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水
钱琨 2016-10-26 16:2811,234

  淝城是一座新兴的城市,作为中国长三角地区的西部省份的省会,她的发展速度极快,几乎每一年都在对城市原有的规划进行改造和扩建。在淝城要想找到一条偏僻的街区困难很大,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自从有了电子地图之后,这个世界就没有不到的街区。

  “除非这个街区不存在?”苏棣静静的看着林珂划着鼠标,一点点在淝城地图上寻找“布林街”,他也经常去淝城,同样,他也没有听过这个街区。

  “动用你的关系!”林珂回过头对他说道,“你在淝城朋友这么多,只要这条街存在过,就一定能够找的到。”

  苏棣着看林珂发黑的眼圈,点了点头。

  8月20日,在林珂发现方媛尸体的第三天,苏棣带来了一条消息,他通过一位朋友找到一位叫做郑辉的导游,这个导游知道布林街在哪里。

  “我要陪你一起去,而且,我要通知警方!”苏棣说道。

  “没必要。”林珂想到在吴月家中对张凯说到了剪刀的事,那刑警明显没有放在心上,“我们俩去就行了,还有你朋友带路,不会有危险的。”

  苏棣无奈的点点头。

  淝城八月未的傍晚,暑气未消,街边行人匆匆,街边的夜市已经展开,夜市上迷蔓着各种各样的气味。路边的樟树叶片被白天的烈日晒的微微有些下垂,这是一座美丽而又充满着生机的城市。

  林珂和苏棣站在一条名叫三孝口的街边,他们在等朋友的电话。这位名为郑辉的导游是苏棣一位朋友的朋友,苏棣和郑辉从未谋面。据说郑辉晚上要带一个团游夜河,只有抽空才能带他们去布林街。他们约好二十点在三孝口见面,现在是十九点。

  一辆出租车突然在俩人的面前停住,一个圆圆的脑袋从前车窗钻了出来。

  “苏棣吗?”那个伸出头的、有些发胖的男人问到,苏棣点点头,“上车吧,我带你们去找布林街。”他接着说道,“我就是郑辉。”

  车子在淝城市区内连续的拐动着,最初的道路相当拥挤,十分钟过后,路面渐渐的变得宽敞起来;再过了十分钟,路面上的轿车越来越少,偶尔呼啸而过的,都是大型的运输卡车。

  郑辉竟然提前了一个小时来接他们,苏棣说道,“郑辉,你今晚不带其他旅行团了吗?”

  “我还要带!”那个叫做郑辉的男人回过头说道,“不过和你们一起游夜河。”

  郑辉他告诉林珂和苏棣,布林街的确存在过,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偶尔来寻访布林街的人,大部分都是外国游客。

  “外国游客?”林珂说道,“他们为什么要寻访这条街!”

  “这条街是一个外国人建立!”郑辉说道,“很久以前建立的,大概有一百多年了吧,所以,很吸引一些国外人来访古。”

  “有这么久?”林珂问道。

  “是的。”郑辉笑着说道,“虽然知道那里的人并不算太多,但是对于访古的游客来说,布林街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暮色西沉,夕阳最后一抹红色也消失在天际边,汽车已经行驶到郊区,公路旁边是不见边际的田地,不断出现的、起伏的矮小山地显示出江淮地区最常见的地貌:起伏的丘陵,以及密布在其中的、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小河。

  路变得越来越窄,已经由四车道变为两车道,最后变为只能容下了一个半车行驶的车道,好在路上只有他们一辆出租车在开着,车子在行驶中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但最后,连出租车司机都开始抱怨了。

  “我很难带头回来的客人。”那司机说道,“这地方的终点在哪里?”

  “快要到了。”郑辉说道,他用手指向西边,“你看,那座桥就是了!”

  郑辉手指的西边,仍是一片丘陵,在暮色中,隐约可见一座建筑的形状,至于桥,林珂真的没有看见。

  “郑辉!”苏棣问到,“你多长时间会带一个团到这里来找布林街?”

  “大概一年前,曾经有人来找过这里。”郑辉点燃了一支烟,“是一个德国人,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团,你们的运气很好,和两个英国人凑成了一个团。不过,这条街已经完全是在水底了。”

  “水底?”林珂说道,“是什么意思?”

