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銮驾到得慈宁宫前时凤魅已经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古筝之声,而且就是那曲《清心普善咒》,凤魅本已皱了皱眉头,可是心中转念,本来已经抬起脚来准备在銮驾上顿足让仪仗停下,最终却忍住了。
一撩袍角跨过高高的门槛凤魅朗声叫到:“儿子给母后请安了,没有打扰幕后清净吧?”
太后正在迎榻上闭目养神,对面的贺姬翎正在抚弄古筝,正殿内檀香袅袅,如不是陈设金碧辉煌进的门来倒不似是进了皇宫内苑,反而以为是进了佛堂了呢。
“幕后这里愈发显得肃穆了,儿子这等俗人进了母亲殿宇真有些相形见绌之感呢……”凤魅屈膝行礼。
太后眼睛微微睁开不怒自威地说:“皇儿又胡说了。”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威严,凤魅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说错话了。
“我儿乃是天子,我殿内肃穆不过是虚幻的天界神佛气象,我儿则是天授人家的现世佛,为何要有相形见绌之感呢?”
凤魅自觉失言,惭愧到无地自容,贺姬翎为了掩饰凤魅尴尬赶紧上前见礼,“臣妾给天帝请安,愿天帝福寿绵长,永享盛世。”
凤魅楞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你这祝词像是给太后的把,却为何生搬硬套到朕的身上来了。”
“臣妾的祝词是献给太后老佛爷的一点没错,可是适才太后说天帝就是现世佛,臣妾一并献给天帝了,倒不显得突兀呢。”贺姬翎自那日小林子冲撞了风凉被凤魅罚跪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今日自己有些冒昧的言语好像并没有激起他的反感,胆子愈发大了,说到后来已经有了戏谑之意。
凤魅哈哈大笑,贺姬翎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且念在贺凌天阵前有功,何必再和她一个妇道人家过不去呢。
“起来吧,这话说的通透,朕倒是欢喜,只是抢占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吉言,太后要怪罪也是归罪于你,与朕无涉,这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凤魅悠悠说到,伸手拉起了贺姬翎。
太后看凤魅这般,而且脸上难掩洋洋喜气,已然猜到了事情大概,“哀家一个孤老婆子有什么好怪罪的,能有今日清福可享已经是阿弥陀佛了,你们切莫来取笑我老太婆,我也无心过问前朝后宫之事,你们但得有心就为哀家多生些皇孙,以解我膝前寂寞。”
这话说的当真应景,贺姬翎马上绯红了双颊,凤魅也是轻笑了一声,左手握住贺姬翎小手,右手轻拍,不巧他手中始终握着一串佛珠,虽然并没有用力,贺姬翎却轻声叫到:“哎呀。”
“打到你了?是朕不小心,不要怪朕……”凤魅马上抚摸着贺姬翎的手说,贺姬翎欠身低头问到:“臣妾不疼,只是觉得天帝的这串佛珠精美无比……”贺姬翎紧紧盯着凤魅手中佛珠说。
她心中清楚这串佛珠是凤魅的贴身之物,自己已经明确表示对这佛珠有无比兴趣,如果凤魅此时能顺口说出赐给自己的话,则自己在凤魅心中的阴影自然就说明已经完全是过去的事情了。
“哼哼……”凤魅的小声像是从腹中发出来的,而且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感情,“朕这串佛珠的确不错,只是他是朕的心爱之物,当初风凉嚷着要朕都不曾赐予她,既然你喜欢我让司库局给你做一副一模一样的就是了。”
这个回答虽然不尽让人满意,但是能从凤魅嘴里说出这种话来绝对是难能可贵了,贺姬翎马上跪下谢恩,脸上的失落倒是没有显现的太过清楚。
“好了,你且回去吧,哀家有些话要和天帝说呢。”太后看着贺姬翎说到,贺姬翎没想到太后会由此安排,愕然再次拜倒,辞谢太后,抱了古筝退出去了。
太后正色看着凤魅问:“可是有边关捷报?”
