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祸不单行
回到417,老郑和学霸早就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结果。看着我们仨失落的表情,心已经凉了一大半,把整件事经过讲给他们后,417陷在深深的绝望中无法自拔。没有人责备我,但我深知,正是我的铤而走险造成了今天的窘境,我又陷入无休止的自责中。然而在此刻,我想破头颅却也再想不出任何补救办法。
一片混沌中,我突然发现宿舍少了个人,便询问老郑和学霸:“李志杰去哪了?”
“刚才有个大高个来宿舍把他叫到楼下去了,说要问点事。”学霸有气无力地答复我。
大高个……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跑到楼下,在楼门口遇上了满脸铁青的李志杰。
“怎么回事?”我问他。
“别再问我了!都别再问我了!”李志杰捂着脑袋咆哮道,狼狈地跑上楼。
我离开楼门,在户外四处搜寻,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正在离开的孟斌。
“你怎么……过来了?生物学院那边查完了吗……”我心虚地问他。
比起上一次,孟斌的眼神多了很多警戒,他看了看我,用诡异的口气说:“我去生物学院的几间实验室查了,根本就没有丢失盆栽的情况。我又找朋友帮忙去D大校园论坛BBS上调查‘哭泣的小巨蟹’,发现他根本没有经常发二手植物交易的帖子,他只是个段子手。”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他已经开始怀疑我:“而且仔细想想,你的推理有很多地方都太过牵强附会了。”
我低着头,心中一阵慌张,孟斌果然厉害,这么快就跳出了我给他设置的障碍。我试探着问:“那你现在调查到什么地步了?”
孟斌昂着头说:“根据怪盗美德以往的习惯,他想揭露的,都是他所盗取的物件的主人,所以我认为问题还是出在芦荟盆栽的主人,那个李志杰的身上。”
“他跟你是一个宿舍的是吧?”孟斌阴阳怪气地问我,明显地暗示着我可能有的包庇之嫌,“我刚才把他叫出来质问,虽然他很不配合,但在我的逼问之下,终于算是承认了他丢失的是一些物品还不是他之前所说的钱。这些物品,才是问题所在。”
孟斌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我也很难再想出办法来阻止他。
“但是你们那个李志杰死活不肯交代自己丢的到底是什么。下一步,我准备在校园告示栏上贴出通告,让怪盗美德把盗取的物品寄给我,我就可以顺藤摸瓜把真相揭开。”孟斌咄咄逼人地说,“张远,这一次我要赢了!”
听了孟斌的话,我周身的混沌又加厚了一层,唯一明白的一件事是:怪盗美德以往最关心的是让公众关注他所盗取的物件,从双重账簿、名品内衣到黄金时针,这是他行动的核心,是揭露罪恶的关键,而这一次,他似乎没有及时把鸦片公之于众,我推测,这可能是由于毒品过于直接过于罪恶,他必须谨慎处理,否则有可能伤及自身。
之前,我想阻止事件真相曝光的方法是,将证据‘小强’销毁,不留痕迹,417所有人串通好供词,毕竟怪盗美德不能直接露面,即使他将盗取的鸦片曝光,我们大可拒不承认,咬定青山不放松。没有直接证据的话,公安机关是不会强制对李志杰进行毒品血液检测的,反而会怀疑持有鸦片的怪盗美德,虽然这样对方牧不太公平,但当时我想,事已至此,只能先保李志杰了。
但是,如果是孟斌,就不一样了!孟斌是学习部特工,受到学校的官方保护,如果他收到怪盗美德寄来的鸦片,他就可以通过学习部的特权,直截了当、想方设法地逼李志杰就范。
我在弥漫的混沌中无法自拔。
晚上我接到叶寻的电话:“张远,最近又有几个人在骚扰我,想办法帮我解决一下。”
“为什么不提我的名字?”
