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从树缝泄下来,在盘邑面前发亮的枪管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这是他第三次跟爷爷盘古进深山沟壑狩猎,却是第一次拿枪。爷孙俩举着猎枪沿河道向上游涉水前进,热气在水面上蒸腾,像晨雾如烟如缕,周围恬静安逸。
10分钟前,一头中枪的野猪从山上窜到河对岸没了声响,那是盘邑的爷爷盘古开的枪,已经击中要害,野猪逃到河对岸正藏在那突出的岩石后面残喘。
举枪靠近目标,盘邑这个大学毕业还找不到工作的瑶家小伙子,握枪的手渗出了汗,枪管在微微抖动,他那双眼睛,带着一种兴奋与惊恐参半的神情。
河道慢慢变窄,河水没过膝盖,爷孙俩虽然小心翼翼前行,但还是弄出了声响——
“哗啦,哗啦。”
突然,从对岸那高出河面五米左右的岩石上跳出一头野兽来,它想试图跃到河对岸低洼的泥田里。这就是那只受了枪伤的野猪,就在它庞大的身躯跳到爷孙俩头顶的瞬间,盘古举枪猛然射击,又打中了!枪药在毛皮上燃起一丝青烟。
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野猪重重地掉到了对岸的泥田里,不动了。
爷孙俩亢奋地跑过去,河面上顿时溅起几道晶莹透亮的水花。
两人从河堤爬上田埂,看到泥田里躺着那只中了两枪的野猪,放慢了脚步。
枪管一步一步靠近,突然,野猪猛然翻身拼命向前窜去。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盘邑吓了一大跳,慌乱中朝野猪开了一枪,枪声一响,枪管一颤,盘邑的双手被震得发麻,只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惨叫声,那声音尖锐凄厉,不像是从膘厚多肉的野猪嘴里发出来的。
盘邑吓呆了,停下了脚步,目光惊愕地盯着野猪逃窜的方向。
野猪越跑越快,越奔越猛,两鬓斑白的盘古提枪追了过去。
野猪逃到崖边无处可逃,下面是峭壁和急流,它反过身来,扑向紧追不舍的盘古。盘古看野兽来势汹汹,连忙从腰间拔出直直的柴刀,刀锋对着野猪腹部。“咯”的一声,划出一条细缝,鲜血涌出。盘古因而被野猪重重的压在身下,好在没被撕咬,他呲牙咧嘴地推开已经死翘翘的野猪,从烂泥里钻了出来。
盘邑惊魂未定,又听到一声惨痛的嘶叫声,他闻声望去——在田埂那头,一个全身长满黑毛的怪物躺在水洼旁边,水洼里还有几条鲜活的鲤鱼在跳跃。怪物痛苦地扭曲着一张兽脸,一只手拿着一顶奇怪的帽子吃力地向盘邑挥动,像是在求助。那厮长得矮小,盘邑举枪靠近,看清了它的模样:长臂及地,独足向后,似人非人,似猴非猴,面皱如叟。它一只手捂住胸口,深红的血液从嘴角里渗出来,显然是中了枪伤。
盘邑看到怪物的惨状,双腿杵在烂泥里微微打起颤来。
怪物看到盘邑站着不动了,忙将捂住胸口的手挪开,胸前立即露出一个鲜红的口子。
“啊!”盘邑惊叫一声,忽然想到,这可能是自己刚才慌乱中开枪的杰作。怎么这么不凑巧?自己刚才明明只看到野猪跑过,没看到别的什么东西呀!
盘邑忙倒退两步,举枪瞄准受伤的怪物,生怕它扑过来伤害自己。怪物无力地摆摆手,咬着牙痛苦万分地把帽子戴在头上。瞬间,不可思异的事情发生了,怪物不见了,好像从地球上凭空消失了一般。
盘邑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张口结舌,按在猎检扳机上的手指僵住了。等盘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怪物倏地一下又现身了,只见它已把帽子摘了下来,盘邑看出了这一切的玄机就在这帽子里,立即举枪锁定那顶奇怪的帽子。
怪物再一次吃力地把帽子戴在头上,这次盘邑看清楚了,帽子扣上的瞬间,怪物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像空气一样挥发了。等它把帽子摘下来,毛茸茸的身体又出现在眼前。
盘邑感觉全身每个细胞都活跃起来了,他心里在想,这难道就是爷爷经常跟他讲的“矮老爷”的隐身帽?不会吧?世上真有这样神奇的帽子?
世上无奇不有,尽管你不相信,它依然存在。
盘邑看到怪物一副虚弱的样子,伤口正在流血,于是壮着胆走过去。他想要那顶帽子,但更想先把这个怪物身上的血止住。
盘邑扯下夹克衣袖上的一块布,走过去抱着怪物包扎伤口。
血止住了,但怪物快不行了。它把那顶神奇的帽子放到盘邑的手里,盘邑推却着不要,他不能趁人之危。怪物见盘邑不肯收下,着急了,用上最后的一点力气把帽子塞进盘邑的衣服口袋里。
这时,盘邑的爷爷盘古跑了过来。
“怎么了?”
“我误伤了它!”
“你刚才胡乱开的那一枪?”
“嗯!”
“这个怪物我见过,就是我经常跟你讲的山魈,矮老爷。”
“这真就是矮老爷?”
“对,你伤了它,其它山魈会来报复的,快走!”
祖孙俩说话间,危险已经悄悄逼近,就在盘邑轻轻放下怀里受伤的山魈的时候,老人的手臂猛然被两股无形的力量架起来托到半空中,紧接着两只脚也无形地离开了地面。
盘古心中大惊,叫苦不迭,这种遭遇他经历过,是隐身的矮老爷绑架了他,他连忙大声喊道:
“阿邑,快跑!”
盘邑看到爷爷被无端的架到半空,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虽然听到爷爷的叫声,但双腿像是中了魔一样的迈不动步子。
盘古面部朝上,直直地躺着,像被钢丝吊起来一样,身体平行路面向前飘移。他拼尽全力大声喊到:“阿邑,快跑!跑得远远的,快——”
爷爷最后的一个“快”字把盘邑震醒了,他丢下枪,转身沿着山路飞奔而去。
盘邑一边跑一边哭出声音来。
“呜,呜……”
爷爷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他的父母在他5岁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了,十多年来从来没有回来过,只是偶尔给家里寄来一点钱,他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大部分都是爷爷在这片山林放松油、打猎换来的,他不能没有爷爷。
男儿有泪不轻弹,盘邑内心柔弱,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祸是自己闯的,却要爷爷来受罚,他心里难过得要死,一时竟有咬舌自尽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