨天在我家你也看见了，我妈一发飙，我爸立马就怂了。我妈说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我从现在开始就好好调教你……”
还没等张晓萌把话说完，林皓就赶紧表态，“晓萌，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向你爸爸看齐的，一定好好孝顺你！”
“……”
张晓萌所有的沮丧失落在和林皓的逗趣中烟消云散了。
下了车，林皓拉扛着行李，拖着张晓萌往家里跑，他很担心这三天来他的龟儿子是不是饿瘦了。张晓萌跟在后面，心里想着真是个蠢博士。
到家就接到了弟弟朱延亮的微信视频邀请，打开视频，朱延亮那张朝气蓬勃的脸映入眼帘。都深秋了，他还穿着件短袖，啃着节甘蔗。
“你不冷啊？”张晓萌问道。
“不冷啊，我们这边可暖和了，你穿那么多干啥？像个粉红猪。”
张晓萌看了自己身上粉色的珊瑚绒的保暖睡衣，是挺臃肿的。
“我姐夫呢？”朱延亮用力咬下甘蔗上的一块节疤，像一只啮齿动物。
“嗨，叫我吗？”林皓系着粉格围裙，挥着锅铲出来了，“你就是小亮啊？久闻你大名。”
“嗨，姐夫！”朱延亮吐了嘴里那团甘蔗沫，以示尊重地说道，“早就听妈妈说姐夫帅得要命，果然啊，比我还帅！”
张晓萌翻了个白眼，想着真不要脸。
林皓却当真了，脸上羞涩地泛红，承让地说道，“哪里？还是你比较帅！”
“哪有？姐夫帅！”
“小亮帅！”
……
张晓萌看着他俩轮番不要脸，很无语。她大叫，“林皓，锅里的菜要糊了！”
“哦哦，我赶紧去，我们一会儿再聊啊！”说完，挥着手告别朱延亮后，就又一头钻进了厨房。
朱延亮又肆无忌惮地啃起了甘蔗，他看视频里的张晓萌低着头在忙活啥，便问道，“姐，你干啥呢？”
“抠脚！”
“……”朱延亮一头冷汗，“这博士姐夫是不是高度近视啊？”
“啊，没有啊，怎么了？”张晓萌接着抠。
“那怎么看上你这样的女人了？”朱延亮又吐了一口甘蔗沫儿，鄙夷地说道。
“怎么看上的？还不都怪你姐我聪明伶俐、美貌无双，我跟你说啊，”张晓萌把头凑近屏幕，用手捂着嘴，很秘密地说，“他呀，图的是我的色相！”
朱延亮的眼睛立马变成了死鱼眼般无神，“老姐，我怎么有一种吃到屎的感觉，这么恶心呢？”
张晓萌无语凝噎。
“话说，姐，你的保密工作做的可真好，居然连我都不说。”
“要跟你说了，老妈下一秒就找我麻烦了，你那嘴巴从来就没把手的。”
被张晓萌说中了，朱延亮呵呵呵地笑，想掩饰尴尬。忽然他把头凑过来，低声问道，“姐，你老实说，你和人家博士谈恋爱，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蠢？”
“还好啊，为什么这么问？”张晓萌无辜地看着朱延亮。
“咱爸说，跟姐夫聊天，觉得自己是个弱智。老爸一直以为咱们江西的红土地是碱性的，适合长茶叶。姐夫说是酸性的，pH4.5～6.5。姐，啥是pH？”
“pH啊，估计是一种矿物质吧，长茶叶的矿物质，越多对茶叶越好……”
林皓做好饭出来，张晓萌已经把视频关了，她还在低着头抠脚。
“怎么不聊了？”林皓把菜端桌上，问道。
“他科学素养太差，没什么好聊的。”
林皓忍俊不禁，以张晓萌的傻脑袋，还敢嘲笑别人？“你干啥呢？怎么不过来吃饭？”
“我这大脚趾甲越长越硬，嵌进肉里去了，好疼呀！”
“我看看。”林皓蹲下来捧着她的脚看，“这说明你老了，脚趾甲硬了。”林皓用力抠了一下，张晓萌疼得哇哇叫。
疼完后，张晓萌自艾自怜地说道，“以前都没疼过，这是第一次。”
“没事儿，我有工具。”他回房里拿出一套工具盒，里面有镊子、老虎嵌和各种剪刀。他拿出一把大手柄，小剪口的剪刀，自言自语道，“这个力矩大，应该能行。”然后就像修理电路一样修理张晓萌的脚。