“我提了,但是他们不但不走,反而越来越嚣张,好像有点故意针对你似的。”
“好吧,下次他们再出现及时给我打电话。我还有事忙,先挂了啊。”我顾不上更多地关心叶寻,因为417还要设法凑钱。明天,10月31日,既是李志杰缴纳学费的期限,也是GETA给我们设定偿还赌债的期限,6000元的学费加12000元的赌债,一共18000元,到哪去找那么多钱?杀了我吧。
最后我们榨干了身上的每一分钱,又想尽办法,拉下脸去找各种关系借钱,东拼西凑,搏了命才算凑上了6000元钱。
“先把李志杰的学费交上,GETA那边我想办法让浩男帮助协调,再晚几天吧。”死气沉沉中,杨博说道,“振作点兄弟们,从明天开始,咱哥几个一起啃馒头行吗?”
我倒真希望,哪怕是啃馒头,兄弟们都平平安安的,一起同甘共苦地度过余下的日子呢。
最后的10月31日在一片阴霾中拉开了序幕,下床的时候,由于我的彷徨失神,我不小心滑倒在地上,磕破了眉头,简直是触霉头。
和杨博集合后,我、陈翔和杨博先接触的是GETA派来的手下。他和我们在约定好的操场上相会,我们有些纳闷,他是一个头发锃亮,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律师打扮的人物。看着我们诧异的目光,他上前毫不留情地骂道:“日尼玛,臭学生,没见过穿西服的?”方言版的脏话,与他光鲜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
“没……我们只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少废话,你他妈以为我们只是赌博的街头小混混?我们是正规‘公司’,会计、律师应有尽有,赌博只是我们的手段。所以,我才瞧不起你们这些二球诈赌者,告诉你们几个娃,我知道有人罩着你们,GETA给面子不想动手,但你们要是不让我们老大满意了,我走‘法律’途径也能灭了你们。”
面对这个人,还是杨博站出来和他对话。杨博好话说尽,也搬出浩男,想争取点余地,但“律师”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指示,寸土不让,必须要求我们现在就拿出12000块钱。
“对不起,我们真的拿不出来,我可以让浩男给我担保,一定……”杨博一句话还没说完,“律师”甩下一句“日尼玛”,转身离去。
“该怎么办?”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我和陈翔手足无措地问杨博。
杨博摇摇头,强撑着说:“我再找人想办法吧,还是先带李志杰去交学费。”
我们三人回到宿舍,从老郑和学霸手中“交接”过李志杰。目前不敢让他单独行动,一怕他毒瘾发作再惹什么幺蛾子,二怕孟斌继续找他麻烦。又带上6000元钱,四人一起走向辅导员办公室补缴学费。
路上,陈翔的手机响起,陈翔接起后,把电话转交给我,原来是叶寻,有事发生才通过陈翔的手机找到我。
“那几个人又来纠缠我了,我在图书馆北门,快过来帮我。”叶寻急切地说。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好,你等着,我这就过去。”真是可恶,关键时刻,还用这种方式给我添堵,我愤怒难平,与陈翔和杨博分开行动,虽然两个人想出一个人和我一起去,但我觉得一个人看着李志杰不放心,又觉得骚扰女生这种事我一个人可以摆平,就忽略了这个建议。
到达图书馆北门,我一眼发现了叶寻,被三个男生缠着堵在墙角。我气不打一出来,上前一把推开三个人中个头稍矮,主力调戏叶寻的那个家伙,加强了气势朝他喊道:“敢碰我女朋友?你知道我是谁吗?”
以往这个时候,对方看到是我,便不愿再过多纠缠,说几句诨话就离开了,而这三个人不但没走,反而嬉皮笑脸地说:“找的就是你啊,张远。”
我一惊,认出了他们三个:上学期和我们在篮球场上斗殴的,现在是大四级14班的刘备、关羽和张飞。
“你们又想怎么样?”我预感不好。
“上学期的事你以为就那么完了?”关羽叉着腰说。
“告诉你,今年我们大四,毕业之前可是准备把所有仇都销了。”张飞手臂交叉在胸前说。
刘备嬉皮笑脸,向我们靠近:“还有,你还敢泡我的女人?”
