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当老夫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之前的敌意已经消散了个干干净净,“那好,既然五殿下态度如此痛快,我们卢家自然也不会咄咄逼人。但也希望五殿下的承诺能够真切应允,不要转头就否认了这门婚事,否则让我卢家的女儿要如何做人?”
“老夫人不必担心,我既然应允了,就一定会做到。只不过……”祁连少华颇有些为难似的开口道,“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正妃之位,只怕是有些难了。”
“无妨。”老夫人的声音又一次从外间响起,“那这件事,就依照殿下的意思来吧。只是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希望殿下能够尽快兑现自己的诺言。”
祁连少华一口应允,“好,看在老夫人您的面子上,我可以允诺,三日之内必定兑现自己的诺言。”
他的话说的诚恳至极,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岂料话音一落,外面竟响起了一声女子喜极而泣的啜泣声,紧跟着,便听到卢净初的声音——“五殿下都已经答应会娶二姐姐到皇子府了,这可是喜事,二姐姐哭什么?”
祁连少华一个愣怔,全然不解她话中之意,她的二姐姐……卢若雪?他什么时候答应要将那个木头一样女子娶进自己的五皇子府了?
直到这时,祁连少华才察觉到些许不对。就算他无意当中醉倒了,被人搀扶到了卢家的客房休息,那跟随在他身边的亲信呢?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见他的亲信在旁边伺候着?
晃了晃仍有些酸胀的脑袋,祁连少华翻身下床,迟疑着掀开了眼前那道薄薄的纱帘,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卢净初穿戴的整整齐齐,反倒是被她搀扶着的卢若雪,身上只披着一件已经快被扯烂了的衣裳,身上满是紫红的吻痕,很明显是刚刚于人欢爱过的模样。
祁连少华有些呆住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在眼前倒下的人明明是卢净初,怎么就变成了卢若雪!?
见祁连少华一瞬间露出那种像是吞了苍蝇的表情,卢净初微微一笑,冲着他做了个恭喜的手势,“看来五殿下对二姐姐也是喜欢非常,听老夫人舍得把二姐姐送到五皇子府,都已经高兴得有些呆住了。”
祁连少华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他的目光刷地移到了卢净初的脸上,本就难看的脸色此刻更是铁青的可怕!
她是怎么知晓他如何谋划的?她又是怎么做到把自己换成了卢若雪的!?祁连少华只觉得脑中一阵阵的钝痛,他的记忆就只停留在了卢净初喝下茶水之后,倒在了桌上,之后……便是一团模糊!
他的确记得自己是同某个女子欢好了一场,可是……怎么会是卢若雪!?她到底是怎么让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了现在这种境况!?
看着祁连少华的脸色一点点地铁青下去,卢净初心中只觉得一阵畅快。她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凝视着祁连少华的眼睛,缓声道来:“怪不得殿下今天来到之前,我们卢府的喜鹊就叽喳叫个不停,原来果真是有喜事。”
“殿下身边,早就缺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伺候着了,这回有了二姐姐,殿下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卢净初的话看似真诚祝福,其中却夹了莫大的讽刺,祁连少华额角的青筋隐隐突显,线条硬朗的嘴唇,唇角已经用力抿成了一条线。内心的窝火,就像是被泼了油的柴草垛,一瞬间便冲天而起,炙烤的人几乎要疯掉!
他怎么会愿意娶卢若雪这种木头!?倘若只是想要一个空有几分姿色的美人,他府里歌姬舞姬洋洋不少,他想要安置在身边的,是可以对他有所帮助,能够帮他早日坐稳那张龙椅的人,不是一个木头一样,半点智慧都没有的女人!
像卢若雪这种,他连多看几眼都会觉得烦躁,现在却要让她成为他的妾室!?
可他现在要是拒绝……只怕卢家的老夫人绝不会答应轻易了解这件事。卢家虽然已经不复当年的鼎盛风光,可祖上积下的累累功勋,也是决不可小觑。万一自己一拒绝,让老夫人动了怒,闹到皇上的面前非要拼个鱼死网破,那到时,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免就会有所下降。
眼看着太子近日在皇上心目当中又变得越发重要起来,在这紧要关头,他可绝不能因为这种事,失去了父皇对自己的宠信!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次就算是自己偶尔的马失前蹄,来日方长,不必将自己大好的前程毁在这种小事上!
