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敲定,我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深秋的白天总是异常的短暂,有时候甚至觉得,只是一转身的功夫,一个时辰就悄悄的溜走了。
风顺着缝隙钻进了路人的衣领,他将衣服裹得更紧整个人又蜷缩了几分,像是只直立行走的虾米。
我驾车,随着车流,往预定好的酒店驶去,虽然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但作为主人,又是晚辈,自然要提前到场侍候着才算礼貌。
周围的高楼隐匿进了黑暗里,只留下一抹倩影,我拐进了酒店停车场的大院,在保安的指引下将车停好。
“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门口的服务生远远的便应了上来。
“有,袁浩宇。”
请跟我来,服务生朝我欠了欠身,而后引着我往里走。
不同于其他酒店的热闹,这家酒店的特色就是“静”。
它们没有开放式的大堂餐桌,只有独立的单间,登记处放着轻缓的钢琴曲,路过的人甚至会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生怕搅碎了这一池的平静。
服务生将我引导一扇门前,“请。”
“谢谢。”
我推门走了进去,内里铺着柔软的席子,开放着暖气,赤着脚走在上面也不觉得凉。
刚坐下不久,门口便有了动静。
我起身去开门。
“李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他身上的凉气尚未完全褪去,便迫不及待的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进来坐。”
“最近忙什么呢?”
他一边将身上的大衣退下,一边问道。
我替他斟满茶,“还能忙什么,都是些公司里那摊子事。”
“年轻嘛多忙一些也是好的。”
我开门见山的说,“李叔,听说您最近在一个项目里担任专家评委。”
他笑着指了指快要掉光的头顶,“是啊,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有活力的年轻人奋战在一线,也就只能做些鉴赏的工作打发时间了。”
“哪能啊,您的身子骨可是硬朗的很,我爸可羡慕您了。”
他叹了口气,抿了口茶,“还是你爸会享福啊,早早地把公司交给了你,自己躲到一旁享清福去了。”
我重新将话题绕了回来,“李叔,这次项目的评审标准是什么?”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对这方面这么感兴趣了?怎么了打算转型吗?”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实不相瞒,是我的老婆,她就是这次竞争方之一。”
李叔放下了茶杯,指着我大笑了起来,“你啊你。”
我又给他蓄满了茶,赔笑道,“请李叔赐教。”
“好,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就帮你这一回,”他将紧贴着颈子的纽扣松开了两个,整个人舒展了不少。
“我们评委首先看的是创意,创意自然要新颖,其次是内容,内容不要华而不实,方案要有能够事实,再者就是看公司的实力,”说着他顿了顿,“不过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同一件作品,我们评委的意见也可能不一。”
我看着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可我想要所有人的眼中只有一个哈姆雷特。”
他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好说,侄媳叫什么?”
“江欣妍。”
“没问题,”他端起茶,以酒的架势一饮而尽,“老了,比起乱七八糟的虚名,我更愿意与朋友多亲近亲近。”
门口适时地响起了敲门声。
服务生领着一帮上菜人员进来,考究的瓷质餐具里摆放着精心装饰过的菜肴。
这一顿饭吃的主尽宾欢。
从餐馆离开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李叔,我送您回去吧。”
他重新将最顶上的那颗纽扣系上,带上了黑色棉线帽,朝我指了指马路对面蛰伏在暗处的奔驰。
那辆车好似感应一样,随着他的动作,在寂寥无人的巷子里发出一声闷响,亮起的车灯照亮了灰色的水泥墙壁。
我替他打开车门,“李叔回去早点休息。”
他朝我挥了挥手,“快回去吧。”
看着车子消失在了巷口,我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刚上车,爷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爷爷。”
我麻利的接起来,心里有些发虚,已经许久没有去看望他老人家了。
老人的声音不徐不疾,“浩宇,最近忙什么呢?”
“公司里的几个项目,爷爷您身体还好吧?”