  “布林街早就不存在了,被淹到水底了。”郑辉说道,“我之所以知道这条街藏在这里,是因为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关于这条街的典故,有很多种传说。”

  林珂注意到司机的握住方向盘的手在微微颤抖,路边的是江淮地区少见的高梁地,微风吹拂过,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互相倾诉着,讨论着路上这一车陌生人。

  “我听过这里的传说,这个地区叫做迷村!”那司机颤抖着说道,“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要往这里来,我根本不出这趟车!”

  迷村?

  “迷村的意思就是,汽车进入这里,容易迷路。”郑辉笑着说道,“其实不仅仅是汽车,我小时候,有人骑着驴还迷过路,按说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动物不是依靠视觉来判断路的方向,是依靠意识。”

  “你只是告诉我一直往西走,”那司机抱怨道,他有些紧张的环顾着四周,“我没有想到会来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不干净!”

  “不干净?”林珂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苏棣的脸色铁青,显然,他掏出了手机,看到手机的信号只有两格后,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不干净的意思就是有不正常的东西出现,郑辉,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住的吗,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的阳气很旺!”郑辉突然哈哈大笑一声,“我没有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事情,不过,这个村子也很久很久,久的让人都想编点故事出来。”

  车子往左侧拐了一个弯,突然变得颠簸起来,车轮下面的路已经变成了石子路,那座看似遥远的建筑,似乎还没有到。

  “师傅!”苏棣突然对司机说道,“你等等我们,反正你在这里也不好载回头客人,不如等我们吧一起走吧,钱好商量。”

  那司机依然左顾右盼的看着周围的景致,“可以,不过不能耽误太长的时间。”

  “其实,我们一直在自己吓自己。”郑辉笑着说道,“你们都觉得这里容易出现问题,主要是因为这里人迹罕致,这是人心理上问题,并不是有什么灵异事物,你们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林珂再一次看看这个叫做郑辉的男人,他将年三十的年纪,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平头,有些发胖,看起来有些木讷,但不论是口才还是大脑着实灵活。林珂也再次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远处,只有山体的轮廓,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的静立着。

  车子静静的向前的开着,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车灯前面是一条看不见边际的路,路边依然是高梁地,五六分钟过后,一条石桥突然出现在前方。

  “到了!”郑辉说道,“这就是布林街的入口。我们的游船,就在桥的下面。”

  林珂打开了车门,她第一个走下车去,一股清新的植物气息冲入她的鼻腔,这为她有些疲倦的身体注入了些活力,林珂环顾四周,汽车刚刚驶过的是一条布满着石子的泥路,路面还算平坦,大概很少车辆行驶的原因;汽车的前方,是一座十米见长的石拱桥,她向那座桥走了过去,桥的对面,是一块斜坡,远处,他们早在半小时前就见到的建筑轮廓,终于出现在面前,那是一座典型的徽式建筑,白墙与青瓦反射出幽暗的光芒。

  “布林街就在桥的下面?”苏棣也下车了,他向桥下望去,桥下的水似乎是静止的,林珂突然觉得,这里实在很静,实在不象八月份的荒郊。八月份的郊区,接近死亡的夏蝉会不停的鸣叫、树丛中满是各种各样的小昆虫、鸟儿也会在夜晚集群的飞过,它们都有一种附属品,声音。

  没有声音,万籁俱静,甚至连桥下的河水都没有声音,在漆黑的夜色下,河水象墨汁一般,静静躺在桥下。

  “麻烦师傅您在这里等我们一会。”苏棣对那司机说道,郑辉肥胖的身体突然变得灵活起来,他灵巧的钻出了汽车,从桥左侧的一个斜坡滑到了桥下,这算是个天然的小码头,“我们的船!”

  桥底停着一艘简单的旅游船,船体发出暗黄色,船身还带有遮阳顶篷,林珂迟疑了一下,跟着郑辉也走到了桥下,苏棣跟着走了过去,她想把自己的手塞给苏棣,却被他一手挡开,看得出来,苏棣有些生气。

  至于吗?

  那船头坐着两个雕像般的黑影,这是艘七人座的小型旅游船,船座共分为四排,林珂踏上了第三排的座椅边上,她的身体给船体带来一阵摇晃,接着又是一阵摇晃,苏棣也上船了。

  船头的两个人,已经回到了第一排座位上,郑辉给他们递了两件救生衣,他顺势将另两件救生衣扔给了林珂,“穿上,以防万一。”

  这时候,坐在前排的那两位英国人说话,“导游,我们可以开船了吗?”

