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罗毅祥2016-10-18 16:033,396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正轨,正轨的意思就是没有陡增什么新鲜的东西,和许多年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只有最初最纯最真的快乐陪我们度过,那样的快乐是最原始的也是最实在的,以至于在每次夕阳西下的时候,我都会久久凝视着远方逐渐拉长逐渐隐没的夕阳的余晖,一股忧伤便没有任何征兆涌上心头,欲哭无泪,无奈又彷徨,可是我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在那个年纪,那个时代,那个瞬间,只有静静的坐着,遐想着远方的远方是什么模样。

  在没有任何新生物事出现的时候,我们也总能找到应该玩什么而不会感到寂寞和无聊。当然前提是得有几个小伙伴在一起。否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会闷闷不乐的,像陷入魔魇中,等待着有缘人的救赎。只要他们伸出手,便会热切地呼唤着你的名字,将你从魔魇之中救出来,相由心生,你会看到碧空湛蓝如洗,白云如锦如练,椋鸟如痴如醉,微风飗飗如媚……这是那个时代特有的欢乐,你会发现生活中点点滴滴都充盈着言之不尽的美好。

  老掉牙的游戏在儿童当中总是乐此不疲,其中频率最高而且定能玩到精疲力竭还不想罢手的就是“藏猫儿”,即躲猫猫。游戏规则很简单,通过石头剪刀布决出输赢,输掉的最后那个人就得闭上眼睛大声数一百声,其他的人迅速跑开,找个地方躲起来,待得数数人数完之后就可以开始寻找各位了。当他找到躲藏在暗处的第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是下一个“猫儿”,然后昭告大家知道,吩咐完毕后,游戏就可继续进行,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不想玩了为止。

  这种游戏要人越多才越好玩,才越刺激,越具有惊心动魄之感,而且时机要选在天光将黑未黑的那个时辰,模糊一片,看不真切,最好不过。如果天完全黑下来,四周黑洞洞的,暗处不见天光,阴森恐怖,无人敢躲,没了胆量,也没了意思,就不会玩这个游戏了。所以在天微黑的那段时光,便是最热闹的阶段,加上那段时间又是人们刚吃过晚饭在院子里谈天的时候,各种音色的说话声辏集在一起,掩盖了我们行动的踪迹,在无形之中给我们提供了便利,焉能不喜?何况,此时小伙伴们人数众多,“藏猫”便成了迫不及待的首选游戏。

  因为刘春晓爱吹牛皮的天性,导致了他在小伙伴中的形象急剧坍塌,加上他性子急躁,易怒,说话嗓门大,整个院子都听得一清二楚,种种因由,也许还不止这些,使得他在有意无意间便会受到大家的排斥。比如在出石头剪刀布的时候,大家会提前悄悄商量,我们都出石头,或者布,或者剪刀,以达到故意作弄刘春晓而成为“猫儿”的目的。但这种方法有局限性,倘若我们同时出了布,而刘春晓偏偏巧之又巧的出了剪刀,那我们的计谋不仅功亏一篑不说还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给整了。弄巧成拙,不用点破,一抹羞惭之色便会浮上脸颊,狼狈自不消说,所以我与他们同流合污了两次,便假以辞色地退出了。

  游戏还是会照常进行的。不管谁是“猫儿”,欢乐总是多多益善。在“猫儿”开始大声数数的那一刻,我们便如飓风般瞬间作鸟兽散,当然,大多数伙伴会聚到一起奔跑,这样的话,被找到的概率便会陡然增加,不过这无所谓,因为他们在向前奔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到底往哪里躲,脑海中没有明确的目标,只能随大流地跟着前进。而我却往往反其道而行之,不跟他们作一处,自己找僻静处躲避。而事实证明,我的方法是最凑效的也是最安全的,无论是什么“猫儿”,最难找到的人绝对是我,而最容易找到的恰恰是那几个聚在一处的伙伴。

  这也不是说我躲藏的地方有多么的隐秘和深邃,恰恰相反,我躲藏的地方是最危险也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如果我的旁边再多上一个人,决然会被猫儿发现。我在一个人躲避的当儿是非常非常沉得住气的,几乎可以不发出一点声息,当真是一动不动,宛若雕塑般静止。如果天不会黑,当时的我会不会一直藏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不知道,因为每每当我的心快要接近于平静的时候,一声大喝即在我的不远处炸响开来,然后紧接着传来阵阵哄笑,敢情是“猫儿”已找到了他们。既然“猫儿”得手,我也没有在这里继续流连的必要了,缓缓走了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备去看看情况。

