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夜,凤无忧睡睡得很安稳,很久才清醒过来。
可是一睁眼,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似乎睡在一张床上。
可是他依稀记得,昨夜躲开那些追兵的时候,他们是在竹林里!
端着热水进来的薄刺心拿着一块棉帕,步上前便坐下来替他擦脸。
凤无忧下意识地想要躲闪,这等让人误会的事,他绝不容许发生。
哪怕他真的希望将来照顾他起居饮食的人是她,但在现在他却不想让她经历半点风言风语。
虽然此时看不见薄刺心的眼神,他却猜的出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干咳两声,转了话锋,“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薄刺心淡淡的勾唇,“一个皇城数百里,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偏僻之处。”
凤无忧更加疑惑,“这里距离皇城百里之遥,我们怎么可能……”
她端起杯中茶一饮而尽,“我不过是雇了一辆马车,将你带到了此处养伤。”
凤无忧几乎难以想象一个弱女子,带着他连夜奔波操劳是何等难事。
这需要毅力和耐力、非常人可以忍受。
她看出了凤无忧的不安,只是微微抬了抬睫,“我是一个将死之人,欠了一身债,就算死了,也一定会下地狱,你不必谴责自己。”
眼前的凤无忧紧紧皱着眉头,眼前的布缕已被换成三指宽的白绫,煞是温雅。
看着他,就连薄刺心也有种被迷惑的感觉。
他明明是凤魅的皇弟,天朝堂堂长忧王,性情却顽劣的像个孩童。
只要是为了她,刀山火海都算不得什么。
他可以无畏到为了她甘心成为众矢之的,也会因为一时冲动便毫无顾忌地淌上她这潭浑水。
她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害了他?
然他现在眼睛受伤,他又如何能忍心将他一个人扔下?
他的眼睛是为救她而伤,那她便要治好他的眼睛!
入夜,伸手不见五指……
凤无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翻身下榻。
才发现,薄刺心竟没了踪迹。
加快脚步穿梭在密集的树林里,十指上尖锐的指甲几乎就快嵌入手心当中。
夜风不断吹来,愈发的猛烈,发出凄切的嚎叫声。
离开破屋之后,薄刺心才感觉到有几分恐惧。
她不怕走夜路,却是害怕她如今的身份和处境,而这种害怕是从未有过的。
可是为了替凤无忧找一个好的大夫治眼睛,她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出门。
如果那一双璀璨的双眸因她而毁了,那她这一辈子如何能安心?
好在破屋并不是未处于荒郊野外,只是走过几片树林,薄刺心就隐约看见了不远处有光亮闪烁。
约莫戌时一刻的时候,薄刺心终于踏进了城门。
虽已是晚上,但街上却还是人潮涌动。
街道旁边的摊贩还在大声的叫卖,酒楼里还有小二的吆喝声不断传出,如此鼎沸的人声,让薄刺心始终提着心稍稍放下。
身穿夜行衣,遮着面纱,低垂着眼睑。
她微微低下头,不让任何人看清楚她的容貌。
现在四处张贴着通缉文书,上面那个女子不是她薄刺心还会是谁?
妗烟郡主本就是皇亲国戚,这一次死在皇城,不止凤魅想要她的命,就连太后和凤齐也不会放过她!
刚走出不远,就见不远处很多人围拢在一起。
不由自主地,她走了过去。
“老鸨,买你们春月楼花魁第一夜,究竟要多少银子。”一紫衣男子倚在座椅上,眉梢间透着俊朗之色,不温不愠的品着茶,目光锁着舞台上一娇媚的女子,只是却毫无正经可言。
薄刺心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春月楼三个耀眼的打字深深的印在那精致雕花木的牌匾上。
一看便知,这便是所有好色之徒都会聚集的烟花之地。
不少人被春意阁内的紫衣男子说的话挑起了兴致,纷纷都再度靠近春意阁楼的门口围观。
薄刺心被这熙熙攘攘的声音闹得挑起眉头,不迭抬起头,恰好碰上了站在春意阁楼舞台上一个姑娘的勾人眼神。
她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但那位姑娘在对上她的目光之后,却连忙移开。
随后附在身边老鸨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便朝着台下的达官贵人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见那位姑娘转身离开,台下立刻有人高呼道:“苏洛姑娘,苏洛姑娘……”
老鸨大笑着挥动手中的锦帕,“各位官爷,今晚苏洛身体不适,开苞之日延后几日,还望见谅!”
紫衣男子放下手中的杯盏,有些不悦的皱起浓眉,“苏洛姑娘这是故意吊大家的胃口呢,还是根本就不想开苞?”
