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羽去金陵上任之后,司徒峰其实也写过几封信给他,但很奇怪的是上官羽一直都没有回信,他有些怀疑上官羽是不是没有收到自己的信,但每日政务繁忙,也就顾不上想这些问题了。这日早朝,司徒青远揭发了都转运盐使司转运使曹方等人的贪污盐税一事之后,满朝文武不无震动,司徒峰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曹大人有没有营私舞弊他不知道,但是他担心的是有人会趁机打击对手,排除异己。这日退朝之后,司徒峰正欲回内阁处理政务,见父亲司徒青远向自己走了过来,他眉头略微皱了皱,但还是迎了上去。
在皇宫之内自然要遵守君臣之礼,就算是亲父子,也要按照官职大小行礼,司徒青远和司徒峰同属辅政大臣,又是内阁成员,官阶一样,也就互相拱手示意一下就行,司徒峰说道:“司徒大人,不知有何见教啊?”
司徒青远也拱手说道:“丞相大人,你我现在同为内阁同僚,理应互通有无,共同为皇上分忧,只是老夫不明白为何丞相总是避着老夫呢?若是因为我们的父子关系而怕朝中大臣说闲话,那老夫觉得丞相太过于小心了,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力,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应该同心同德才是。”
司徒峰见父亲话里明显有拉拢自己的意思,说道:“本相并没有想要避嫌的意思,而是每日行程匆匆,内阁里一堆的奏章要批阅,所以才怠慢了司徒大人,还请司徒大人见谅。至于说互通有无,本相认为大家同在朝中为官,都是皇上的臣子,自然当同心同德,团结一致,本相一直都对朝中同僚坦诚相待,并无偏颇。”
司徒青远见司徒峰的话里完全没有要向自己靠拢的意思,便已经明白了他的立场,他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血浓于水,更何况若是以后要找一个自己的继承人,那就非司徒峰莫属了,因此他一直想要将他这个儿子拉到自己的这一边来,而不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对手。他说道:“就算如此,那下了朝之后,老夫以父亲的名义请自己的儿子在家里吃一顿团圆饭,那也不过分吧?只是为何每次你都找借口推托不去?难道这也会招人话柄吗?”
司徒峰沉默了一会,说道:“既然父亲想请孩儿吃一顿家常便饭,那自然是人之常情,孩儿岂有不去之理。也罢,就请司徒大人定个日子吧,本相自然会去。”
司徒青远见司徒峰终于答应了,高兴地说道:“这个自然由老夫来安排,那就定在今晚京城的醉仙楼吧。”
司徒峰说道:“那倒不至于如此,就在家中随便弄几个小菜就好,若是司徒大人不介意,那就在丞相府好了。明日我会让如玉准备几盘小菜,你我小酌几杯,岂不是更好?”
司徒青远连连点头,只要司徒峰愿意和他坐下来谈谈,他就有机会慢慢说服儿子。
第二天晚上,司徒峰在自己府上准备了一桌酒菜等着父亲司徒青远的光临,在司徒青远来之前,司徒峰的夫人孟如烟有些忧虑的说道:“相公,如今你和公公表面虽然相安无事,但如烟知道其实你们早已经是势如水火,如今你将公公请到家里吃饭,这样做好吗?”
司徒峰宽慰妻子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他终究还是我父亲,就算我和他要走的路不同,我也想尽自己所能,劝父亲走上正路。”
等了一会之后,管家前来通报,说司徒青远大人已经到了,司徒峰起身去迎接,父子二人寒暄了一阵之后便各自坐下。司徒峰给司徒青远斟满了一杯酒,说道:“今日我们不谈公事,只谈家事,父亲认为如何?”