“我都好,你来一趟,我点有事情想跟你说。”
我心里直打鼓,但嘴上还是顺从的答应了下来,“好,我这就过去。”
老人挂掉了电话。
爷爷很少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在我印象中,被他传唤只有一个下场,挨批。
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我到达了目的地。
他住在一家酒店式公寓的顶层,带阁楼,平时没事干就种种草养养花,打发时间。
我乘着电梯一路向上,走到1301门口停了下来。
我敲了敲门,喊道“爷爷。”
来开门的是负责照顾他的保姆,“大少爷。”
她向我鞠躬行礼,又拿了双新的棉拖鞋放到我的脚边。
“你回来了?”
爷爷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正拿着一张报纸,微微低头从镜框上方看着我。
我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边搓边往他的方向走,“爷爷,这么晚了看报纸累眼睛。”
他摘下了眼镜,联同报纸一起放在了桌子上,定定的看着我发出了灵魂拷问,“你跟欣妍还好吧?”
“挺好的。”
我脸上的笑容一僵,又急忙的展开,站到了爷爷的身后帮他捏肩。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是嘛?”
“是啊,她还说让我带她来看您呢。”
“那这又是什么!”他忽然起身,将放在桌子上的报纸扔给了我。
我定睛一看,上面都是我与江美琳剧情复燃的消息,图文并茂。
爷爷伸手指着我,“说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爷爷,这些都不是真的,我只是……”
我长大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是真的?那我问你,这上面的人不是你吗?”
“是。”
我颓然的低下头。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再说话低着头,任由他将怒火发在我的头上。
“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了,这些天你一直都住在公司,还经常跟江美琳在一起,你这么做对得起欣妍吗?如果不是当初江氏的资助,我们家早就垮了!”
那她跟袁子渝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就对的起我嘛?
当然这话我是不会在爷爷面前说出来的。
“江氏确实曾有恩于我们,但我也为此放弃了爱情,接受了他的条件,这都是一场交易,是平等的,我不认为我还欠江家什么?”
爷爷的火气更胜了,他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欣妍哪点比不上那个江美琳?”
“没有可比性。”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出现在两个端截然不同的时期,又有什么能够拿来比较的。
殊不知我的话在爷爷的耳朵里却变成另一种意思。
他怒目圆睁的看着我,“行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
眼见他的火气越来越高,我忙开口道,“爷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滚滚滚,给我滚出去。”
他推搡着我往门外走。
“爷爷……”
“爷爷……”
门被从里面关上,我拍了拍门,再也没有响应的声音。
我靠在门板上叹了口气,“爷爷我走了,改天在来看您。”
依旧没有回应,我无奈的下楼离开。
回去的路已然没了来时的拥挤,马路上是畅通无阻的黄灯,我顺畅的回到了公司,像往常一样摸黑回到了休息室。
虽然里面已经开了暖气,但还是觉得发冷,大概是由孤独引发出来的吧。
婚姻生活过久了,忽然变得形单影只,白天有事情忙着还察觉不到,可一到了晚上,深藏在内心里的寂寥就齐齐的涌了上来。
我将外套褪下,用热水洗了把脸,喃喃道,“这种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到什么时候去。”
还是那张单人床,还是那条孤零零的被子,加上一个有家不能回的我,依偎在一起,组成了这个空间里最为凄惨的画面。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专注于处理公司的事,自从上一个项目告吹之后,我便开始联络新的合作伙伴,正处于谈判的关键期,我忙的无暇分身。
杨秘书都在按时向我汇报江欣妍的动向,她还是一心扑在项目上,不过已经开始了正常的作息时间。
我也会隔三差五的买些她爱吃的零食和水果,让杨秘书送过去。
听说为此还给杨秘书加了奖金。
上午处理公务的时候,收到了江美琳的短信。
“一会就要上台提案了好紧张,你给我加加油吧。”后面加了个撒娇的猫。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不过事情我都搞定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简单的回复了个“加油”便继续埋头投入到工作中。对方几乎是秒回,手机刚被放到桌子上,提示音便又响了起来。
“你来公司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