把那块顽固的趾甲剪下来后，张晓萌瞬间就不疼了。林皓又捧起她的脚，用指甲剪锉削的那一面帮她磨着切口，张晓萌脚底痒痒的，心里痒痒的，脸上着火了，红殷殷的。
“为什么别的姑娘的脚都是玉足，你的这么臭？”林皓感慨道，坏笑着对张晓萌说，“话说，我能退婚吗？我可受不了未来老婆脚臭。”
“哪里臭了？”张晓萌掰起自己的脚闻了闻，“不臭啊。”
“你以为你自己甜馨呢！”林皓逗张晓萌玩儿，却故作严肃地说，“反正我觉得很臭，我要退婚。”
“不行，不能退婚，我们都见过父母了，不能退了！”张晓萌很认真地说着。
“那要不咱俩这周去把证儿给领了？”
张晓萌看着林皓，上一次是在小电驴上逼婚，这一次是捧着她的脚求婚，想想这辈子林皓都和浪漫无缘了。“好呀！”张晓萌爽快地答应了，但是转而又说，“不过你能不能浪漫一点啊，大哥。如果我将来的孩子问我是怎么嫁给他爸的，我都觉得好丢脸，是捧着我的臭脚求的婚，欸！”张晓萌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浪漫？”林皓问道。
张晓萌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头，将脚从他手心抽走，没好气地说，“自己想！”然后就穿上袜子去吃饭了。
这几天可为难死林皓了，要什么样的求婚才算浪忙，才能让张晓萌记上一辈子？他茶不思，饭不想，最后无奈地去请教了单位里有经验的几位前辈。
“哦，我都是被我老婆逼着结婚的，当时她都已经怀孕了，她说要是再不结婚，她就要去跳楼，一尸两命。要不你赶紧把你女朋友肚子搞大吧？”
“求婚，求什么婚？当时我和我老婆都住一起了，让他老爸知道了，追上门来拽着我俩就去了民政局，结了婚。其实当时我俩是想分手来着，但结了就结了，现在也挺好。”
“我跟你说，你现在求婚弄得越隆重，你后面就越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发了蒙，膝盖发了软，求了婚了！永远二人世界多好，女人一结婚就变成妈，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我劝你，别结婚了，别重蹈哥的覆辙！”
“女人一辈子就一次求婚，当然要浪漫了。其实很简单的，就给她买个几克拉的鸽子蛋，再配一件Oscar de la Renta 或者Vera Wang的婚纱就好了。一定美哭……“
“你这个蠢蛋，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你带她去家餐厅，事先把求婚戒指给服务员，让他放在你女朋友的食物里，然后她吃着吃着，发现，哇！好闪的一枚戒指！喜极而泣就嫁给你了。当然，你要时刻注意，别让姑娘把这戒指吃下去了。”
……
林皓听了一圈，头昏昏沉沉，这还不如不请教呢！
张晓萌这些天也像中了邪一样，每次回家，她总是站在门口，砰的一下开门，等待着惊喜，然而林皓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又悄悄地把林皓的房间搜刮了一遍，检查一下哪里藏了一个求婚戒指，然而没有。
渐渐的，她就绝望了，林皓这个榆木疙瘩指望他浪漫，就像指望铁树开花、公鸡下蛋一样。殊不知，林皓已经本着和开门节俭办春晚一样的精神，想出了一个经济实惠、又稍有隆重的好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