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珍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孩子在腹中八个月时,杨雄喜欢贴在她鼓鼓的肚皮上,絮絮叨叨说着对未来的憧憬,满满是为人父的骄傲,他们十指交缠,心意相通,虽然日子清贫,杨秀珍亦十分满足。
然而,在那一天,所有的所有,被摔得粉碎。
平日淳朴好善的村民变成了茹毛饮血的丧尸,杨雄带着她逃跑时,八个月的身子,非常笨重,加上担惊受怕,杨秀珍流产了。
撕心裂肺的疼痛后,是无止尽的伤心与悔意,杨秀珍光洁的大腿沾满了黑红色的血渍,她颤抖着手触摸着仍旧温热的鲜血,仿佛感受到了孩子的心跳,她的孩子,她可怜的孩子,还没见过这世界一眼的孩子,没了。
她泣不成声,将血淋淋的裤子揉进怀里,孩子,孩子,杨秀珍近乎变态地亲吻着裤子上的血液。
“你疯啦!”杨雄脸色难看,大力扯开她的双手,将裤子扔到了楼外徘徊的丧尸群中。
闻到了血腥气的丧尸,争相抢夺着,舔舐着,撕扯着。
“不!”杨秀珍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被活活分食,她扑到杨雄身上又咬又锤,“我恨你!恨你!”
“够了!”受不了杨秀珍的发疯,也防止引来更多的丧尸,杨雄毫无顾惜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给我闭嘴!”
杨雄用的力太大,杨秀珍身体虚弱,直接像块破布飞了出去,她脸颊肿得高高的,撞得头破血流,她永远忘不了,杨雄那一刻眼中的狠厉与无情。
杨秀珍可悲地想道,也许,她从来都不了解杨雄。
她瞒着杨雄,趁着丧尸分散的空档,偷偷搜寻到了仅存的一块布料,心如刀割,杨秀珍将它贴身藏着,就像是孩子待在身边,异常安心。
那一夜,她的小腹涌起了一股暖流,杨秀珍不明所以,但这感觉让她很舒服,四肢百骸都透着舒爽,不久,杨秀珍成为了为数不多自然觉醒的异能者,她速度奇快,奔跑时残存的人影,让人眼花缭乱,靠着杨秀珍的异能,他们平安到达基地。
基地不如想象的美好,甚至更加残酷,更加胆寒,他们没有异能晶,没有携带物资,沦落到了D区,吃着猪食,睡着棚窝,勉强度日,杨秀珍每日早出晚归,为着几颗低阶异能晶,她几次生死置于险境,而杨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变得越来越偏执。
杨雄是如何觉醒异能的,杨秀珍不知道,那时,她已经和杨雄“相敬如冰”。
丧尸围城一战,基地中萦绕着死亡的旋律,杨雄却以此为跳板,成了其中最大的受益者。
某一方大势力支持杨雄,组建星河后,他们的生活越变越好,搬到了B区,住着几百平米的别墅,吃着山蒸海味,杨雄每天发布号令,她每天无所事事,杨秀珍心口开的那个洞,却越变越大,越挖越深,冷飕飕,灌着凉风。
有很长一段时间,杨秀珍会梦见孩子,然后午夜惊醒,躺在柔软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头脑放空流着泪,她就像是毒瘾发作痛苦不堪面临崩溃的瘾君子,重新获得了海洛因,贪婪而陶醉地一遍遍回味着梦中的场景。
孩子可爱的脸庞,引领般的笑声,这些爱与幸福,杨秀珍在冰冷的空气中抓了个空。
身侧沉睡的男人嘟囔着什么,嘴角还挂着幸福的笑,杨秀珍盯着他看了许久,这个男人,越来越陌生了,他会不会也如自己一般,梦到了他们未能出世的孩子?应该不会吧,他的温柔与耐心,细致与包容,都留给了硬生生挤出他们之间的赵雨欣。
你和我早已形同陌路,没有半点夫妻情分,大约是有情有义重视家庭的好丈夫,比无情无义喜新厌旧的负心汉,更容易收买人心,亦或者是想给我这任劳任怨多年的妻子留点最后的情面,所以你才没有张口,让我滚呢?
不过,杨秀珍也不在乎了。
明天就和你摊牌吧,四阶的异能者,可以在基地很好地活下去。
我很累,你也是。
“杨雄不是好人。”白瑾南如此说。
这个年轻的男人,有着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眼便可以洞察人心。
“如果我快死了,记得来救我。”
他是她无意间出手相救的人,也是唯一愿意拯救她的人,他们之间无关风月,只是一场人情的博弈。
杨雄最近很奇怪,主动提出要将赵雨欣送走,而赵雨欣身上开始出现莫名的伤痕,她趴在杨秀珍己怀里哭诉,杨雄是如何如何折磨她,好想死,不断发出凄厉的哭喊。
杨雄已经厌倦赵雨欣了?