我感到诧异,回过头看向叶寻。叶寻急忙摇头,说:“不是的,他以前追求过我,我没有同意,他也是那时骚扰我的人之一。”
“这学校我是老大!我说谁是我女朋友,谁就得是我女朋友!”刘备大声叫嚷道。
你算什么老大,顶多算地方一霸。我心里嘲讽道。
此时张飞暗中绕到我后面,突然一个箭步窜上来,将我双臂架住,他雄壮的身躯,巨大的力气,甚至将我提得几乎离开地面。
刘备贴到我脸前,痞气十足地说:“新仇旧账,咱们今天一块算!”
懦夫!我心想,以女人为噱头,引我过来,趁我一个人时弄我。不过,看这架势,这一架是免不了了。我抬起脚,一脚向刘备胸口踹过去,刘备受我猛然一击,重重向后倒去,我正想使第二招脱离张飞的控制,突然腹部未愈的伤口由于剧烈活动,传来钻心的疼痛,我疼得停止了动作,随之马上被张飞重重摔落在地上,起身的刘备和关羽冲上前来,在叶寻惊讶地捂住口鼻的注视下,对我展开了惨烈的拳打脚踢。我无助地承受着全身各处撕裂般的疼痛,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我意识模糊,如雨点般的袭击才停了下来。
“别再惹我。”刘备又朝瘫软的我踹上一脚,带着关羽张飞扬长而去。
过了有一会,我模糊地看见叶寻向我走了过来,她依然捂住嘴,眼角渗出泪水。我不知该欣慰还是伤心,因为我分不清她的泪水是为我的处境心酸,还是仅仅出于受到剧烈的惊吓。但以我对叶寻的了解,暗暗地感觉到,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叶寻十分不知所措,只是呆立在我身旁,我感到肋骨断裂了两根,腹部的伤口也渗血了,无法站起来,好在不久后,陈翔急匆匆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陈翔惊讶地问道。
“肋骨断了,没事,扶我起来。”我强撑着对陈翔说。陈翔扶起我后,我询问:“倒是你们那边怎么样了?为什么急匆匆赶过来?”
陈翔露出惊讶背后的另一种异样情绪,苦笑一声对我说:“出岔子了。”
我和陈翔赶到辅导员办公室,里面人山人海,乱作一团,我看见了也是刚刚赶到这里的,那个顶替王主任上台主管德育工作的刘主任,通信学院各级辅导员,杨博,李志杰,还有……孟斌。
刚才陈翔在路上告诉我,他们来到辅导员办公室,正在办理补缴学费的手续,突然孟斌带着十多个保卫科的保安冲进办公室,将李志杰按在地上,杨博意欲阻止,孟斌却伸手制止,说:“这是公事,你管不了。”又转头对辅导员说:“请叫德育主任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逢暴雨预警。
我们在德育刘主任身后进入办公室后,孟斌看人到齐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棕色的、泛着光亮的块状固体,向李志杰问道:“告诉我这是什么?”
是鸦片……和我在后村看到二叔拿给李志杰的一模一样。我心脏一颤,转而万念俱灰。
孟斌举着鸦片,向整个办公室展示一周,看到我后,他向我走来,继续说道:“怪盗美德看见了我的告示,真的把他所盗取的物品及时寄给了我,我找人看过后,震惊地发现这是一种毒品:鸦片。细细思索后,这符合怪盗美德的行事风格,他所盗取的物品,都指向一个罪恶的秘密。这一次,这个秘密一定和鸦片有关。我后来想明白了,张远,你告诉我的都不对,‘星座之花’不是巨蟹座的开运植物芦荟,而是前面写的天蝎座的象征花朵----正是罂粟,‘象胆’所指的芦荟盆栽是窝藏鸦片的地方,‘恶魔致幻的诱惑’是在说毒品那邪恶的力量,‘隐士的无知’就是讽刺瘾君子的愚昧。”
全都猜对了,我低垂着头。孟斌离开我的身边,在办公室的人流中穿梭,继续说:“于是,我顺藤摸瓜,开始调查D大校园内部的毒品经销网络。很快我根据线报抓捕了一个吸毒的学生,逼问他的上线,一层层往上追查,终于查明了D大的毒枭之首----人称‘曹哥’的家伙。”说完,孟斌向门外大喊:“把他带进来!”