司徒青远说道:“好好好,今日只是你我父子二人吃一顿家常饭,老夫不再是掌銮仪卫事大臣,你也不再是左丞相。老夫是一名父亲,你是一名儿子,我们父子二人就随便唠唠嗑好了。”
司徒峰也点点头,举起酒杯,先敬了司徒青远一杯。父子二人边喝边聊。司徒青远问的无非是司徒峰家里的一些琐碎之事,比如他的孙女玦儿现在会不会走路了啊,媳妇如烟带孩子辛苦不辛苦啊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司徒峰也很有耐心的一一和父亲说了。然而说了差不大半个时辰,司徒青远便开始感慨:“如今朝廷里各辅政大臣各自为政,心怀鬼胎,群臣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你我父子二人忠心耿耿,为朝廷尽心尽力,却无奈杯水车薪,独木难支,唉,真是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法使出全力。”
司徒峰见父亲开始说起国事,知道他要说什么,劝阻他道:“今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谈家事,不谈国事,父亲,您还是不要说了。”
司徒青远叹了口气,说道:“也罢,这国事也说不清楚,我们就谈谈家事好了。只是,若是连国都没有了,又哪来的家呢?你我同为先帝钦命的辅政大臣,自当要忧国忧民,否则,又岂能对得起先帝的嘱托啊?每日夜晚,老夫都辗转难眠,脑子里都是忧虑着朝廷的命运,老夫真怕有一天我会支撑不下去。”
司徒峰见父亲还是说着国事,干脆就和他说个清楚,他说道:“父亲既然执意谈国事,那我就和父亲谈个清楚,你我同为先帝钦命的辅政大臣没错,也要时时刻刻为朝廷效力也没错,但在我的眼里,父亲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为朝廷效力,而更像是结党营私,图谋专权乱政,历朝历代早有血的教训,若是朝廷党派林立,结党营私,就会亡国,父亲若的真的对皇上忠心耿耿,又怎么会有意为之?”
司徒青远辩解道:“你误会老夫了,老夫一片赤子丹心,天地可鉴,老夫这么做,完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首辅张玉和领侍卫内大臣长孙顺大肆结党,排除异己,他们才是朝廷的大祸害。仅仅凭你我的微薄之力岂能和他们一群人抗衡,那无疑于以卵击石。既然他们仗着人多势众,那我们也团结朝里朝外的忠义之士,共同团结起来对付他们,否则,我们就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特别时候当用特别手段,你要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啊。”
司徒峰见父亲说得声情并茂,但心里知道他是鬼话连篇,没一句是真的,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根本就是为了拉拢自己而编了这套荒唐之极的谎言。司徒峰说道:“父亲的这番话,连三岁的孩童都骗不了,又何须骗我呢?您就直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好了,你我父子,无需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谎话,您更是无需旁敲侧击,试探我的想法。”
司徒青远见儿子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也不和他绕圈子了,他一脸正经的说道:“好,那老夫就开门见山的说。老夫认为,王朝兴衰,乃是历史不变的法则,旧朝没落,新朝崛起乃是历史的潮流。如此朝廷已经是腐败不堪,死气沉沉,各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若是继续苟延残喘也不过是多活几日而已,为了天下黎民苍生,老夫认为有必要改朝换制了。”
司徒峰最怕的那件事还是到来了,没想到父亲直言不讳的将自己想要将当今圣上的江山取而代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了出来。一直以来,他虽然对父亲的野心一直心知肚明,但他没亲耳听到父亲这么说,他就还抱有一丝小小的希望,希望父亲只是想当个权臣而已,没想到他居然有谋朝篡位之心。这一下,他心中仅存的一丝幻想都破灭了,他重重叹了口气,说道:“父亲,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您怎么也能说得出口?难道您想要背负千古骂名?”
司徒青远见儿子还是对朝廷死心塌地,劝道:“老夫自然不想背负这个骂名,但老夫也劝你不要愚忠,你要懂得审时度势,为自己打算才行啊。”
司徒峰苦笑着摇摇头,他和父亲已经是形同陌路了,也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说道:“我只知道先帝对我有恩,我司徒峰知恩图报,绝不会辜负先帝对我的嘱托。既然父亲无心辅佐当今圣上,还妄图取而代之,那你我父子二人从今日起就是敌人,我会拼死守护圣上的江山,话已至此,父亲请回吧。”
司徒青远见司徒峰完全不为所动,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看来和自己预想的一样,他的这个儿子是不可能站到自己这一边的。司徒青远有些失望的说道:“峰儿你当真要如此绝情?老夫可是你的亲身父亲啊,若是以后老夫登上帝位,那你就是太子啊。”
司徒峰说道:“够了!不要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若是有人想要危害先帝的江山,就算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会大义灭亲!”
司徒青远心情有些沉重的说道:“好,也罢,为父也不勉强你。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但他日你若是想通了,为父这边还是会欢迎你的。”说完便转身而去。
司徒峰一脸颓然的坐在凳子上,给自己的杯子里又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扭曲。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为什么父亲会变成如此模样?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