  他说的是纯正的中文,林珂微微有些诧意。郑辉说道,“我们可以启程了!”

  船尾的柴油发动机发出阵阵刺耳的鸣叫声,船体摇晃了一下向前驶去。发动机的声音成为这条河流上唯一的声响,郑辉打开了船头的灯,河依然是漆黑的,河边好像有片土黄色的堤坝,堤坝似乎没有被水袭扰过,因为那上面没有见到绿色的青苔。

  这代表这条河从来没有泛滥过?在皖省,七八月份经常会出现洪涝灾,除了洪水,内涝也是极危险的水灾,堤坝上未生过青苔,表明河水从未涨过,不论干季雨季,河水始终保持同样的水平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林珂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郑辉的解说词开始了。

  “自古以来,淝城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曹魏政权曾经与孙吴政权在这里激战过。三国演义里有一回目叫做‘张辽威震逍遥津’,指的就是两家对于淝城的争夺。你们看河边的堤坝,那实际上是一片旧城墙。”

  “我从小就在附近的村子长大,这里旧时属于一个丁姓的庄园,桥的南侧,那座丁姓的庄园还保留在那里。你们要找的布林街,就在这条河的下面。”

  “这条河叫做什么名字?”林珂问道。

  “没有名字,它只是一条河流而己。它最终汇入南淝河,南淝河的终点是巢湖。”郑辉接着说道,“下面要说布林街的来历了。前面说了淝城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十九世纪中叶,中国东南部发生了一场著名的战争,就是太平天国起义。而皖省,则成为太平军和清军争夺的焦点。”

  “在太平军和清军的战争中,夹杂着一群奇特的外国人,这群外国人采取了骑墙的方式。从各国的领事们到各省的外国商人,他们都表示会站在中立立场对待清廷和起义军。实际上,这群外国人经常把大量的军工产品同时卖给交战的双方;另一方面,一群在本国失意的流氓军人,往往会加入清军或者太平军中,从中获得高薪以及爵位的回报。如美国人华尔和英国人戈登的洋枪队,他们是清军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而太平军内部,也有洋人部队。”

  “这条布林街,就是一名叫做Brown的英国人建造,在安庆被太平军攻破之后,淝城成为清军与太平军战争的折冲点,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样的地区是相当危险的,但是对于英美法的商人来说,这个地区拥有很大的商机。”

  “首先,他们的安全得到了双方的保障,交战的双方都刻意的保护这些外国人的利益和安全;其次,他们的商品可以同时销售给双方,这样一来价格就会很高,这位叫做布朗的商人,就在此建造了布林街,通俗一点说,形成了一个商户以外国人为主的集贸市场。”

  林珂看着船底的河水,河水似乎根本没有流淌,它象条黑色的缎子一般静静的卧在这里,林珂轻轻的用手试了一下水温,竟冷的缩了回来,这河水,可能只有四五度吧,为什么会这么低温。

  “布林街为什么会被埋在河底呢?”苏棣问到。

  “因为一场大火!”郑辉说道,“布林街是被一场大火烧毁的,火灾过后,这条街被挖成了沟渠,久而久之,就成为现在这条河流。”

  “你怎么知道的。”林珂突然反问道。

  “小时候,有一位大哥曾经潜到水底,找到了一块被火烧过的砖块。”郑辉有些黯然的说,“他就迷上了这条河,后来,不过在十岁的时候有一次游泳时差点溺水而亡。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这里游过泳,当然,也没有人再游过这条河,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坐在前排的两位英国人,很安静的听着郑辉与林珂的谈话,即使是在夏末初秋的季节,他们依然穿着长袖衫衣,甚至连还夸张的戴着帽子。林珂接着问道,“有人,往布林街寄过东西吗?”

  问过这个问题后,她听到苏棣发出了一声轻笑,这个问题的确有些幼稚,谁会水底的街道寄东西呢?前排的那两个英国人突然有一个人转过了头,鬓边露出了微微卷起的黄色长发,她是个女人。

  “寄东西。”郑辉站直了身体,“大概指的是往那丁家老宅寄东西吧,这条布林街,早就睡在河底了!”

  “布林街33号,”林珂说道,“有过这个地址吗?”

  这句话仿佛带电一般,坐在前排的两个英国人突然同时站了起来,那个操着流利中文的男人转过头来说道,“你们也要找布林街33号吗?”