揉揉疲惫的太阳穴,杨秀珍不愿多想,她只想尽早离开这里。
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透着诡异与指责,是已经察觉到她要离开星河,还是有人做了什么?
杨秀珍负责带领的新人队伍里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干净,阳光,稚气未脱,整日缠在她身边,“杨姐杨姐”叫着,杨秀珍将他视为亲弟。
“杨姐,我喜欢你。”这个大大方方的邻家大男孩腼腆的说道。
感觉到杨秀珍的打量,他红了脸,忐忑又不安,最后抬起脸,坚定执着地注视着杨秀珍,带着青年特有的热情与自信。
“我也喜欢你……做我弟弟。”
他很难受,杨秀珍莫名有种罪恶感。
这件事,杨秀珍谁也没告诉,直到有一天,杨雄面无表情告诉她,他死了,被丧尸咬死了,骨头都没了。
杨秀珍如坠冰窖,身在夏日,却如同在被狂躁西北风鞭挞。
“很心痛,对不对?痛就对了。”杨雄邪笑,手指捏住杨秀珍的下巴,收力,留下青紫的印痕,生疼生疼,但也疼不过心里。
杨秀珍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原来她还有余地替别人心痛,她开始缠绵病榻,人日渐消瘦,谁见了都会觉得惋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就被自己毁了,瘦的皮包骨,坐在床上,就像是骷髅成了精,脸颊深凹,眼眶黑洞洞,仿佛是被挖了两个窟窿。
喝下医生拿来的新药后,杨秀珍腹痛如刀绞,她嘴角流出鲜血,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到杨雄脚边,拽住他考究的裤脚,哑声问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杨雄踢开她,赵雨欣窝在他怀里,妖娆矫情地笑着,那笑如同鲜艳的恶之花,绽放着夺目的娇颜,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却让人深深陶醉。
“你不是一直记挂着肚子里死去的孩子么,现在你应该高兴啊。”
是啊,这样也好,她可以去下面陪孩子了。
杨秀珍吊着最后一口气,气息奄奄时,白瑾南从死人堆里救出了她。
“杨秀珍不守妇道,和奸夫跑了,她心思歹毒,几次想虐杀赵雨欣……”
不守妇道?歹毒?
杨秀珍冷笑,镜子里的女人长着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神空洞麻木,她伸出手摸了摸镜面,咧了咧干燥开裂的嘴唇,“如果我做不到,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们了。”
再次出现在杨雄面前,杨秀珍挽着白瑾南的臂弯,挽起长发,露出洁白娇嫩的肌肤,一袭长裙,高贵圣洁,脱胎换骨一般,令人不敢相信,谁也没将她与之前的杨秀珍联系在一起。
杨雄惊骇,目瞪口呆,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啊啊啊,发出难听干涸的声音。
白瑾南介绍道:“你好,这是我姐姐,杨秀珍。”
慢工出细活,杨秀珍想,最好的要留到最后,仔细品味。
所以,她没有立即报复杨雄,也没有折磨赵雨欣,她就像是在阴诡地狱生存的狡猾恶鬼,等待着时机,随时准备扑上去,一击毙命。
林浅将孙玲带到她跟前时,杨秀珍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她要让杨雄堕入最深的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杨雄如白瑾南所料,不敢应战,无论舆论怎样扇动,他都继续扮演着懦夫的角色,杨秀珍便耐心地等,她等了这么长时间,不在乎再等等。
林浅告诉她,杨雄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有赵雨欣。
杨秀珍哈哈大笑,杨雄,你比我还可悲。
成功报复的滋味,并不让人觉得甘甜,压在胸口的石头反而更沉重,要很努力,才能负担起每一次呼吸,杨秀珍笑了,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杨雄,你看,与你一同堕入地狱的,还有我。
孙玲是个很乖的孩子,父母早逝,她比一般孩子来得早熟懂事。
“玲玲乖,杨阿姨是好人,她很喜欢玲玲,玲玲要多陪陪杨阿姨。”
每当杨秀珍拿出一块占了血的布料,深情凝视,哽咽哭泣时,她都会静静伏在杨秀珍膝头,唱着以前妈妈给她唱的摇篮曲,声音清澈透亮,仿佛具有生命力,安抚住杨秀珍支离破碎的灵魂。
“我没有孩子,你没有妈妈,以后我做你的妈妈,你做我的孩子,好不好?”
“妈妈。”
小女孩的声音脆脆的,像是初生的黄鹂,她用濡慕的眼神注视着杨秀珍,填补着她心中的漏洞与缺憾,温暖着渐冷的胸膛。
“乖孩子。”
“妈妈不哭。”孙玲歪着小脑袋,认真想了想,“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不让任何人欺负妈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