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远被两个大汉架着进了山寨的大厅——聚义堂,大堂的摆设相当简陋,正中央摆着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上面铺了一张老虎皮。两排站满了人,每人手上拿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间大堂照得通亮。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满嘴络腮胡子的大汉从外面走了进来,坐在了太师椅上,粗大的嗓门一喊:“听说二当家的带了个好东西回来,赶紧拿上来让老子瞧瞧!”
说完那个矮个子二当家就走了出来,向椅子上的人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大当家的,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人,这个人死乞白赖的非要来我们山寨,我看他似乎有点用,所以就带回来的了。”
“还有这等趣事?赶紧带上来让老子瞧瞧。”
寨主一发话,周思远立即被押了上来,正想着见了强盗要不要也行了礼呢,突然腿部遭到一股重重的力道,他被强迫跪了下来。
寨主打趣道:“老子还以为二当家给我带回来了一个压寨夫人,老子还欢喜得不行,原来是个小白脸啊!”
说完众人都是一笑,周思远窘迫的跪在那里,他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遇上了个强盗,自己还死乞白赖的送上门,这下完了,这帮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他呢。
“大当家的,您不是一直都抱怨咱山寨没有会写字的吗?以我看,这个小白脸是个读书人,把他留在我们山寨,给我们当师爷,不是挺好吗?”二当家的向寨主建议道。
寨主想了想,“二当家的这个主意不错,整天靠打劫过路的也填不饱弟兄们的肚子,如果绑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然后写信让家人来赎人,那钱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大家说是不是!”
“是!”众人一齐举了火把应了一声。
寨主走近了仔细瞧了瞧瑟瑟发抖的周思远,问道:“老子问你,小白脸,会写信不?”
“会一点……”周思远有气无力地答道。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会一点。你他娘的糊弄老子啊!”寨主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是……我会,我会……”周思远赶紧应道。
“老子看这样吧,你呢,就留在山寨,给老子当师爷,二年后,老子就放你下山,让你接着读你的圣贤书,你看如何?”
周思远哪里敢和强盗谈条件,只要能够保命就已经不错了,立即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周思远被安排在了一个据说是全山寨和寨主级别是一样的房间里,但这个所谓的房间只摆了一张没有架子的木床,粗布的床单下是一层稻草,被子倒是绸缎的,应该是抢来的,和整张床完全格格不入。床的旁边摆了一个四方桌,也是破旧不堪,唯一的一张凳子,还缺了一条腿,只剩三条腿立在那里。除此之外就是四周光秃秃的墙壁了,周思远哀叹一声,自己被困在强盗窝,说是两年后会放了自己,但强盗的话怎么能信呢?说不定哪天他一高兴又延长了两年;说不定哪天他一不高兴就把自己给“咔嚓”了也说不定。
正发愁,门被一阵很粗略的力道给打开了,来人正是寨主,他笑呵呵地左手里捧着一坛酒,右手拿着两个大瓷碗,放在桌子上,“师爷,老子来向你敬酒来了!”
周思远哪里见过强盗给自己敬酒,当即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周思远在发愣,寨主喝了一声:“发什么呆!傍老子过来!”说完一把拉过周思远,“老子请你喝酒,是你的福气。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要是惹老子不高兴,老子就剁了你!”
周思远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先不去想太多,侍候好眼前的这位大爷再说吧。
“大当家的……您请我喝酒,我哪里担当得起……”
“你们读书人啊,就是喜欢说酸话,说话一套一套的,老子听着就浑身难受。来!老子给你倒上,喝一碗!”说完就将一碗倒满的酒推到周思远的面前。
周思远之前喝醉过一次,那次他也不记得喝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大,但寨主发话了,他哪敢不喝,立即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这酒是烈性酒,立即辣得周思远眼泪直流,直吐舌头。
寨主哈哈一笑,拍着周思远的肩膀说:“师爷好酒量啊!做人就该这样嘛,婆婆妈妈的,多不好!”说完自己也是一饮而尽。
两人就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坛子酒就喝光了,周思远发现自己居然还没醉,神智还很清醒,倒是寨主,有点醉熏熏的样子。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这寨主坐在床沿,拉着周思远的手就开始唠个不停:“师爷啊,知道老子为什么不杀你么?”