  林珂有些惊异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男的长了一张标准的蒙古人的脸庞,女的则是标准的欧美美女,瘦长的脸蛋,眼圈深凹。林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接着那个男的又问道,“是为了买一把剪刀?”

  林珂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们是为了相同的目标。”那个欧美女人说道,“我叫做凯瑟琳,这是我的丈夫吴。我们就是准备到布林街来买一把剪刀。”

  林珂惊讶的张着嘴,苏棣则冷静的观察着这对夫妇,他注意到,当凯瑟琳说话时,她的丈夫吴几次欲制止妻子说话,但最终还是让凯瑟琳说了下去。

  “你们为什么要买那把剪刀?”苏棣问到。

  凯瑟琳看了看他说道,“你们呢?”

  林珂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船尾突然发出轰的一声响,船体猛然剧烈摇晃起来,苏棣勃然变色,他坐船的最后一排,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有一个硬物正在猛击船底的尾部,他已经嗅到一股浓烈的油味,柴油发动机已经坏了,油液已经泄露了出来。

  郑辉脸上同样出现惊诧无比的表情,船体在发疯一般的摇摆,“也许撞上了水下的什么东西。”

  “绝对不是!”苏棣叫道,“有个东西在不断的撞击着我们的船底,是个活动的物体!”

  林珂只觉得脚底一凉,一股冷水已经从破裂的船底激射出来,她大叫一声,她觉得好像有只手在船底拽着她的脚一般,她的身体突然向下了陷了一截,船底已经露出了大洞,黑色的河水已经象涌泉一般灌进船舱。

  “弃船!”郑辉绝望的叫道,“你们都穿着救生衣,跳下去,往河岸边上游。”

  林珂只觉得脚下的河水如寒冷澈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半截身子突然向舱底洞中滑去,苏棣惊叫起来,猛然扯住了她的救生衣,这下更糟,救生衣的拉链“哧”的一声从她肩上滑开, 她的身体如一块石头一般,向河底沉去。

  在浸入河水的一刹那,她只听到见苏棣的叫声,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冷,这是林珂现在唯一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象突然被冰冻似的,身体慢慢向下沉去,一股冷水猛然激进了她的鼻腔,林珂忍不住大声的咳嗽起来,更多的冷水激进了她的肺部,这却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她清醒过来:我落水了,现在要游上去。

  林珂突然看见,自己头上的那片水域猛然亮了起来,象秋天夜晚的霞光一般,火一般的晚霞照着这条黑色的河!她突然发现这条河并不黑暗,水很清澈,甚至她好像还能看清水滴的形状,只是身体在不断向下沉去。

  得往上游,林珂想到了大学时学习的游泳技巧。双脚拼命的向下踩着水,身体猛然向上浮了上去,只是她的双手有点象落水的鸭子一般扑腾着——这这模样着实不好看,突然,她的双手忽然触摸到一个冰冷的肉体。

  在这寒冷彻骨的水中,竟然还有一位与她一样的落水者吗?

  林珂象抱住救生圈一样抱着那个冰冷的肉体,她甚至能感觉这个肉体有一股她熟悉的味道,对,是香味,是一股极熟悉的香味,纵然在她的鼻腔已经无法呼吸时,她仍然能够感觉到那肉体的香味。

  是苏棣吗,他下来救她了?

  吴月的脸庞一点点在水中沉了下来,沉到林珂面前的时候,林珂已抱着的是吴月的身体,她以为那是个救生圈。

  吴月的脸庞惨白,那张精美的鹅蛋脸在水中泡的微微有些浮肿,她的手臂像是被定型了的木偶一般,无力的向上举着,整个身体如同一根木棒一般,依然在上下轻微的窜动着。吴月的眼睛微微闭着,林珂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像是暴炸了一般,她用力的晃动着吴月的身体,吴月的身体有些石质的僵硬,她的睫毛像是被打湿的黑天鹅羽毛一般,凝结在了一起,让林珂心里突现一种诡异的感觉。

  在被水面上的霞光照里的水底,只有林珂的鼻间向外一点点吐着气泡,吴月的脸象玩具店的木偶一般,在水里静静的飘浮着,身体有节奏的上下窜动着,她根本就没有呼吸!

