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误会了,净初是在说我自己。”卢净初冲着二夫人一笑,“之前有个面生的婆子,一直在咱们卢府四周打转。想来二婶也知道,有些贼寇在对大户人家下手之前,总会提前让个不起眼的人在附近打探。”
“那婆子一连几天都在卢府周围,碰巧就让我的近侍赤炎给瞧见了,观察一番之后,看那个婆子总是鬼鬼祟祟地往卢府里面打量,像是要找谁似的,可是一有人出来,她又赶紧躲藏了起来。见她这副模样,赤炎不免就认定了她形迹可疑,给当成贼抓了起来。”
“而那几天,府里都在为了大哥的生辰而做准备,人人都忙得很,尤其是老夫人。而且,我问她为何在卢府周围鬼鬼祟祟,也是一言不发,我不想在这种时候再让老夫人忙中加忙,就吩咐赤炎,让他暂时把人给关进了柴房。”
“没想到,那竟然是秀姨娘的姑母。也难怪怎么问她,她都不开口,原来是被二婶您给赶出去的。现在想起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也就不难解释的通了,看来她是想找到秀姨娘。”卢净初摇摇头,“这件事是我做的失礼,现在已经知道了,又怎么能不亲自跟她赔礼道歉?”
当二夫人听到,赤炎抓回了一个婆子的时候,她和卢幽珊的心里都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可随后又听到卢净初所说的那些,心里的一块石头便又落了地。
卢净初带回来的那人,必定跟她们没有关系。为了把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那人早就被卢幽珊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平日的吃用都是卢幽珊命人给送去的,和卢净初说的这些,可是半点也不相符。
瞧卢净初的那模样,想必是她自以为抓住了他们的什么把柄,二夫人心中轻蔑地冷笑了一声,她现在可是很有耐心地等着,要看等一会儿卢净初到底会如何出丑!
“柳叶,去外面让赤炎把人请进来,跟他说不得无礼,那可是秀姨娘的姑母,必须得以礼相待。”
卢净初刚一吩咐完,柳叶就立即小步快跑了出去,不多会儿,赤炎那修长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房门前,手侧还跟着一个妇人,穿着一身平民百姓中最常见的粗布衣裳,低垂着头,看起来很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待到那妇人一进来,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半张脸,二夫人眼底的得意神色,顿时便在一瞬间碎了个土崩瓦解!卢幽珊的眼皮更是狠狠一跳,一副活见鬼了的样子——
她明明就把金婆子跟藏在了隐蔽的小旅店中,除了她的心腹丫鬟,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卢净初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就在昨天,她的心腹丫鬟回来的时候,还告诉她说金婆子一切如常,让她不必担心,可为什么金婆子居然会出现在了这里!?
二夫人脑中也是嗡鸣一声,一道寒气顺着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整个人都如坠冰窖之中!她的天衣无缝,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出了问题!?
二夫人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看向金婆子的眼神太过明显,她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掌心,刺痛的感觉令她暂时镇定了一些,瞄向卢净初的眼角余光分外怨毒。
就算她真有通天的本事,找到了金婆子又能怎么样!?她自认给金婆子的好处,足以让她守口如瓶。金婆子可不是寻常老妇,她应当也清楚的很,只要她不开口,只要她一口咬死了自己就是水秀的姑母,卢净初也不能奈何得了他们!
赤炎仍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将人带到房间里之后,便沉默着立在了一旁。
卢净初笑着迎了上去,“您就是秀姨娘的姑母吧,竟然把你当做小贼抓了起来,真是失礼,不知该怎么称呼您才是?”
卢净初的态度很是尊敬亲切,她一开口,金婆子却全身都簌簌地发抖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半扑半跪地趴在了地上,“见过三小姐!见过老夫人!”
略微斜睨一眼二夫人,卢净初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都是一家人,您怎么……”
“不是!不是!我这种低贱之人,怎么配得上和三小姐是一家人!”金婆子像是精神紧张到了极点,她抖抖簌簌,“我也不是秀姨娘的姑母,我叫金婆子,是个牙婆!我和秀姨娘没有半点关系,没有半点关系啊!”
水秀一愣,就在金婆子刚刚进到房间的时候,她正要按照原来商定好的,凄凄惨惨地喊她一声姑母,可她竟然……
那句还没喊出口的姑母,被她给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水秀有些无措地看向二夫人,隐隐有些慌了手脚。
“你说什么!?”卢净初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是她的眼底却不见半点真正讶异的神色,“你不是秀姨娘的姑母?”
