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越与南夏往日里的关系如何,吾倒是不知,只是这最近战火纷扰,由着青岭往西边去的那一片疆土,皆是战火所燃之处,那一个个的都是赶着逃离,却偏生就你一个,不逃离不说,还要紧赶着往上面凑,啧啧。”
巴日斯说着说着,不经意间往着外面的没有躁动的西越人群当中一瞥,眸光一闪,扬声道:“不过,你们皇帝倒是个明事理的。”
没有催着发回去的通牒,更是没有说出任何的声明,只是把她们用着议和的名义留在蛮夷,不失为一个保护人的好方法,只是这人……
似乎毫无察觉,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自觉。
巴日斯说洛铭轩明事理?
云曦染表示自己不是很想赞同他的这番话,但是仔细想来,好像也是有那么点道理。
洛铭轩确实没有着急的传她回去,她也是乐得清闲,直接就待在这里几天没动静也无妨,但是轩辕澈的南夏要和西越打仗,这战争一爆发,到处纷乱加上各种事物的纷扰,她想要回到轩辕澈的旁边更是不容易。
所以……还是尽快离开吧。
朝着西北的方向回去,通过来时的路,应当可以找回南夏,只是要稍稍辛苦一些罢了。
“或许吧。”
也不想多反驳巴日斯的话,云曦染耸耸肩,将那一堆东西收拾好,之后站起身来,冲着巴日斯的方向莹莹一拜。
巴日斯面色如常,只是身旁跪地的两名下仆女恭敬的垂首挪步上前,将端盘里面的葡萄双手呈上,另一人恭敬的剥着外皮,将晶莹剔透的葡萄果肉递到巴日斯唇边。
眼见着他半眯着眼,甚是享受的吃着葡萄,好似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云曦染默默地思索了片刻,轻声道:“小女子就此别过,愿拉法鹏图大展,达到心之所愿。”
巴日斯饶有兴趣的看她一眼,那眸中炙热又兴味的波光,没由得看得人身上一阵燥热,下意识的就跟着身子紧绷起来。
“对敌国的王上说这样的话……你胆子当是真大。”
云曦染微微一笑,不为所动。“所以,更要感谢拉法这几日来对小女子的不杀之恩。”
她先前在接风宴上说的那一些话,估计如果不是因为后来所说的对蛮夷利益有关,恐怕她早就被吊起来打死了。
下仆女还想用着帕子给巴日斯擦拭唇角,却被无情的给推到了一边,看着束手无措的下仆女瑟瑟缩缩的跪在地上,巴日斯长眉一挑,忽然抛下一句:“你知道就好。”
从巴日斯的帐篷里出来,早就在门口方向候着的雪盏着急的给她递来手里面紧紧捏着的信件,“姑娘,西越出大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慌。”云曦染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眼下,我要跟你说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雪盏一愣,“什么?”
云曦染红唇轻扬,眸中清澈一片。
“我要回南夏。”
西越与南夏引发战争的地方在青岭往西,那是一片空旷又青山绿水环绕的绝佳境地,青岭算的上是通往南夏皇城的一大必经之路。
往日山清水秀的绝佳之地,此时却变成了一片腥臭浓郁的血之深海。
那满地的鲜血一片,染红了整个大地的颜色,各处破碎的尸骨与残肢掉了一地。
那旌旗猎猎迎风高高飞扬,战鼓雷鸣着仿佛能震破耳聋,天边血色的晚霞在逐渐消退,疲惫了、奋战了一天的号角终于又重新响起,疲惫的士兵拖着自己负伤的身躯,带着或是破碎、或是毁坏的盔甲归回。
“乔兄弟,方才在战场上的时候,你可看见了老家来的小张?”一名身着南夏军装的士兵抬手猛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嘴唇蠕动了几下,继而朝着一边的空地上吐出一口血来,一颗明晃晃的白牙掉在地上。
“呸,奶奶的,刚才那群西越的狗东西死之前也不安生,在老子把尖刀刺进他胸口之前,竟然还打了老子一拳,嘴巴里面那颗牙都被打松了。”
“没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哎——他老母亲还和我说,他年纪小不懂事,要我千万好好照看着,结果这仗一打起来,人都混杂在一起,根本找不到了。”另一名士兵身上挂彩的地方也不少,低低叹着气。
“先回去吧……”
士兵们打了一天的仗,身上挂彩的程度都不一样,但是都看起来不甚乐观,他们互相搀扶着从战场上走回临时的军营。
那军营的正中心位置,用着明黄的颜色大大的划上一笔金龙的张狂旗帜迎风飞扬,上头隐约有着的梅花蟠纹栩栩如生,犹如化不去的青烟一般萦绕而上,将金龙全然笼罩在那柔和的花瓣其间。
位于一众临时搭建的帐篷中间的那一个军帐,明显与其他的几个看起来不同,光是那门口帘子上面的金龙纹案,就暗示了居住其中的人、高居其他人至上的身份。
那帐篷帘子的门口方向,正放在衣架上面立着的盔甲暗色悬凝,本就是赤红色的盔甲,更是因为在战场上面厮杀了一整天的缘故,无数的血液喷薄着在上面喷溅。
而那早已经因着时间的飞逝而干涸在上面的鲜血,更像是为了那暗红色的盔甲镀上了一层血色的凝脂,暗沉的令人看了便心惊,不由得被那沉沉的戾气与血性所震慑到。
“皇上,前方战报已经整理完毕,肖将军正从前方赶回来。”士兵恭敬的垂着眸往着军帐的方向走进去,将手中传递了多人手、传过了流血的战地之后上头已经沾染了些许血色的信函双手呈上。
明亮的烛光照耀了军帐,那折下来的一片黑暗映在摆满了奏折的桌案前,昏昏沉沉,看不真切。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横上奏折,翻阅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好看,而那手上肤色白皙的犹如上好的凝脂润玉,与那一片昏沉的暗色形成鲜明对比。
正坐在桌案前面看着奏折的男子,闻言,长眉微微的一蹙。
“拿过来。”
“是!”