  救她!林珂在心里说道,她自己肺中的空气已经不多,但仍然将嘴对着吴月的嘴边,林珂想将自己肺中的空气喂入吴月嘴中。一股奇异的香气从吴月的嘴中弥漫了出来,有点甜,像是喝过的杏仁露的味道,但吴月嘴唇冰冷,竟排斥似的将林珂肺部所剩下不多的氧气排斥的将吐了出来,在水中留下了一串急促的小水泡。

  不论林珂内心承不承认,她抱着的是一具尸体,吴月死了!

  吴月的尸体突然向上猛的浮了起来,紧紧抱着她身体的林珂也被这股拉力带得向上窜去,她只听到了“哗”的一声,她的脑袋已经蹿出了水面,苏棣半哭半叫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林珂,你有没有事情?”

  林珂依然下意识的用脚踩着水,她的身体浮在水面了,吴月的脸庞埋在河水里,也飘浮在水面上,那舱旅行船,已经爆炸了。火焰在漆黑的河面上燃烧着,船体的碎片在燃烧着,光芒照射着四周,土黄色的河堤似乎被这火焰照的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如同金子一般辉煌和高贵。

  “我竟然游上来了。”林珂自言自语的说道,在水中苏棣向她扔来了一件救生衣,“快点穿上,往岸上游。”

  林珂机械的穿上了救生衣,她的脚终于可以不再踩水了,就在此时,她只觉得小腿内侧的筋在剧烈的跳动着,这是冷水中出现的抽筋。如果她再迟一分钟回到水面,可能她会和吴月一样。

  “往岸上游!”苏棣继续大叫道,“快点!”

  她双臂扎入了水中,这是她熟悉姿势,水花溅了起来,弹到了吴月身上,吴月依然静静的浮在水面上,面孔向下,苏棣已经提前游到了岸边,林珂看到他的时候,苏棣的眼圈已经是通红的,林珂心里突然一酸,她也有种想哭的感动。

  她一直觉得,苏棣虽然在事业上做的不错,但是在性格上,他只是一个大男孩,有点自我,有点自私,还有点莫名的狂傲,她认为苏棣对她的爱情,更多是大男子主义的一种自我表现。

  现在她才发现,不是这样,苏棣真的很爱她。

  林珂接过了苏棣的手臂,半爬的从水中游了出来,河堤并不是泥土构成的,因为踩在上面并没有泥般的湿滑,她很想问一件事情。

  “我是怎么上来?”她问到。

  “你是被我拉上来的!”苏棣说道,“你滑下去之后,我什么也看不见,就点燃了水面的柴油,结果把船给引爆了,但这下就看清楚了。我找到了一个打结的缆绳,想用那根缆绳来寻找你,结果绳子扔下去以后,把她带来出来。”苏棣用手指了指吴月,“然后我看见你的身体也从水里蹿出。”

  “缆绳把吴月带了出来?”林珂自语道,“怎么会?”

  苏棣吃惊的看着她,以为她是在说呓语,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说是那具尸体。

  “吴月已经变成尸体?”苏棣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尸体的。”

  “在水里。”林珂说道,她脑中的问号越来越大,而且这些问号像无数蛛网一样密结在一起,“缆绳下去时,你是怎么拉动的?”

  “我只觉得缆绳的索结像是套中了什么物体似的。”苏棣说道,“因为套中了的是实物,而且你们俩的身体好像不太重,我就一下子抽了上来。”

  那是水产生的浮力使苏棣将两个人的身体轻松拉了上来。尽管河水冰冷,但是在没有抽筋之前,林珂一直在双脚踩水时,她确实发现身体很快就在水中飘浮起来,好像比以前大学里的泳池里还要容易。这就是说,布林街河水的浮力比一般泳池的水的浮力要大,好像比在海水中游泳时遇到的浮力还要大,而淡水的浮力一般是比海水的浮力小许多。

  “你套中了实物?”林珂像是自言自语,那绳索显然没有套中吴月的脖子,那只有是手臂,吴月的手臂经得起这样的拉力吗?

  林珂站起身来,吴月的身体仍然飘浮在水面中,身体成一个“一”字形,手臂向前举动着,像是在握紧着什么。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林珂轻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吴月为什么会死在这里?”苏棣说道。

  “我不知道。”林柯说道,她突然想到了那个词,剪刀。

  “也许是剪刀把她诱惑来的吧?”她说道。

  林珂和苏棣趴在岸上喘着气,那舱旅游船的残骸上的火光渐渐熄灭,身边的一切,即将又回归黑暗。

  “郑辉呢?”林珂说道,“那两个英国游客呢?”

