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欢起身,抱拳朗声道:“皇上,眼下正值盛夏,如果真的要打仗的话,这水源的问题就是困扰西越的其一,咱们没有那么多的水来给士兵们解渴。没有粮食还好说,但是这没有水,恐怕三天都坚持不下去,打起来,势必会是一场持久战,这对我西越不利呀!”
“是啊皇上。”一名官员立刻附议道:“虽然蛮夷是个小小的部落,地方没有西越大,但是在那种他们熟知的草原打起仗来,蛮夷会更加善于利用地形,一个不注意,釜底抽薪的来一招,西越难以招架。”
洛铭轩面色沉了几分,却是没有出声反驳。
他们说的这些,都是他来边境之前都考虑过了的问题,但是这前进是一刀,后退也是一刀,就算不为了百姓,也要为着西越的长久安康想一想。
“所以皇上,臣的意思是,不打架,议和。”程欢表情严肃,言辞认真:“西越需要土地与水源,蛮夷却是需要粮食与庇护,臣想……议和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云曦染一听这话,不由得对程欢这个将军感觉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一般的将军,听见这种的话肯定就撂脸子不干了,哪里有这般“窝囊”着不去打仗的将军?
实际上却是恰恰相反,能够想着将百姓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将军,才是真正的经历了人间百态,更加的明白“战争”这两个字所带来的后果。
血流成河,妻离子散,再加上数不尽的钱财与人力耗尽,更何况,打仗的话,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结束,这势必是一场苦战。
这个将军……他看的倒是透彻。
看来,城门口那些老幼妇孺的们的哭声,到底是传到了将军的耳朵里去啊。
“议和?”将军的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出生反驳。“议和说的是好听,但是那蛮夷的人都粗鲁无礼、言谈愚蠢,如何听得进去我西越的议和?”
“是啊,更何况,这前去与蛮夷商讨的使节也是一个大问题,蛮夷的语言与我西越的语言不通,如何能够沟通?”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着程欢将军刚才的话开始讨论起来了。
云曦染坐在位子上吃着点心,忽然想起来蛮夷这种地方说的话,应当是说的蒙古语吧?
唔……蒙古语啊,她和洛铭轩都会说。
那时候是因为洛铭轩大学毕业之后等待上面组织安排的空白期太长,两个人便约着要去从来都没去过的草原玩一玩,洛铭轩拉着自己学了一段时间的蒙古语,两个人边逛边玩,倒也是学了许多。
只是多年不说,可能已经有些生疏了就是了。
云曦染下意识的看向洛铭轩,发现他此刻俊颜上表情说不上来是喜是怒,却仍旧有些琢磨不透。
这事情商量起来也是,他会蒙古语,但是这先不说面子上过不过的去,哪里有一国之主亲之前去讲和的?
说去,岂不是要后辈人笑掉了大牙。说不去,那边疆的百姓各个都等着水源支援,一句“不去”就不知道又是多少条人命搭在里头。
云曦染捏着点心的动作顿了顿,心里面思索了一下利益关系,再一抬眸,这一次正巧对上洛铭轩的视线。
洛铭轩似乎没想到她会抬头起来,顿时一愣,好看的桃花眸子里,深思却是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云曦染心底“咣当——”一声,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明白了他意欲表达的意思。
洛铭轩估计是想让这个使者的角色,由她来当。
不过仔细一想,她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身上没有复杂的身份,更是在西越无人所知,而且是除了洛铭轩以外,目前这个地方之中最熟知最熟知蒙古语的人。
反正在皇宫那种地方待着,左不过也是在混吃等死,既然被带来了这里,那便尽自己一份力所能及之处来帮一下边疆的百姓,也未尝不可。
念及至此,她放下手里面吃着的点心,用着绣帕轻柔的擦了擦沾染在自己指尖的糕点屑,在洛铭轩半复杂半期许的眼神当中,她顿了顿,举起手,道:“我会说夷话。”
众人皆是一愣,其中那基本原本就看着女子在大臣们议事这件事情不爽的大臣们,顿时出列,高声道:“蛮夷之语最是难懂难学,那调子与转变的对比方式都与咱们西越不同,你一个年纪轻轻左不过十几岁的女娃娃,如何会得这种东西?”
“就是,那可是连咱们最负盛名的书院先生,都不一定能够准确的翻译出来蛮夷人讲的东西。”
“不过她看着很有自信……莫不成,真的会说蛮夷话?”