祁连少华几乎可以说是忍辱负重的应下了这门婚事,尽管卢若雪的心中并不能算是放下了魏哲,然而距离她出嫁的时间就只有短短三天,虽然她嫁过去之后的身份就只是个妾室,却也马虎不得,忙碌便也冲淡了她心中的不愿。
卢幽珊被连夜送去了庄子,二夫人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从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忙着为卢若雪准备起了嫁妆,再见到卢净初时,面色也是一如往常的亲和,只是深埋眼底的那一丝恨意,却仍旧躲不过卢净初的眼睛。
因这场婚事所赐,忙碌的卢府上上下下都有了几分喜庆色彩,唯独只有一人,在这短短的三天却如履薄冰,过的犹如三十年一般漫长。
自打那一天过后,整整三天,白薇就再也没有合过眼。她心里很清楚,现在的卢净初,和当年那个可以随意被人拿捏的三小姐,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她的聪慧,她的手腕与魄力,她心里全都明明白白!
如今她又背叛了她第二次……她怎么会轻易饶得过自己!?然而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卢净初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还是像往常一样对待她,这反而令白薇的一颗心一天比一天高悬。
这种感觉就像是已经亲眼看到了一柄锐利的刀锋正停在自己的脖颈处,却忽近忽远,迟迟就是感受不到疼痛。这折磨的滋味,反倒不如干脆一刀结果了她来的好!
终于,就在卢若雪即将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原本在洗漱过后应当回房休息的卢净初,却让柳叶取出了一只木盒,示意她将木盒交给白薇。
白薇脸色一瞬间就变得蜡黄,战战兢兢地将盒子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让她几乎要拿不动。她盯着那盒子,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滚落下来,颤抖的指甲搭在木匣的盖子上,却迟迟就是不敢打开。
“怎么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卢净初手里捧着一盏茶,表情是让白薇捉迷不透的微笑。
白薇的掌心之中也早已经沁出了一片粘腻冷汗,她的喉咙忽然就变得干涩无比,动作几乎僵硬地翻开了盖子。就在木盒盖子打开的一瞬间,白薇立即愣住了。
盒子里面,装着的是满满当当一整盒白银,最下层还铺了几张银票。白薇设想过无数个打开盒子的可能,却压根没想到里面竟然会是这样一大笔钱。
“小姐……?”白薇心头越发不解,卢净初这是什么意思!?
“从小你就跟在我身边,我知道,这并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否则,你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背叛我的事情。”卢净初的声音就像是琉璃珠子落在玉盘之中,虽然清脆好听,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层凉意。
白薇身子一抖,正待要开口,却被卢净初的声音给挡了回去,“可你毕竟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当是买断了我们主仆之间这么多年的所有情分,从此以后,你就跟着你的新主子去吧。你和我,再无干系了。”
卢净初这是……要放她一马!?白薇彻底愣住了,一双眼睛带着震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着,卢净初的话,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她不但放过了自己,还给了自己这么大一笔金钱,这样的事情,可是同白薇之前设想的有着天壤之别!
见她目瞪口呆,卢净初又是微微一笑,眼底的那一抹清冷却显得越发凉薄,“看来我给你的这份答谢,你还是很满意的。等你跟着二姐姐去到五皇子府之后,可要牢记自己身为奴婢的本分,好好照料二姐姐,可别让她在五皇子府里受了委屈。”
这话一说出口,白薇脸上所有的喜色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青灰!手一抖,那木盒顿时扣在了地上,里面的银子噼里啪啦滚落了出来,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清冷的白光。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白薇哆嗦成了一团,跪在地上,手脚胡乱地拨开了地上的银子,匍匐到卢净初的脚下,哭的满脸是泪,“小姐!奴婢这次真的不敢了!求小姐再饶奴婢一回,把奴婢留在身边吧!”
“奴婢愿意一辈子给小姐当牛做马,只求小姐别让奴婢走!小姐,奴婢求求你!求求你啊!”
卢净初轻轻拈起茶碗上的盖子,慢慢地撇着上面的浮沫,唇边的一点微笑看起来分外柔和,“我是让你去伺候二姐姐,又不是让你去送死,你这么害怕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