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原来一切不过都是他造成的而已。
……那一年,她女扮男装深入宫廷,只为让他不要迎娶别的女子。
现在想来,那个执着认真的女子当真是令人又爱又敬。
那一年,她说要名留史册,其实不过是为了让他早日得尝心愿,而不远千里为他去游说他国与云国联盟。
那一年,她是如此倔强,如此固执……
那一年……
他们经历的太多,他们拥有的太多,而他是所有幸福的拥有者,是因为太贪心了,所以,现在上天都夺走了吗?
背上的人除了紧紧地抱住他之外,再也没有一点气息……
“啊……”他仰天长啸,声震天地,披散的三千墨发无风自动,黑色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周围十步之内的士兵手中长剑皆被震落,倒地不起,哀嚎声四起。
然而,他的长啸却未停歇,长长久久,环绕天际,震碎人心的同时,悲痛欲绝。
就连晏寒裳都忍不住心中发疼……
她……死了吗?所以夜离忧才会如此疯狂?
人群之外,宫桦双脚定定地站在原地,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那一箭,真的要了沈瑟儿的命吗?
失去心爱之人的夜离忧……便是这番模样吗?到底是有多么深邃的爱?
眼泪再次控制不住从她眼睑滑落,有些东西,得不到,注定是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时间久久,他的呼啸之声才停下,周围二十步的人早就倒在地上,吐血身亡,他将目光放平,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眼,众人战战兢兢,后退……
夜离忧踩着尸体走过去,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不知道是谁怒喝一声,“杀了他!”刀光剑影再次闪过……
他抬手想要将沈瑟儿抱到怀里来,但是她却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不放手,无奈之下,他只好任由她继续趴在他的背上,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时间如流水,依旧在快速地滑过,一点点一滴滴,敲打在心上,他杀了多远,宫桦就跟在他走了多远,而身后的晏寒裳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天色在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但是夜离忧和沈瑟儿距离宫门还是很远很远,远到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到达那个地方。
谁,心如止水?谁,又心冷如灰?
当天色渐渐亮起来之时,夜离忧再次一剑横扫出去,剑气再次荡开百步之内的人。
他望着高高的城墙,说:“瑟儿,天亮了。”声音低沉、沧桑。染血的面颊,像是一夜间老了许多,但是美好的女子却还在他的身上沉睡着,如斯安详。
一句话说完,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血泊之中,这一夜……他的力气全部耗尽了。
而晏寒裳这边,死去的人数足有三万五千二百人,这只是粗略估计而已。
所以,此刻士气低下是很正常的,尤其是沈瑟儿不动了之后,夜离忧就像疯了一般,见谁杀谁,剑气所到之处,士兵直接吐血身亡。
如今,见他双膝软在地上,似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百步开外的士兵才重新鼓起勇气来,只要将他磨死,最后的胜利就是他们的。
感觉到他们的脚步声,夜离忧将低垂的脑袋抬起来,清冷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士兵,弯起唇角,“呵呵呵”冷笑三声。
众人又被他这三声冷笑给吓到了,在原地逡巡徘徊,踟蹰不敢向前。
“还没有走出宫门口,我怎么赶倒下?”夜离忧道:“瑟儿,还没有带你走出这座皇宫,我怎么能够倒下?”一语罢,以剑撑地,重新站立起来,举步坚定地往宫门口而去,他向前走一步,前方的士兵便也向后退一步,始终与他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
半个时辰后,夜离忧没有再杀一个人,便走到了宫门之下。
那里,晏寒裳就坐在那里。
一个高台支起,他坐在高台之上喝茶,姿态优雅淡然,丝毫不为此时的场景所影响,而他身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把大弓。
见夜离忧,他优雅地饮了一口茶,闲适地看向夜离忧,“想要走出这座宫门,首先要得过我的同意,不是吗?”
淡淡的语气,没有喜怒哀乐,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沈瑟儿。
此时,沈瑟儿下巴搁在夜离忧的肩头上,后背的鲜血已经将她白色的衣衫染红,她还没有死,只是……呼吸微弱。
她说,她在等夜离忧带她出去,于是夜离忧一鼓作气,杀了一整个夜晚,没有援兵。
手起刀落之间,必定是十条人命以上,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杀了多少人,在许多年以后,昨夜一战还被他人念叨在口中,成就他战神的名声,由此威震八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听了晏寒裳的话,执着长剑的右手微微抬起来,剑尖直指晏寒裳的眉心。
“也好,就算我要出去,也是在杀了你之后,出去!”