周思远一身冷汗,“不……不知道。”
寨主哈哈一笑,“老子小的时候也读过几年私塾,经史子集也看过一点,但是老子的爹娘是个农民,没过多久,出现了大旱,朝廷不派人来赈灾,还他娘来收税,你说,农民哪里有税交。老子家里也是交不上税,那些官差非要把老子家那头老黄牛给拉走。那是老子家的命根子啊!我爹不让,结果就被那些官差活活打死!”说到这里,寨主有点激动起来,“我爹死后,我娘便带着我四处找官府告状,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管我娘如何哀求,那些狗官就是不接告状,还命令衙差把我娘给赶了出去。我娘最后因为过于劳累,加上患上了重病,最后也去了……”说着说着,这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也不禁哽咽起来。
周思远看着眼前的这个让他畏惧不已的强盗,也不禁同情起他遭遇,寨主接着说道:“后来家乡连年旱灾,那些狗官又不断地增加税收,终于有人带头起来反抗,只可惜很快被官兵给镇压下去了。逃出来的一些人就上山做了强盗,我就是跟着这批人上山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些所谓的强盗之前也是安分守己的农民,只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被迫干起了这个勾当,周思远这样想着,如今国家确实处于多事之秋,他也见过不少民间疾苦,因而才想投身仕途,为国家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寨主似乎意犹未尽,接着说道:“后来有官兵也来围剿过我们,但是都是一些脓包,还没交几次手就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只有一次,好像有个姓上官的领头将军,那一次把我们打得够惨,他娘的他就带不到五十个人就上山,老子当时还以为他是个蠢蛋,来送死的。哪里知道一交手就落了下风,弟兄们完全不是这帮官兵的对手,交战的过程里死了好几十个弟兄,要不是老子够幸运,老三掩护老子先走,老子说不定早被姓上官的那家伙给砍了。”
说到这里,寨主感觉有点口干舌燥,拿起瓷碗,将残余的酒喝得一干二净,“后来老子在外面避了几天风头,有一天半夜跑回去一看,整个山寨都让人给烧了个精光,弟兄们的尸体都被吊在了树上,那个惨不忍睹啊……”寨主似乎有点说不下去,叹了一口气,“后来我召集剩下来活着的弟兄,把死去的弟兄们给埋了,老三被捅成了透明窟窿,真是好兄弟啊!”说完老泪纵横。
周思远听着也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里有个故事在里面,居然上官将军也曾经剿过匪,要是寨主知道他和上官将军的关系,不知道会不会把他大卸八块。
寨主擦了擦眼泪,又开始说后来的事情,后来寨主吸取了这次的教训,又招来了不少走投无路的农民,山寨重新修建好之后,他开始加强训练,并在山寨周围筑起了防御工事。后来上官羽并没有再次前来剿匪,因而山寨得以一直延续到现在。
不要小看了这个山寨,府县一级的衙门,根本就剿灭不了这个强盗团伙,有的府县为了保证官银和赋税的安全,还要特意派人给山大王送礼,以求取平安通过。这个山寨就收取饼不少衙门给的好处,因而就算不去打家劫舍,也不会被饿死。
周思远在这个强盗窝待了一个月之后,慢慢了解到,这伙强盗只劫有钱的商人和公子哥,对穷人一律放过,而且这伙人十分大胆,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去附近的府县里去绑架有钱的官宦子弟。
他们也很小心,大官不能动,因为随时可能招来正规的官兵,这不是他们能轻易对付的。他们只敲诈勒索那些当地的乡绅员外,他们没有多大的权,但家产丰厚,所以常常都被这伙强盗给盯上。
而周思远常常在人被绑来之后就写信告知家属来赎人,因为周思远是读书人,信也写得很端正得体,让这些家属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这么来几次之后,山寨挣了不少银子,一时间大兴土木,把山寨里里外外全都装修了一遍,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但是这帮人也很残忍,山寨竣工之后,就把绑来的工匠木匠全给杀了。说这帮人要是下山之后把山寨的地形告诉官府那他们就完蛋了,所以为了保密就把他们全给杀了。这让周思远更加觉得要想从这里逃出去简直就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晚上寨主在扩大了很多倍的聚义厅举行酒宴,犒劳弟兄们的辛苦。周思远当然也去了,还被安排坐在寨主的下首,那是和寨主最亲近的人才能去坐的。周思远却从内心里感到一阵恐惧,人家说伴君如伴虎,现在这伙强盗比虎不知道要可怕多少倍。
全部坐齐之后,寨主站了起来,举起一碗酒,大声说道:“这第一碗酒,要敬师爷!要没有师爷的信,我们这帮大老粗哪里懂得去通知家属,直接拿着刀去还不把人家给吓死。那钱怎么会送过来?来来来,弟兄们一起敬师爷!”说着就朝着周思远敬酒。
周思远慌张地站了起来,嘴里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我敬寨主一杯,敬各位兄弟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好!”寨主看周思远这么豪爽,哈哈大笑,“各位弟兄,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众人应和一声。
酒宴一直延续到凌晨才结束,众人喝得东倒西歪,只留下几个人在外面看守,也不怕官兵来剿。
周思远也是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时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他正要出门去厨房找点吃的,突然寨主走了进来,周思远赶紧迎了进去。寨主也不坐,直接就和周思远说:“师爷啊,最近山寨大兴土木,花了不少银子,老子打算再去捞一票。”
强盗就是强盗,除了抢就是抢,既然你想再去绑票,自己去就是,还来问他干嘛?
寨主接着说道:“今天之所以来找师爷,是想知会师爷一声,老子想干一票大的,把知府的公子哥给绑了。”
周思远听了一惊,绑知府的公子?这帮强盗不是疯了吧,虽说一个府县的兵力不多,但集中起来数量也很可观啊,这帮人疯了啊。于是赶紧建言:“寨主,您之前不是说不惹那些大官么?知府好歹是府县的最高长官,咱们是不是不要惹他的好?”
“这个你不用担心,老子心里有数。附近的兵营去别的地方演练去了,府县没有多少兵力,我们绑了知府的公子之后马上令他交钱,不然就撕票。你现在就写封书信,我已经派人去了,只要他上街,立马就绑来。”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脸错愕的周思远。
周思远已经隐隐觉得危险将至,这帮强盗真是无法无天,想绑谁就绑谁,也不知道官府是干什么吃的,就由他们胡来。但他也毫无办法,身在这个地方,什么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只能是他们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周思远只得叹了一口气,进自己的房间去准备写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