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时间紧，还不快些走。”君赦苍转身走了出去。
兴安小声说：“红叶姐，多谢啊。”
“谢什么，本来就是我摔得。”陌清璃笑了笑，直接跟了出去。
雨后初晴，石子路上生了一层青苔，陌清璃走得小心翼翼，却还是冷不丁被青苔滑了一下，君赦苍抬手扶住了她，四目相对，他眼中有她看不透的感情。
“多谢王爷。”陌清璃移开目光说道。
君赦苍却并不松手，他想要伸手去拉她的手，陌清璃却急急躲开说道：“王爷，自重。”
“哼，本王要是想要，一个小小宫女当上侧妃可不比秀女成为侧妃难。”见她躲避自己，君赦苍的心情更坏。
陌清璃毫不在意地往前走，嘴里说道：“这个时候，一个宫女侧妃可比当初的秀女侧妃能树敌的多。”
这会子君赦苍要是强行娶一个宫女为侧妃，那北将军肯定将此事当作奇耻大辱，他和段如锦的婚事也必将告吹。
他怎么会舍得那如花美眷？
他怎么会舍得北将军手中的军权？
“王爷，陌氏已经死了，您又何必执著于此？”陌清璃一瞬间有些心酸，她停住步子，微微侧脸，一枚半红半青的枫叶悠悠从树枝上飘落，还未见秋霜，它就要老红了颜色，陌清璃弯腰捡起来，枫叶要么是青的，要么是红的，青枫稚嫩，红枫艳丽，这半红半青的颜色是极不合时宜的，正如她陌清璃，也是极不合这个世界的。
她想要的，君赦苍也许会尽力给，但现在他给不了。
她背负的，君赦苍也许能弥补，但他抹不去那家族的遗恨。
此时他的挽留，他的犹豫，都不过是两人之间的牵绊。
“清璃，我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到底对不对？如果你说……”君赦苍神情怅惘，他张口欲言，却被陌清璃轻飘飘打断，“王爷的事王爷自己做主便是。”
“若我做的视为对，可我眼下并不快乐，若我做的非为对，可我亦无路可走。呵呵，世道难，想不到我君赦苍一遭也会感慨这些，真是不成器了。”君赦苍吃吃笑出声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你知道皇后娘娘请你过去所为何事吧。”陌清璃问。
“我知道。”君赦苍道，“知道，但我还是来了。”
陌清璃闻言抿唇一笑，走在他身边道：“娘娘曾不止一次与我说过她与先帝雪夜执手走过那一道长廊的事，每一次提起来，都十分幸福，娘娘说，凤冠霞帔，母仪天下都比不上那夜的月光，那夜的雪花珍贵，我想她更珍惜的是与先帝执手相走的心意吧，就算人不能在一起，心在一起也觉得温暖。”
君赦苍点头。他们两个这一路走来，他以面具示人，她是孤胆刺客，他玩世不恭，她刁蛮任性，双重身份，两份真情，记忆里陌清璃那张永远充满灵动和神采的面容已经永远烙印在他的记忆中，春水繁花不及她的灵秀清丽，黄鹂杜鹃啼不出她的嘤嘤软语，所以，到现在，她对他笑得陌生，他的心中才会那么难受，以至于生出来隐隐的后悔。
“可是，在我眼里，这样的心意真是可悲。”陌清璃冷笑一声，看见了君赦苍眼中的惊诧，她勾了勾唇角，“先帝后宫佳丽三千，偏爱这个那个，无非是多给了皇后一分，皇后却付出了一辈子的痴情，一次执手就要怀念一辈子，这样不对等的感情还要奉为珍宝，简直是愚蠢。”
“皇兄不可能只守着皇嫂一人的，他是帝王。”君赦苍苦涩地说道。
“王爷也是出身帝王家，或许我这番话说得十分大胆，你们觉得难以接受，在你们心里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你们是王公贵族，这份正常更是理所当然，但我不觉得一群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感情有什么值得荣耀的，些许乱语，就不扫王爷的雅兴了，娘娘可等着好消息呢。”陌清璃说完起身就往前走，一路上再也不跟君赦苍说话了，君赦苍叹息一声，他要娶段如锦，在她眼里无异于是背叛。
世上有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地去做那些本不愿意做的事，只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清璃，你不懂，我也不能对你说明，只愿我此刻能护你安好，即便只能远远看着你。
“怎么这会子才过来？”见君赦苍走进来，上官芸微微皱眉道，多打量了陌清璃几眼，陌清璃神色如常，并没有接上官芸的话，而是上前来替上官芸捶腿。
“折子有些耽搁，让皇嫂久等了，都是臣弟的罪过。”君赦苍请罪道。