  苏棣环顾四周,堤岸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高梁,在淡淡的秋风中轻轻的摇摆着,终于让他们听到了进入这条河后的第一种声音:唰,高梁叶不断的相互摩擦着,像是在向好不容易等到的游客倾诉它们的故事。郑辉不见了,那两位英国游客也不见了。

  “跑得还真快。”苏棣说道,“我们就沿着堤崖往回走,走到小桥边上就可以坐车回去了。林珂,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报警,吴月死了。”

  林珂这时才有了报警的这个概念,因为吴月已经死了。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背对着苏棣,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眼泪,但是还是忍不住抽涕了起来。

  “坏了。”苏棣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我的手机在水里受潮了,已经坏了。”

  林珂心中一凛,她的手机放在包里,那个皮包早就掉在水里,手机也不可能再找回来。

  “我们现在得回去了。”苏棣说道,“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论在何时,林珂永远比苏棣冷静,这是处女座的天性,而双鱼座的苏棣,则陌生环境里更多的是凭借着感觉来行动。

  “我们离河远一点!”林珂站了起来说道,“你的打火机还在吗?要拿好它。”苏棣点点头,得意的掏出了他的ZIPPO,“它即防水也防火。”

  “如果我们遇到万一的情况,”林珂说道,“就点燃高梁田,我们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林珂的心里,突然想到“死”这个字,在一周之内,她已经看到了三具尸体,方媛、吴月,还有费正鸿。

  “布林街33号。”林珂喃喃的说道,“它到底会在哪里?”

  船已经燃烬,那条黑色的河又恢复了本色,重新的静静的卧在那里。

  林珂只觉得双腿沉重,抽筋的后遗症开始显现,每向前迈出一步,腿部都象针刺般的疼痛;苏棣也注意到了她的伤腿,好像才往回走了一千米,林珂好像就已经走不动了。

  “我背你。”苏棣突然觉得背后很凉,那高梁地后面突然刮来了一阵疾风,高大的高梁被这阵疾风破开,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田埂,通向田地的深处。

  “在引诱我们进去呢?”苏棣笑着说道,他的心有点发虚,他回头看了看林珂,林珂已经痛的弯下腰,“我们歇会吧?”

  “不!”林珂说道,“我们赶紧走到小桥边,赶紧乘着出租车回去。”

  “我背你吧。”

  “不要!”林珂说道,“你需要节省体力,我们可能会遇到了很多未知的情况。”

  苏棣有些吃惊的看着她,林珂脸上坚毅,倔强的嘴角挺立着,她在黑夜中没有任何表情,恍惚中,苏棣似乎听到了高梁地里传出一声叹息,他猛然扭转过头去。那条被风吹开的田埂已经合上了,青纱帐般高梁地在轻轻的摇晃着,这里安静的可怕。

  “你看到郑辉从河里游上来了吗?”林珂喘着气问到,“他是唯一没有救生衣的人。”

  苏棣努力的回想着,他似乎记起郑辉在他想拉住林珂之前,第一个向水中跳的人,郑辉好像是朝岸边游去,那对英国夫妇紧接着跳了下去,而他完全晕了,只想把林珂救上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到哪里去。

  “他们可能已经走了。”苏棣说道,“我那位朋友怎么给我介绍这样的导游。”

  “快走!”林珂说道,“我们要去找那辆出租车。”

  脚下的河堤,应该是石砖所砌,因为湿透的鞋子踩上去还能感受到石质的纹理,大概又走了一千多米,那小桥的轮廓已经在黑暗中出现了:漆黑的夜晚里,你的面前有一座比这夜色背景更黑暗的桥。

  林珂的腿痛的几乎要让她哭了起来,但她忍住了,她不想让苏棣背她,因为他们可能会在今晚遇到更多困难,苏棣的体能,不应该只在这里消耗。她看了一眼苏棣,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很好,圆睁的眼睛盯着前方。好半天,他才注意到林珂在看她,“你怎么啦?”

