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随着窗外一声一声的蝉鸣慢慢的过去了，时辰已经不早了，梅园中依旧还是亮着微弱的烛光，久久未灭。
今夜的楚苍明让楚寒觉得意外，亦是让他的心中重新激起了波澜万千。
丞相府中每个地方都是寂静一片了，只有梅园中依旧还是有微弱的声音响起，只是这声音低沉，仿佛就像是在叙说着古老的往事一般。
“难道父亲就因为丞相府当时没有能力报仇，就将怨怪之情加在瑶儿身上吗？她还那样小。”
楚苍明的这个说法确实有些让楚寒不能接受，当初楚瑶才是四岁，属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年龄，而楚苍明现在却说，当时他放任楚瑶不管不顾其实是内心怨怪着楚瑶，怨怪楚瑶生产的时候让苏梦雪难产了，以至于没走受住姜氏的迫害。
在楚寒看来，这就是没有责任的表现。
难产这样的事情是天定的，是人命不可改的，这如何是能力能够改变的，而楚苍明却是要怪在楚瑶的头上，没有道理可言，这就是逃避责任。
“事到如今，你说什么为父也不能辩驳，今夜和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要让你原谅为父，只是为了心里能够好受一些罢了。”
楚苍明了解楚寒的性格，他的心中对于自己的怨恨肯定是不会因为自己的解说就减少几分的，或许还会走到另外一个极端，更加的怨恨自己，但是这些楚苍明也不会介意，这件事情在他的心里藏了许多年了，今日说出来，也只是为了心中好过一些。
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这些年对于楚瑶的愧疚，对于苏梦雪的愧疚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让他的心中犹如刀割一般，因为心里有着这份愧疚，所以他不敢面对楚瑶，他不是不知道府中有人欺凌楚瑶，只是因为愧疚，他不敢面对楚瑶，久而久之，这份愧疚就像是陈年的老酒一般，时间越久，酝酿得越发的深沉，到了最后，终于承受不住了。
现在楚瑶已经贵为王妃了，生活也是很幸福，楚苍明心里的愧疚才稍稍的减少了几分，但是终究还是不会在心里散去，而他能够诉说的对象，只有楚寒一人。
“夜已经深了，父亲还是早些休息吧。”
楚寒今夜知道了太多关于楚苍明的无奈，作为楚苍明的儿子，站在伦理亲情上，楚寒想从心里原谅他，但是作为楚瑶的哥哥，楚寒觉得，就算今夜楚苍明这般推心置腹的和他说了这么多，也不能弥补当初楚瑶受的苦，在楚寒看来，楚苍明终究还是亏欠着楚瑶的。
楚寒站在中间也是两难，他不知道要如何将后边的话接下去，只能是借着夜已经深了，这个由头，先下了逐客令再说了。
“也罢，你好好休息吧，为父先走了。”
楚苍明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想要让楚寒从心底里边原谅他，终究还是太快了。
早些年对于楚瑶的亏欠，楚苍明现在有心想要弥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楚瑶如今已经贵为王妃了，王府中应有尽有，甚至比起丞相府来，更是繁华百倍，物质上的补偿楚瑶不需要，想必就算是楚瑶需要也不会接受。
要是想要从亲情上来补偿，楚苍明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也就疏离了多年的父女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修补的。
“父亲慢走，孩儿不送。”
楚寒朝着楚苍明拱拱手，示意楚苍明可以走了。
对于楚寒今夜的一切不符合伦理纲常的表现，楚苍明并没有半分的介意，反而觉得这样让楚寒发泄一下，自己的心里也更加的好受一些。
或许是因为丞相府中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让楚苍明的心境都走了改变。
这要是放在原来，即便是楚苍明心中有着对子女的亏欠，他也是只会放在心里，不会说出来的，他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至于别人理不理解，无关紧要。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丞相府中发生了太多另他猝不及防的事情，比如府中已经开始渐渐的人丁稀少，比如他的儿子女儿，一个接着一个的丧命，他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展示他伟大无边的父爱，就已经没有了机会，他不想再将这些东西藏在心里，他需要倾诉。