男子略垂着眉眼,安静的将信函上面的每一句都看的真切,尤其是那一些或是伤亡、或是负伤的数字,他更是看的认真。
“四千六百二十一人负伤,三百七十九人牺牲。”
磁性的嗓音低低念着,那张清俊至极的容颜上带上一抹难以言喻的沉思与复杂,最终,低低一叹。
“将这些人好生登记起来,朝廷上面拨下来的银钱中分出一部分来,给他们的家属,后续的动作也要多多关注。”
轩辕澈下着命令,手中的狼毫笔却是停也不停,行云流水般潇洒恣意的字迹跃然纸上,“这些人千万要好生对待,万万不可出了纰漏。”
战争造成的慌乱之下,唯有平民百姓不可辜负。
“是,属下一定办好。”那士兵微微动容,声音稍稍哽咽着朗声应了。
待到那士兵掀开军帐的帘子走了出去,轩辕澈挺得笔直的背脊依旧没有松懈,只是那眉头蹙起的弧度却是越来越深,而后,他靠坐在背后的椅背上,凤眸中一片冷凝,默不作声的盯着上头的天花板看。
良久,自那水色的薄唇之中,轻飘飘溢出一句细语呢喃。
“哪儿呢。”
他心心念着的小丫头,眼下到底在哪儿呢?
萧风传来消息说她在蛮夷,可是他立刻的派了人过去搜寻,却是已经去无踪影。蛮夷人的口信可不是能够轻易探出来,他好不容易寻到的线索,又重新开始掉了线。
不过还好……
轩辕澈轻声一叹。
还好他一直都知道,这小丫头不会是轻易就抛弃人悄无声息就跑路了的类型,不然,凭借着她的那股子聪明劲儿,想要从这万里江山之中,搜出一个人来,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是这线索一断开,他除了知道西越前任洛王世子和云曦染的联系以外,所得到的有关于她的消息可谓是少之又少。
少之又少啊……
纤白的指尖轻柔拂过桌面,用着有力的节奏轻轻敲击着,而那双撩、人的凤眸默然凝视着天花板,半晌无话。
最后,他薄唇一勾,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来。
等到找到了你,绝对不会再这么轻易的就让你逃离了去。
轩辕澈在心里轻声诉说着,凤眸中的潋滟波光是那样专注,带着数不尽的温柔缱绻,似是浓浓的墨色深海,将人一股脑的全然吞噬,陷在那股子温柔里面无法自拔。
青岭以南,三百公里处。
夜晚的在夜空之中大放异彩,那闪耀着的亮光,将黑漆漆的犹如被一块黑布笼罩起来的巨大夜幕上面点缀,漫天的星辰寥落,将那一轮新月衬托的更加柔和轻软。
淡白色的月光映照而下,有种朦胧难耐的意境之感。
那层层叠叠的群山被夜幕所笼罩,看不清楚那远处的山河,更是看不见那远处的荒芜的人烟渺荡。
但是却不知道为何,却分明的能看清楚那层层群山之下,万里山河之上,数不尽的血流成河,望不尽的森森白骨。
那亡家的、失亲的百姓,哭喊声与哀嚎声似乎还在山谷中回荡着不停息,魅影阴影约约。
白日里头化不去的血与肉,仍旧停留在青岭的土地上面,应和着远方犹如悲鸣的动物嚎叫,分外感觉气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