官员们的话语之中有褒有贬,各种言论不一,但是那话里面的意思,大多表达的都是不确信,还是非常的不确信。
只是那坐在相对于最前面位置上的将军程欢,却是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情一般,双眸一亮,扬声道:“丫头,可是真的会说蛮夷话?”
这一团子的质疑话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但她就是回回听了都觉得不爽。
好像他们这群人的脑子里面固有的概念,就是所学会的东西和自身的年纪是必须挂钩的,只要有一丁点儿的不一样,那绝对不是他们的思想出了问题,而是在那个人的身上出了问题。
云曦染朝着脑袋上方的天花板,无语的翻了一个大白眼,将手里面的绣帕柔柔往后随意一扔,直接一股脑的说了一大串子的蛮夷话来证明自己到底会不会说。
那一连串流利的蛮夷话顺畅极了,而且,给人的印象很是不同。
西越这边人的思想,对于蛮夷之邦都是带着一种有色眼镜,“野蛮”、“粗鲁”就基本上是蛮夷人甩不掉的标签,更不用说那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了。
蹩脚的叫法,难学的语调都是困扰着西越人的一大难题,所以西越对于蛮夷的印象是一差再差。
但是从云曦染口中说出的话,却是轻灵的好似空谷黄莺婉转歌唱,那原本应当是“粗鄙至极”的语调,由她说出来反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粗鄙,反倒是娇糯酥软的令人闻之心神一荡。
云曦染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也大概就是她今天吃了什么、看了什么这样的话,虽说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一些东西,但是他们这群门外汉却是听不懂,总之,就是觉得她很厉害就是了。
果不其然的,云曦染那一连串子流利的蛮夷话一说出来,顿时就是博得了满堂的喝彩。
“姑娘果真厉害,如此难学的语调也能说得通透!”
“果真是后继有人啊——”
“皇上带来的人,当真是不同凡响,尔等钦佩、钦佩啊!”还有不忘记在拍云曦染马屁的同时,顺便的拍一下洛铭轩的马屁。
有个人犹豫的提出了疑问。“只是……这小姑娘,如何能够担当的起来使者的重任?”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原本轻松下来的脸色,又变的凝重起来了。
也是,这蛮夷从多年前开始就与西越势不两立,虽然两国之间也是有贸易往来,但是更多的,还是数不尽的纷争和扰乱。
使者是受命出使奉命办事的人,不仅要去与一人抵挡千万军马的魄力与蛮夷斗智斗勇,更是要处处做到随机应变,处处争取主动的权力,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面。
如此凶险的一番重任,只要心智、思想、反应之中,稍稍的有一项不合格,那么这一次的出使任务。
所以这样的事情,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去办……
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妥。
云曦染就有些不乐意了——
他娘的,这里个破地方,统共就有两个人会说蛮夷话,一个是洛铭轩,另一个就是她,洛铭轩总之是不可能自己亲自去,那就只能让她去。
如此会说蛮夷话、还能随机应变又机智可人的,整个天下也就属她一份了,这群人竟然还不满足?
“啪——”云曦染将一边盖上的茶盏盖子猛地一掀起来,朝着那桌子上的位置一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将在场的不少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去不去?百姓们还要不要喝水?还想不想要一个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云曦染柳眉倒竖着,面上露出明显的不耐烦神情来。“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再这里嗫嗫喏喏的像个娘们,烦不烦?”
大殿里面,顿时是死一般的沉寂。
云曦染也不管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直接看向洛铭轩,红唇一勾,傲气的道:“我就去了,人手你来准备,准备好了跟我说一声就可以出发。”
说完,也不等洛铭轩再说些什么东西,她直接拎着一边装着糕点的盘子,拎起来就抬脚往外走。
门口的侍卫想拦截,接收到那龙袍男子的视线,便止了动作,恭敬的垂首立在了一旁。
“这、这……”一个大臣好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声音,面上表情一变再变,深沉至极。
哪里有人家的姑娘,一开口就是说这种话的?
不过……这样的姑娘,可能真的能够说通了蛮夷的那一群人也说不定!
反观洛铭轩,本以为他脸上的表情会和他们一样难以置信,结果谁知道,洛铭轩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无奈神情。
那张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意的俊颜,此时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那双潋滟的桃花眸中一片带着几分放纵的宠溺。
那才是他的念念,本来该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