晏寒裳唇角含笑,“很好。”
“啪啪啪”又是清脆的鼓掌声,百余人自屋顶上跳出来,这百余人才是他最得意的将士,可以以一敌百,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人称常胜军。
但是晏寒裳嫌弃这个名字不好听,便重新给他们取了个名字……凌蛟军。
凌,盛气凌人;蛟,似龙非龙。
他自命天子,自然会给自己最得意的手下取蛟字,毕竟龙在蛟之上,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战胜他们,本宫便让你离去!”晏寒裳清淡地道,语气甚为笃定。
夜离忧扫了那百余人一眼,他们都身穿黑色劲装,身材几乎是一样的,脸上的便是肃然冷酷。其实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要不要,你先把沈瑟儿放下来,再与他们决一死战?”晏寒裳“好心”地提醒。
“不必,朕想瑟儿一定会很愿意与朕一起共存亡。”这一刻,他是不愿意放开沈瑟儿的,哪怕是死,他都要和她死在一起,说什么都不放开,更何况,他不会允许自己死的。
“很好,动手!”晏寒裳的话语并没有隔多长时间,一声令下,屋顶之上的凌蛟军顿时闪身过来,身子快捷,迅如闪电。
那些普通士兵乖乖地退到一边,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场“战斗。”
宫桦也站在一边,她的身子在一点点地往晏寒裳身边移去,没有人注意到她。
凌蛟军先是以五人将夜离忧围困住,但是到最后夜离忧将那五人挑下之时,他只有手臂上受了一点伤。
他就这样背着沈瑟儿站在人群之中,进行一场残酷的厮杀。
亲眼目睹上一场的惨状,这一次出场的有十人……
十五人、二十人……五十人,将他围困中间。
这是晏寒裳最得意的凌蛟军,就算夜离忧是铜墙铁壁,此刻也止不住微微喘息,也许是背上的沈瑟儿让他有了拼杀下去的勇气,是的,也许就是背上的她,让他一直……一直走到现在。
人在绝境之巅时,潜能也是无可限量的。
一个夜晚,斩杀三万多人,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简直就是神话。
五十人围困着他,个个虎视眈眈,而夜离忧却静站原地不动。
晏寒裳坐在椅子上,右腿跌在左腿上,单手叩响桌面上的大弓,好整以暇地看着人群中央的夜离忧。
一阵冷风刮过,很明显是长剑挥起,夜离忧快速闪过,侧面又迎来一剑,他身子向后划去,随即右腿一盘,长剑一挑,解决一个。
这五十人,的确很厉害,但是他们太局限于某种阵法之中去了,与聪明人对起招来一点都不灵活。
但是他们胜在有实力,而且人多,这一点是现在的夜离忧怎么也比不上的。
随着他们的打斗越发接近尾声,随着凌蛟军渐渐被挑落,晏寒裳的眸子再次危险地眯起来,手指叩响大弓的频率愈发高了。
此时,宫桦已经闪身到距离他十步左右的距离,晏寒裳一个不耐烦,抬起手往她身上一挥,宫桦顿时被他隔空挥出百步之外,一口血吐了出来,染在早就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上。
她咳嗽了好几下,才又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但是这时,她不敢再向晏寒裳那边去了,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桌上的那把弓看。
他敲击的频率越来越高,有好几次都拿了起来,但是最后又放下。
一盏茶之后,他再次拿下来,却没有放下,而是拉满弓,对准正在酣战的夜离忧。
宫桦按住自己的心口,隐藏在人群之中。
如今,只剩下八人在和夜离忧对打。
虽然没有输,但是他的身上已经有了或多或少的伤口,锦袍早就被割烂,露出刺目的伤口来。
凌蛟军又倒下一个、两个、三个……
晏寒裳的眸子几乎迷成了一条线,手中的弓箭直直地对准了夜离忧,只要一箭下去,哪怕他再厉害,都是难逃一死。
晏寒裳觉得,时候到了。
但是忙于厮杀的夜离忧已经麻木了,手脚麻木,身体麻木,只是机械地在与他人打斗,心里只存着一个信念……一定要带沈瑟儿出去,一定!
从凌蛟军出现到现在,他已经和他们斗了两个时辰。
所以,这一刻,晏寒裳拉弓对准了他,他竟然是感觉不到了。
如今,眼前摇晃的、跳来跳去的只剩下两个人,夜离忧怎么看他们,都像是在跳舞似的,动作慢吞吞。结果,他一剑划过去,眼前两人倒地,场地中央只剩下他一个人,满身血迹,满身伤口,衣不蔽体,但是他背上的沈瑟儿却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