两个保安押着曹哥进入办公室,强迫其跪倒在德育主任的身前,曹哥看此架势,无可争辩,默默垂下头。孟斌办起事来可真是毫无顾忌,雷厉风行,我心中感叹。
“我又调查了曹哥和李志杰的关系,很快便理清了这两个人沆瀣一气,合作进口、窝藏、贩卖鸦片的事实。”孟斌又看了看我,嘴角露出获胜般得意的笑容,“现在人赃俱获,证人、证物俱全,请德育主任和辅导员拨打公安局缉毒大队的电话,进一步调查。”
办公室里相关权威人员经过短暂的询问后,认同了孟斌的调查结果,辅导员走向电话准备报警。我万念俱灰,靠着陈翔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与陈翔、杨博以及被按在地上的李志杰八目相对,传递的却都是彷徨与无助,再怎么样也是于事无补了。孟斌却绕到我面前,抬了抬眉毛,对我说:“这次我赢了。”
正当辅导员准备拿起电话,一通电话却提前打了进来。
辅导员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随后立即拿起了话筒:“冯校长,您好!”
看来是戴着圆镜片黑框眼镜、蓄着山羊胡的冯老校长。整屋人焦点都聚在辅导员身上,只见他不停地“嗯、啊、是”,突然,辅导员面色忽凝,眉头皱起,转头望向我的方向,经过几次确认,我意识到辅导员眼神盯住的,就是我。
“您说张远?”辅导员在电话中的询问确认了我的判断。
片刻过后,辅导员挂断电话,向我走过来,表情十分不自然地对我说:“校长让你,叫上你们班的陈翔和杨博,三个人一起去他的办公室。”
李志杰的事还没处理完,缉毒警察还在路上,辅导员、德育主任又陪着我们三人来到冯老校长的办公室。早在刚刚听到我、陈翔、杨博三人的名字时,我便预感不妙,五脏六腑几乎拧到一块,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后,眼前的情景马上验证了我的预感。
冯老校长正在会客区会客,坐在侧面主人位的沙发上客套地招呼一位客人,那位客人头发锃亮,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律师打扮,正是GETA派来的那位手下,将一摊文件摆在茶几上,与冯老校长交谈着什么,此时他的姿态端正,言语庄重,普通话说得比从北京来的我还要好,像极了社会上层精英人士。然而,他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却有如悲歌击筑。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逢暴雨预警偏逢暴雨红色预警。
冯老校长看见我们,咳嗽了一声,示意我们过去。走到跟前,冯老校长向我、陈翔、杨博三个人发问:“这位律师先生反映你们三人在他代理人经营的网吧里聚众赌博,并欠下较大数额的赌债。”
德育主任和辅导员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我,似乎在说:张远,你好歹也是院学生会干部以及班长,不能干出这种事吧?我只剩下面白唇青,手足无措。
冯老校长又指着茶几上的那一堆文件说:“律师先生带来了证据,是网吧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照片,还有反映了赌博资金数目的欠条。张远,你自己看吧。”说完将几张印在纸上的彩照和一张复印件递给我,我接过查看,是从上次在今缘网吧里比赛时,由屋顶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虽然经过放大后像素较低,但仍可以辨认出我们三人的身影,我打开包向周围人示意赌资的,三个人侧身坐在电脑前的图片都有,欠条复印件上,我的笔迹清晰可见。
我望向对面的律师,他严肃的表情下却隐藏着知情人才能看得出的讥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采取这种报复形式,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走“法律”途径解决?杨博面目狰狞,嘴中几乎吐出对律师的谩骂,可是在眼下这场景中,也生生憋了回去。
德育主任是学校高层的一员,知道我学习部特工的身份,辅导员了解我这个班长在学生中的地位,两个人不相信冯老校长的言语,纷纷上前拿起文件查看,看过之后,又纷纷拉下了脸。
“你作何解释,张远?”冯老校长颤抖的手推了推眼镜,看向我。
彷徨像一把利刃,才割了我眉头,又割了我心头。我无可辩驳,低头默认。
冯老校长也低下头,发出低声的叹息。
“叫你们三人家长来趟学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