上官芸笑道：“王弟事务繁忙，都是为了这天下大事，本宫这边都是吃喝享乐的闲事，自然要为这天下大事让步了。快坐下吧，常看折子也乏了，是该歇息一下。”
君赦苍没有推辞，才落座，段如锦就把一杯才沏好的茶推到了君赦苍的面前，君赦苍对她扬唇一笑，端起茶来喝了。
段如锦温声说道：“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叶姑娘沏得茶，口感十分的好，还是皇后娘娘会调教人，王爷吃着怎么样？”
君赦苍下意识抬眼看着陌清璃，陌清璃笑着正在跟皇后娘娘说些什么，根本没往这边注意。他回神笑了笑，“的确是不错，也只有皇嫂这边才有好茶喝了。”
“王弟若是喜欢，本宫这个丫头手脚粗笨，泡茶还是可以，不如送给王爷差使，每日里奉个茶什么的也不算糟蹋了她这身本事。”上官芸抿唇笑道。
君赦苍心中一动，手中的茶杯停在了半道。
陌清璃出声笑道：“娘娘昨个才说奴婢心思灵巧，谁要都舍不得送，今日就要随手把奴婢给王爷，难道昨个说的话都是唬奴婢的不成？”
这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上官芸也笑道：“你们瞧瞧这个丫头，就数她嘴皮子功夫厉害，让人不疼都难，不过给王爷也不算辱没了你这身的手艺，本宫说舍不得自然也是舍不得，可跟在本宫身边能有什么前途。”
“皇嫂厚爱，这样的人还是服侍皇嫂更好，本王平日里也不怎么爱喝茶，不必让红叶再过去操劳。”君赦苍压下喉咙间的苦涩，抬手笑道。
“瞧瞧你还抱怨，人家王爷根本看不上你这笨手笨脚的才是。”上官芸笑道。
陌芷言也笑着插话道：“有如锦在身边，哪一样不是一等一的好，王爷哪里还需要其他的人服侍，本宫看了都羡慕呢。”
段如锦一下子红了脸，低头不再说话。
“说来也是，如锦入宫也有一段日子了，这宫里虽好，到底不是自己的府宅，有什么委屈怕是也不敢跟人说的吧。”上官芸转而带上一缕忧色。
段如锦说道：“宫中皇后娘娘和陌妃娘娘都很照顾我，王爷对我也十分体贴，怎么会有人给我委屈受呢，我母亲常说娘娘母仪天下，陌妃娘娘端庄大气，有两位娘娘教导着如锦，是如锦的造化了。”
上官芸心中冷哼，她一朝成为皇后，枫霓郡主可眼见不得女儿落了下风，这些年不过与上官家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罢了，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咬嘴皮子呢。
陌芷言听了倒是十分受用，不管枫霓郡主说没说，段如锦既然这么说了，外人也只当是枫霓郡主说得，她便笑道：“你这般信任娘娘，若是娘娘给你指门好亲事，岂不是更要备下厚礼来谢娘娘了。”
“陌妃此言正是本宫的心意，说来咱们也是自小一道长大的，虽然历经多年磕磕绊绊，先帝也已经辞世了。”说着上官芸红了眼圈，段如锦连忙小心送上锦帕给上官芸拭泪，上官芸握着帕子说道，“本宫失去先帝，知道这时间它过得快，一日过去就是少一日，眼见着有情人不能相守，本宫心里就难过，王弟年岁也大了，之前因为先帝遭受的颠沛流离也是上天对你们兄弟情谊的考验，陌氏出了这档子事，王弟形单影只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本宫作为皇嫂如何放心下来呢？”
“今日本宫就要做主，将如锦定给你做侧妃，王弟若是还敬我为皇嫂的话，就别辜负了皇嫂这一番心意了。”上官芸总算最后把话说了出来。
段如锦一瞬间狂喜涌上心头，她虽然有意，但终究是女孩子不便多言，有了上官芸这个皇嫂的身份在前，也不算她唐突，况且皇后娘娘亲自说亲，也是个极大的体面，她下意识看向君赦苍，顿时心里一惊。
君赦苍紧绷着神情，眼中并没有得到的喜悦，反而闪过一缕忧色，这让段如锦的狂喜一瞬间退去了，他什么意思？难道他并不想娶她吗？
所幸君赦苍只是微微一愣，随即跪下来说道：“皇嫂言重，如锦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好，臣弟只担心侧妃之位恐怕委屈了如锦。”
“有什么好委屈的，这做人呢不能太死板，只要王弟心中有如锦，这就不算委屈，就像先帝纵然有后宫佳丽三千，这心里的人也只有本宫一个，其他的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上官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