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态度很是坚决，话虽说的不多，却已经没有了更改的余地。
二夫人望着老夫人，难看到极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再开口时，话语里已经没有了半点对老夫人的恭敬顺从，“老夫人现在是看恒儿被人栽赃冤枉，背上了这样一个黑锅，唯恐连累到整个卢家吧？”
“恒儿怎么说也是您的孙儿，可他死后，您非但没有多问一句，没有过一丝想要为他证明清白的打算，现在又要急着在这时候分家。”二夫人冷笑道，“您不就是唯恐恒儿的事情会连累到您，连累到整个卢家，所以才会急着要划清界限的么？”
老夫人面色微微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二儿媳，像是一时间不能确定这话究竟是不是从她口中说出的一般。
二夫人红肿的眼皮狠狠一翻，满脸都是讥讽刻薄，“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家，我这个做儿媳的都勤勤恳恳付出，从来都没有奢求过卢家会给自己任何回报，忙碌辛苦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我的付出您看不进眼里，那么老爷呢？”
“自从大哥自后，这个家都是老爷一个人在支撑，他的付出您也当做看不见了是吗？我们夫妇二人，这么多年来不求回报的付出，可现在呢？”二夫人冷哼一声，“现在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您就急着要把我们赶走？我们为卢家这么多年的付出算什么？”
“说到底，您不就是看不起老爷只是个庶出，从未真的把他当做儿子来看过的么？怎么会在你的孙儿还尸骨未寒的时候，就一定要做出分家这种让人心寒的事情！分家，分了也好，只不过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人的付出应当换来什么，老夫人您可都算好了吗？”
“你、你……”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夫人在她的眼前，一直都是孝顺恭顺的，可现在竟然……只是震惊之余，老夫人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质问。
二房的确是几次三番险些为卢家招来杀身之祸，但这么多年，也的确是因为他们，卢府才得以支撑下来。卢百之是庶子不假，可他这么多年来，也的确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家产钱财可以分得清，这些要怎么分得清？
卢净初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二夫人，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图。老夫人心软，尤其重视恩情，眼看着老夫人就要强行分家，求情无用，她这是想要搬出多年的情分来压制老夫人，好让老夫人内疚自责，让她自己收回刚才的话语。
只是，倘若老夫人还不能够看明白，不能够跟二房的人划清关系，只怕将来有一天，无辜的老夫人真的会被二房的人牵连其中，落得个本不该有的凄惨下场。
轻轻抬了抬视线，卢净初缓声开了口：“二婶只怕是误会了老夫人的意思，我和大哥已经长大成人，总不好继续厚着脸皮，得到二叔二婶的照顾。老夫人是体恤你们劳苦了这么多年，才有了要分家的打算。更何况，二婶自己心里应该也明白，二哥他这次得罪了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当今天子。”
“这件事可大可小，二婶觉得二哥是不是冤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会不会觉得二哥清白。将来万一有一天，皇上又想起了这件事，要来个连坐问罪，难道二婶真就打算让整个卢家都为了二哥陪葬？”
“更何况，若是分了家，即便是住在一起，按照天悠的规矩，那也明明白白算不得一家人。到时候就算二叔二婶被连累着一同关了进去，咱们卢家至少还有嫡系一支能够上下奔走帮你们打点。这样总好过于把所有人都绑在一条船上，老夫人的苦心二婶不理解也就算了，何必说的句句刻薄，让老夫人徒增伤心呢？”
卢净初轻轻按了按老夫人的手，示意她不必多想，身子已经有半个挡在了老夫人眼前，看向二夫人的目光之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寸步不让。再开口时，话语已经冷淡了许多。
“二婶口口声声说二哥是冤枉的，可他当真冤枉么？刺客是他找来的这件事，总不见得是冤枉了他吧。这可是二哥亲口承认的，否则皇上怎么会轻易治了他的罪？二婶只看到你们为卢家所付出的，可你们为卢家引来的灾祸呢？”