  伙伴们兀自在争论不休,我会陡然插一句问问发生了什么情况,他们会七嘴八舌的告诉我刘春晓作弊或者埋怨杜子兴动静太大,再不有就是粟俊风没躲好连累了他们等等。在几个伙伴中间,杜子兴是最不愿意当“猫儿”的,每次到他当“猫儿”的时候,他总是会找百般借口推诿,指斥刘春晓作弊不公平,刘春晓当然不承认作弊,所以好好的一场游戏常常会因为这件事而搁浅导致无法继续进行。刘春晓确实没有作弊,我不可能指责他的不是,碍于面子,我也不好指斥杜子兴什么,实在不行,我为了顾全大全,奉为牺牲,甘愿自当“猫儿”,让它们尽管躲着乐。

  刘春晓没话了,杜子兴也没话了,徐东笑笑不发一言,于俊申摇头,王启祥会大骂刘春晓无耻,叫我不要当“猫儿”。刘春晓怒目相视,我眼看战争即将爆发,忙闭上眼睛,扯开嗓子大声数数:“一!二!三!……”

  这时他们会恍然大悟,立马大声喊道“快跑”,然后撒开脚步吆喝着奔向前方。

  我会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寻找并不是一种枯燥乏味的事情,至少暂时隐匿了一种哄闹和喧嚣,让我感到实实在在安静了很多。我会故意放慢脚步、放慢节奏去缓缓找寻,因为我寻觅的不是人,而是一种在寻觅过程中的恬淡和满足。我很享受这种过程,并且倍加珍惜。而这时候,那些纳凉和谈天的大人们见我往返踅来踅去,以为我找不到他们,便会热情的给我悄悄提示,告诉我某某躲在哪个方向。我微微一笑,谢谢他们的提示,尔后迈开脚步徐徐而去。我并不急于找到他们,那样反而会减少我寻觅的乐趣和兴致。要找到他们简单至极,他们的隐匿功夫与我相比差了可不止一筹,屏气凝神的功夫更是没有。所以只需稍稍竖起耳朵,便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和因为紧张而发出的不可抑制的笑声。更重要的是,他们会选择躲藏在一个地方,众多的人数更容易暴露,动静也更大,以至于我还没有靠近他们藏身的角落便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谁的‘猫儿’?”王启祥问道。

  “好像是刘春晓的。”杜子兴信口答道。

  “放屁!”刘春晓勃然大怒,向坚硬的大地啐了一口黏痰,强烈反驳道:“我是藏在最里面的,而且又是最后一个出来,怎么可能先看到我?”

  于俊申笑弯了腰,引起激烈的气息横亘在横膈膜中,暂时无法说话。

  徐东也跟着笑,龋齿的口腔中迸出一个个断章的辞藻:“晓晓盖……有……穿墙术……”

  “穿你妈!徐冬瓜!老子陡死你!”刘春晓强忍住欲笑的冲动,猛出右腿虚张声势朝笑得全身痉挛的徐东陡去。

  徐东笑得跟花儿一样灿烂,哪里来得及躲避刘春晓的骤然突袭,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腿,虽说是虚张声势,轻轻碰了碰徐东的臀部,饶是如此,他也不依,只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加上小孩儿火气又大,动不动就兵戎相向,剑拔弩张,为了一切可以作为战斗的信念,于是他们会将之一切都化为力量,用以燃烧,直至精疲力竭,颓然倒地。

  徐东如穿山甲般朝刘春晓的小腹上撞去,因为尺寸不够,无法与身材高大的刘春晓站在同一海拔进行公平搏斗,只得依靠坚强而坚硬的头颅猛击对手的软肋,方可有获胜之望。

  刘春晓猝不及防之下,小腹受挫,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抵住了墙垣才刹住了失控的势头。他有些狼狈,双手猛向腹中的徐东的头颅推去,推了半天却没有任何效果,徐东的头皮似乎抹了万能胶,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甩不掉不说,还增加了大铁锤的重量,牢牢的钳制着刘春晓,任何努力的挣扎也难以撼动分毫。

  一阵哄笑声传来。杜子兴欢呼雀跃,王启祥手舞足蹈,于俊申拊掌叫嚣,而我,笑着的皮相后却暗藏着一股股苦涩的味道。

  “冬瓜,好样的!加油!打他的肚子!”王启祥一边亢奋的挥拳一边怂恿着徐东。

  “打他的小弟弟!”于俊申邪恶的补充道。

  “扳他的双脚,将他掀翻在地,然后再狠狠的锤他!打死这个没妈的野孬!”杜子兴激烈的讪笑着火上浇油。

  仿佛“轰隆”一声,晴天霹雳般击打在我的心坎上,跟着耳边也是一阵轰鸣,脑中混沌一片,氤氲中有些东西渐渐清晰。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刘春晓会受到小伙伴们无情的嘲讽和莫名其妙的排挤了。那是因为她没有妈的缘故,而这件事却早已在整个并不宽敞的庭院中人尽皆知,大人们偶有纷纭,也只是轻言细语款款低谈,小孩子没有忌讳,四散流言。这本身是一件很不幸的事,而在小孩子的口中说出来却成了一件不以为意的笑柄,尤以杜子兴为盛,其余人众随声附和为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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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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