凤魅愣住了,自己还不曾开口,却被太后说中了心事,“在儿子看来,母后才是现世佛呢,儿臣尚未启齿母后却已经知道端倪了。”
“像天帝这样喜怒形于色的人心中是藏不住秘密的。”太后戴着护甲的双手交叉在一起不动声色地说,面前的虽是她的儿子,可是首先却是万人敬仰的天帝,就算是教训也要讲究分寸。
凤魅愕然明白太后是在教训自己呢,赶紧下了迎榻屈膝到:“儿子忘形了,望母后原宥,为帝者心思纯属,不可着色,宠辱不惊,儿臣惶恐,一场大捷就让儿子失了方寸。”
凤魅自幼虽然跟着太子太傅读书,可是这《帝王心鉴》却是母亲教的,是以马上想了起来。
“也罢,如若今日只是你我母子二人倒也罢了,可是当着翎贵妃却如此失仪,来呀……”太后吩咐了一声,李常德已经战战兢兢地跪倒在了太后脚边。
天帝并不是无人教训的,只是天帝犯错,自然有臣子代为领罚,就像凤魅身为王爷时的伴读,美其名曰伴读,实际就是为了在他犯错的时候代为受罚的。
“言语不羁,形色浮佻,掌嘴二十……”太后冷冷说到,凤魅心中愀然,忙答道:“儿子领罚。”那边李常德已经左右开弓对着自己的脸掌起嘴来了。
李常德张嘴完毕赶紧退到了殿外,其实偶尔替天帝做一次代罪羔羊对于他们这些太监来说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凤魅一定会对自己关切有加,想到此处李常德顿时觉得红肿的双颊都不疼了。
“你如实告诉哀家,那薄刺心是不是出现在了边关,还有我那皇孙凉儿?”太后紧盯着凤魅问,凤魅愣住了,本来是想说说这件事情让太后高兴的,结果倒成了太后对自己的质询了。
自己已不能用后宫不得干政来搪塞太后了,她老人家口中之言明明是在担心皇孙,对于骨肉亲情自己总不能欺瞒下去吧。
“回母后,一切皆如母后所言,薄刺心的确在边关,凉儿也在身边,只是此次大捷幸有薄刺心提点调度,否则……”
太后用戴着护甲的手理了一下胸前佛珠,哗哗啦啦的声响阻止了凤魅言语,“幸有薄刺心提点调度?天帝,后宫不是不得干政的吗?她薄刺心身居何职,是统兵元帅还是开路先锋?”
这问话太过犀利,凤魅无言以对,“我堂堂天朝何时需要一位后宫贵妃娘娘出面提领军务了,成何体统?”太后余怒未消地说。
多说无益,凤魅知道这慈宁宫是呆不下去了,可是突兀离开更让太后气恼,“母后,儿子本已传旨钦天监,为军前大捷朕要昭告天地诸神的,不成想在母后这里耽搁了……”
太后凤目一杨,权且信了他的话吧,即便他口中所言非实也定是不愿意听自己唠叨,毕竟他才是一国之君,自己言多必失,况且自己和风无忧的事情在凤魅心中的疙瘩一直未解,遂叹了口气到:“既然如此你还不快去,仔细误了时辰。”
凤魅如释重负,赶紧起身辞了太后,远远离开慈宁宫后才下了銮驾,让仪仗去了,独自游逛到御花园中。
“来,让朕瞧瞧,前番委屈你了。”凤魅突然停住脚步回望李常德说,李常德原以为凤魅已经忘了自己替他挨打的事情了呢,这时才知道原来天帝一直记挂此时,心中感激,扑通跪倒在地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代主受过本来就是奴才的本分。”
凤魅一把拉起李常德说:“此处并无旁人你也不必拘礼了,在我身边伺候经年也委屈你了,今日更是我始料未及的,料想也不是太后本意,你且不必挂怀。”
“奴才怎敢?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奴才惶恐,天帝切莫折煞了小的。”李常德还要跪倒再拜,凤魅脸色嗔怒他才罢了。
凤魅负手站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已经是在桂园之中,“李常德,你可知道你们太监的老祖宗是谁?”
“奴才不敢忘,太监师祖为秦朝赵高,乃是大奸大佞之人,是以历代我等阉人都是最低贱的奴才。”李常德不知天帝为何有此一问,诚惶诚恐地回答。
凤魅摇了摇头说:“非也……人又善恶,太监是人,自然也有善恶之分,你可知先朝原有净军之说,此之谓净军即由阉人组成之军,东征西伐,颇立了些战功,且更有宦官为忠义之士者也是大有人在,且不可低估了自己。”
李常德只道凤魅为太后教训之事生发了些感慨,并不曾把他的话语往心里去,不了凤魅话锋一转问到:“你随侍朕之左右,后宫嫔妃也都耳濡目染,今日不妨畅快说与朕听听。”
天帝竟然有此一问,李常德真的惶恐无地了,后宫不得干政,太监可是连前朝后宫的只言片语都是不能说的,正要下跪,凤魅眉毛一挑,他吓的跪都不敢跪了。
“朕赐你无罪,且大胆说来吧。”凤魅紧走几步,李常德随后跟上,直直走到望月亭中,凤魅凭栏坐下,李常德赶紧蹲下,抱起凤魅腿来纳入怀中。
“天帝既然问了,奴才不说的话就是欺君之罪,那奴才就试着一说,若说中了天帝心思那自然是奴才的造化,若说的不好天帝也就当成是奴才放了个屁罢了。”李常德谨小慎微地说。
凤魅哈哈大笑,李常德的鬼心眼的确厉害,他首先把自己的话说成了最低劣的东西,即使出错凤魅又能奈他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