金婆子像是早早就在等着这一句,立马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不是,我就是个牙婆,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府上的二夫人吩咐的!是二夫人给了我大把的银两,让我带走秀姨娘,在此之前,我连秀姨娘是谁都不曾见过!”
金婆子这像是急于脱罪一般的话,就像是一柄重锤,猝不及防地砸在了二夫人的头顶!她瞪大眼睛看着金婆子,根本预料不到她竟然会如此轻易且迅速地出卖了自己!
卢净初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直直地看向二夫人,“二婶,你找了牙婆来,难道是为了发泄自己的私怨,要打发她卖了秀姨娘!?”
“简直胡闹!”眼看着事情竟越发扑朔迷离,又听到金婆子这样说,在最初的愣怔过后,老夫人顿时便控制不住地怒气上涌,她向来最珍视的,便是卢家的名声,可现在,卢家的脸面简直都要被他们给一股脑丢尽了!
“堂堂卢家二夫人,竟然在夫君死后,要打发牙婆卖了府里的姨娘,你、你简直胡闹!简直丢尽了卢府的颜面!”
冷汗从后背渗了出来,二夫人的心脏狠狠一沉,她咬咬牙,也不顾房间里众人那怪异地品头论足的眼神,双膝一弯便跪在了老夫人眼前,“是媳妇猪油蒙心,嫉妒秀姨娘得老爷疼爱,心里一直对秀姨娘有着嫉恨,所以才做出了这档子糊涂事!”
“可媳妇把人找来之后,也觉得十分不妥,没有让她真的把人给带走!老夫人,您要相信媳妇,媳妇真的知道错了,否则,否则也就不会把金婆子找来,又把她赶走了!”
二夫人含着泪,很是一派诚恳忏悔的模样,那浓重到几乎要让人透不过气来的不祥之感清晰地提醒着她,虽然她并不清楚金婆子怎么会这么快就背叛了她,但她却很清楚,她绝不能再让金婆子继续说下去了!
“老夫人,您不要生气,我这就让人把这牙婆打出去,从此往后,都决不许她再靠近咱们卢府半步!”二夫人柳眉横竖,转过头厉声喝道,“还不把这牙婆打出去!让她留在这里,是要让老夫人看了心烦吗!?”
二夫人话音未落,卢净初便又开了口,“二婶还是先别急着赶人,我还有一点疑问,等我弄明白了,再把人给赶出去也不迟。”
说着,卢净初便又转头看向床上的水秀,不急不慢地问道:“秀姨娘,她可是自己都已经说了,她只是个牙婆,不是你的什么姑母。你口口声声说你对二婶恨之入骨,既然是这样,那你又为什么帮二婶捏造谎言呢?”
水秀身子一震,嘴唇在一瞬间煞白一片,没了血色,她只觉得通体一阵彻骨寒意,“我、我……”
卢净初的话显然也提醒了众人,看到水秀如今这支支吾吾,满脸冷汗又眼神慌张的模样,心里登时便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卢净初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散去,望着水秀的目光当中,已然多了一份压迫,“秀姨娘之前不是还很伶牙俐齿的么,怎么现在就开不了口了么?你倒是当着众人的面,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是姑母的人,却是二婶找来的牙婆?”
二夫人攥紧了掌心,全身上下一片冰冷,这一回即便是那薄薄的指甲已经刺穿了她的皮肤,划的掌心鲜血淋漓,她也再不能让自己沉稳冷静下来了!
汗珠即刻之间便布满了水秀那张青白色的脸,她的唇角抽动了几下,表情僵硬,却是连一句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看来秀姨娘不清楚,那二婶呢,二婶您心里清楚么?”卢净初明知故问地看了一眼二夫人,轻叹一声,“既然都不清楚,看来这件事也就只好问问这个牙婆知道多少了。”
卢净初转头看向金婆子,冷声开了口,“你最好老老实实,把你知道的全都一五一十说出来。倘若你打算耍什么鬼花招,存了什么花花心思,一旦被我们知道……你可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金婆子身上狠狠一哆嗦,一双枯黄浑浊的眼睛,下意识惊恐地扫了一眼身边的赤炎,一张脸都因为过度惊恐而变的蜡黄一片,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连声道:“我说,我全都说!”
“就是你们二夫人让我这么做的!是她让我假装……假装要带秀姨娘离开这,之后好把她带去,带去……”
金婆子的牙齿咯咯地打起了颤,一时间竟不敢继续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