总而言之，岁月不饶人，他楚苍明已经开始渐渐年老了，他需要亲情，需要能够陪伴自己老去的血缘之情。
楚苍明拉拉自己的披风，掌着一盏灯，慢慢的走出了梅园之中。
楚寒原本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可是就在楚苍明推开了房门往外边走去的时候，他的心里一软，也朝着门外走来，看着楚苍明一步一步往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终究没有迈开步伐，只是倚在了门边，目送楚苍明远去。
楚寒内心有些复杂，或者说是矛盾。
基于他对楚瑶的了解，就算今夜这番话楚瑶听见了，或许楚瑶也是无动于衷，不会有半分想要原谅这些年楚苍明对于她的视而不见，冷漠旁观。
站在楚苍明的立场上，楚寒是希望楚瑶能够原谅他的，可是站在楚瑶的立场上，这些年她受的苦终究不是楚苍明一两句解释的话就能消除的，楚寒站在他们两人之间，确实是个两难的抉择。
今夜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在天际之上一闪一闪的，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芒，在夜色的笼罩下，丞相府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或许是夜太深的缘故，就连蝉鸣的声音也开始渐渐弱了下去。
楚苍明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楚寒也转身回了房间，一瞬，本来是亮着微弱烛火的房间中也成了漆黑一片。
这夜，黑了，只是，这人怕是一夜无眠了。
虽然已经是酷暑时节，但是风声还是依旧没有停下来，风声不紧不慢的吹着，今夜无眠，不提。
转眼间已是到了第二天了，午时的时候，楚寒便出了丞相府的大门，今日夏紫莹约了他泛舟护城河的，昨夜的事情，让他心中矛盾不已，今日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楚寒出来的早，没有看见在午时三刻的时候进了丞相府大门的姜楠。
李明德今日一早就下了帖子，请姜楠过府一叙，姜楠倒是也准时，踏着点来到了丞相府中。
李明德将他迎了进来，来到了楚苍明的书房之中。
其实今日接到了丞相府帖子的时候，姜楠心底是有些犹豫的。
这个丞相府，他是千万个不愿意踏进来，可是楚苍明的话让他的心一紧，要是不亲自过来一趟，他的心只怕是安稳不了了。
帖子上是说楚安的死因已经有了眉目，可是姜楠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简单，若是真的已经查明了真相，反倒不用姜楠亲自再跑一趟了，派个人到将军府中说一声也就是了，反正人已经死了，再如何追究也是无济于事了。
但帖子上写着务必要让他过来丞相府一叙，这一点，正是让姜楠不放心的缘故，总觉得今日一叙，怕是不单单想要说楚安的死因了。
在丞相府护送楚安的过程中，姜楠不止一次派人去路途之中想要将楚安带走，可是都没有成功，就在快要接近襄城的时候将军府的人有动了一次手，可是也是没有成功的，就在将军府的人准备再最后试一次的时候，楚安却在接近襄城的路途之中死了，连襄城之中都没有进，就连二老爷楚苍宁都没有见到他一面。
这一点，也是让姜楠十分的怀疑的，自己的本来是想要去救楚安的，可是没有想到楚安去的死了，姜楠想，这背后一定还有另外一波人，而这帮人就是杀死了楚安的人。
今日楚苍明要他过府一叙，或许要说的就是这波人。
“见过丞相大人，不知今日要我过府，有何事？”
李明德将姜楠带到了楚苍明的书房之中，姜楠进来以后，朝着楚苍明行了一礼以后，直接开门见山的就问了。
今日他来就是想要将事情弄个清楚的，所以他不想在丞相府中周旋太久，问到了该问的东西就离开的。
“姜公子何必着急，老夫还有事想要先问问姜公子。”
本来在姜氏还没有死的时候，丞相府与将军府之中还是有些情谊可言的，明面上还是恭敬有礼。
当初姜楠每每来了将军府中的时候，也是喊楚苍明舅舅的，楚苍明碍于面子，也是喊姜楠一声贤侄，可是现在这称呼，恭敬之中带了几分疏离，若是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仿佛就是陌生人的感觉一般了。
现在姜氏已经死了，这份本来就已经十分淡薄的情谊也就随着断了，两府的之间的关系可谓是达到了冰点，再没有修复的可能了，姜氏死的时候，将军府中就已经与丞相府的关系恶化了一些，后来楚玥又死了，这份原本就有已经微弱的联姻之谊更是如履薄冰了，现在楚安一死，两府之中更是关系紧张到了极点。
虽然还没有势如水火，可是今日之后，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