老鸨闻声后,面色立刻转变成猪肝色,她清了清嗓子,“苏洛姑娘的第一夜,可不止轩辕公子您一人想得到。各位官爷都愿意耐心等,轩辕公子您等等又何妨……”
薄刺心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原来是青楼花魁的第一夜,难怪会聚集如此多的好色之徒。
轩辕轩辕流云笑笑,想到他的风流事迹,今日算是栽倒在苏洛的身上了,今天晚上,他又该好好的禁欲了。
听着身边的男人们议论纷纷,不置可否的,他轻轻一笑。
今日前来春月楼,也并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看向远处,眸光由浓转深。
聚集在春月楼外的人群见已无好戏可看,也都一哄而散。
原本是因好奇心作祟的薄刺心才围观过来,眼下春月楼里恢复如初,她便转身离去。
人群散开,身后的人用力一推,她重重跌倒在地。
胸口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的朝着她的胸口划过去,随即传来一阵刺痛。
一块白色的羊脂玉静静的躺在地上,确切地说,是半截玉。
玉上面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只是一个半圆的弧度。
是妗烟临死之前交给她的,现在这么一摔,玉已碎成两块。
她用手去拾,不小心指尖被划出了一道小小的伤口,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在雪白的玉上面,发出了一道血红的光,很快消失无踪。
她仿佛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又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种错觉,在牵动着她的思维,甚至控制不了。
紧紧的盯着羊脂玉,又是一道血红的光闪过,眼被刺痛,头昏昏沉沉。
待人群疏散了不少后,她站起身。
这才发现浑身上下像是被注了铅,万般沉重,被血红的光芒刺痛了的眼睛已不开。
身上就愈发的沉重,就连想扔掉手中玉的力气也没有。
收起手中的玉,头痛欲裂,眼前终于黑尽了,倒地昏迷过去……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寂寥万分。
除了风轻轻地吹拂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外,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猛的一惊,薄刺心再度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雕花床上,她中依然紧拽着那块羊脂玉。
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纸若隐若现,丝丝暖意灌入整个房间。
顺手收起羊脂玉,干涩的唇瓣牵动几下,口干得厉害,连忙起身倒了一杯茶水喝下。
记忆仍旧停顿在春月楼外昏迷前的那刻,她很想弄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但依现在的情况却是急不来的。
房门被推开,身穿紫衣的轩辕轩辕流云大步迈入房中。
薄刺心下意识挑眉,却听放浪不羁的声音响起,“姑娘,昨夜睡得可安稳?”
眼前这个男人眼熟得很,昨夜在春月楼里叫嚣,吵着嚷着要买花魁苏洛第一夜的男人!
冷眼扫过他,薄刺心才冷声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轩辕轩辕流云似笑非笑,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了一条白布条。
他拉过薄刺心,兀自替她自己自残过后又出血了的伤口包扎起来,“你看这伤口,伤的不轻,若是不好好包扎,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她没有反抗,或许是累了!
从来到天朝开始,在她身上呈现出来的,仅有痛苦和折磨。
待包扎完后,轩辕轩辕流云又从衣袖当中拿出一瓶膏药,用那修长的指尖沾上膏药,轻柔的替她涂抹手上那道触目的伤口,眼光是万般的柔和。
“啪!”的一声,薄刺心回神过来。
伸手一把拍开了刚触到她脸的手,冷厉的站起身退后了几步,“别碰我!”
轩辕轩辕流云的手还停顿在半空中,嘴角却缓缓地勾勒出一道笑弧,“该看的,昨晚就看过了,何须如此介怀?”
薄刺心这才低头去看自己身上,此时穿戴的,哪里还是昨日那满是污秽的衣物。
那双清冷的眸子开始渐变,直到杀气升腾。
对准那张俊脸,狠狠的甩下一巴掌:“该死的男人!”
前半刻钟,她险些被这个男人给骗了!
眼前的他,根本还是昨日在春月楼里的那个好色之徒的模样,该死!
血丝顺着轩辕轩辕流云的嘴角流下来,他不怒反笑的迎上薄刺心蕴着怒火的目光,“如果你觉得不解气,可以将我的眼珠挖出来泄愤。”
薄刺心柳眉紧锁,眼前的轩辕轩辕流云是着实激怒了她,举起手想再度落下,却被突然出现的身着翠绿衣衫的女子给打断。
“公子,昨夜我替这位姑娘换下衣物,见脏得厉害,就擅作主张洗净烘干了,这便送来交还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