“要不是你们二人，从小便骄纵着二哥，让他越发肆无忌惮，他又怎么胆大包天到在皇上的面前行刺？只冲教子无方惹来杀身之祸这一点，老夫人本就可以把你们赶出卢府！”
“而现在老夫人仁慈，不忍心让你们两个在如此痛苦的时候雪上加霜，你们反而还做起了蹬鼻子上脸这样厚颜无耻之事。你们为卢家所付出的，单单是老夫人没有把你们扫地出门这一点，就足够作为对你们的弥补了。难道不是么，二婶？”
卢净初的唇角夹杂着一丝不屑又嘲讽的冷笑，这接连脱口而出的咄咄逼人的话，竟让二夫人一瞬间像是被什么给用力塞住了喉咙似的。
卢百之张口结舌，随即怒火大盛，“卢净初！你竟敢——你竟敢这样跟你的长辈的说话！你给我跪下！”
卢百之愤怒到胸口剧烈起伏着，额角的青筋都像是要凸出来一样，自从他那个短命鬼大哥死了之后，什么时候有人敢在卢家对他这个一家之主如此张狂不敬！？
怕卢净初会吃亏，卢恭安刚要上前护住妹妹，却见卢净初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多言，犹豫了一瞬，卢恭安便强压下自己想要站出去的打算，继续安静地陪同着老夫人。
倘若是在从前，即便是卢净初并没有错，老夫人也会让她看在对方是长辈的面子上，同卢百之好生道个歉，给他一个台阶下。可现在，就凭刚才二夫人的一番质问，也已经让老夫人寒了心。
事到如今，在这卢府里面，谁对她这把老骨头是真心，谁对她是假意，老夫人怎么可能还看不明白？老夫人轻轻抿了抿唇角，终究还是一言不发。
“二叔凭什么让我跪？”卢净初微微扬起下巴，“就算今天我跪了，二叔你又担当得起吗？”
“我是你长辈！自然担当得起！”卢百之恶狠狠地看着卢净初，从前伪装出的宽容慈爱，在他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丁点的痕迹，像这样睚眦必报，刻薄凶恶，才是他的本性。
卢净初轻蔑一笑，看着卢百之的眼神就想是在看一团污臭的垃圾般不屑，“长辈，你也配？按出身，我是嫡，你是庶，按身份，你只不过是一个品阶不高的小文官，我却是佩戴着先皇后遗物，如今长公主的义妹！平日我喊你一声二叔已经是对你莫大的客气，现在让我跪你，二叔就不怕折辱了先皇后，自己也掉了脑袋么！？”
“你——”卢百之气得牙根痒痒，攥紧的拳头早就已经咯咯作响，但他也的确忌惮着卢净初，不敢轻举妄动。那日在围猎唱上他已经看的分明，卢净初同太子姐弟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就算再怎么想要亲手杀了这个碍眼的侄女，也还是得顾忌到她身后的太子与长公主！
“母亲看她在这里大放厥词，也可以容忍得了么？”咬牙忍耐了半晌，卢百之冷笑着看向老夫人，“看来我这个儿子，在母亲的心里，还真的是算不得一回事！既然母亲要分家，那就分了吧！母亲对我虽然从没有真正当做儿子看待过，我对母亲的孝心却是半点也不掺假的！”
“往后儿子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尽心尽力地孝敬母亲，至于这家要如何分，就全由母亲说了素！”卢百之铁青着脸的，扔下这句话，便冷冰冰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脸色几乎像是垂死之人的二夫人，这会儿也一个激灵醒转了过来，脚步踉跄却无比急切地追了出去，满脑子都是老夫人所说的分家。
他怎么能就这么答应了老夫人，要是答应了老夫人分家的话，那他们还能得到什么！？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就等于失去了一半的希望！她就只剩下了卢幽珊一个女儿，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二夫人的心头就烦乱的很！
幽珊现在的名声已经大不如前，想要再翻身上来已是困难，要是现在分了家，失去了卢家作为背景支撑，卢幽珊若是再想要翻过身来，那岂不是难如登天！？
“老爷！”终于，在一处拐角处，二夫人追上了卢百之，她气急败坏地尖声道，“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一答应，不是正中那对扫把星兄妹的下怀了么！？你答应的倒是轻松，以后我们怎么办，幽珊她怎么办！？”
二夫人的手指紧紧的扣住卢百之的手臂，手指就像是要扎进他肉里一样，接二连三的刺激，已经快要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你倒是说话啊！”
“疯婆子——滚！”她的指甲掐的卢百之生疼，对于本来就一肚子怒火的他来说，二夫人当下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立时只觉得前额一片滚烫，想都不想地便挥出了手，狠狠一巴掌挥在了二夫人的脸上，“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