  “我在想那出租车可能已经不在了。”林珂说道,“刚才沉船的时候弄出了很大的动静,那司机可能不会等我们,还有,也许那对英国夫妇会先赶到那汽车上,然后坐车离开这里。”

  这只是假设,林珂在心里说道,那对英国夫妇,看起来很不寻常,而且,好像目的和他们是一样的,但,他们似乎比我们知道更多的东西。

  果然,当林珂和苏棣重新回到小桥边上时,那辆出租车早已经消失。桥边只剩下那条空荡荡的路。

  苏棣忍不住咒骂起那该死的司机,林珂打断了他,“你记不记得我们来的时候,司机下了水泥路后,在这条石子路上行驶了多久。”

  “至少十分钟吧。”苏棣说道,林珂盘算了一下,这就表明将有这条桥到公路上有九千米的距离,这条路根本没有任何车辆;他们要想获救,只有赶到正常的公路上,那里也许可以等到汽车,而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这里。

  糟糕的是,手机已经成了废物,他们被隔绝在这里了!

  “该死!”苏棣咒骂了一句,他的情绪开始急躁起来,林珂只觉得抽筋的左腿越来越痛,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她下意识的小路的南侧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反射出白色的光茫。

  “郑辉说过南边有个庄园,”林珂说道,“对吧?”

  “对!”苏棣的记忆能力一向极强,“旧时是一个姓丁的大户的庄园。郑辉说,如果真有信寄往布林街33号,就一定会直接寄到这座老宅里。”

  “那我们就去那座老宅,说不定可以找到人帮我们。”林柯说道,“如果能找到一辆自行车,或者架车,你也可以将我推出去,我的腿痛的实在走不动了。”

  “你太聪明了。”苏棣兴奋地说道,“你反应真快,如果主人不肯借给我们,我们就找他买,有一辆自行车,我就能带你离开这里!”

  人总是可以自己找到希望,只有希望,就会增添很多勇气。现在的林珂和苏棣就是这样。

  只是他们的希望有一个前提,丁宅的主人愿意向他们提供行驶工具。

  这条石子路,好像被荒废了很久似的,路边依然是不见边际的高梁地,从小桥向南走了五百米,那座老宅越发清晰起来:这是一座巨大的宅院,黑暗中,象只沉睡的巨兽一样睡在前方的山丘上,马头墙象巨兽的戟角一样坚立着。丁宅中没有一丝灯光,也许是主人已经入睡了吧。

  林珂环顾四周,除了高梁地,这附近连棵树都没有,她隐隐约约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但自己却一下子说不上来。

  “我觉得有点古怪。”她对苏棣说道,“这丁宅,我们是进还是不进?”

  “当然要进!”苏棣话声中气很足,“这是我们的现在最好的机会了。”

  苏棣越走越快,仿佛走到丁宅里就能回到淝城的街道上。路慢慢的爬高,林珂心中的异样感也越来越强,脚下的石子烙的她的腿底生痛,这也减缓了她腿部的疼痛。面前的这座宅院已经破旧不堪,他们所看到的反射的白光,实际上是白色的院墙,他们走过的道路是由低至高,因此在路上他们根本看不见丁宅里的任何建筑的影像,远处只能看到白色的墙体。

  “到了!”苏棣喘了一口气说道。

  丁宅的大门和电影里大宅院的大门一般,高峨危耸,门牌楼看起来足有五米多高。但徽式建筑的风格还是渗透到宅院的建设里,墙上和门楼上微微翘起的青瓦在黑暗中象起舞的精灵一般。林珂抬起了头,大门上有一块巨大的门匾,第一个字是丁,那字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黄色,后面的字迹就已经看不见了。

  苏棣想也没有想就跨上了门前的台阶,他惊喜的发现门前还有一对巨大的门环,苏棣走到门前,不假思索的用了敲击着大门,那扇大宅门在黑暗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轰”声音,那声音足以惊动三千米之内的任何一种动物。

  可惜,黑暗中,林珂只听到苏棣拍打那对门环发出的回音,四周寂静如常,主人好像不在家。

  苏棣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那扇木门根本没有合上,苏棣的敲打竟然将门推开了。

  林柯猛然间突然起到了什么,“不要进去,苏棣,不要进去,那里面不会有人的!”

  但苏棣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那老宅,他回头看了看林柯,“怎么?”

  林珂似乎忘记了腿部的疼痛,她猛的跑到了苏棣身边,“这房子四周没有电线杆,这里没有电,这里面不会住人的。”

  苏棣的身体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大门已经完全被推开了,林珂只觉得一阵新鲜的灰尘从耳边飘过,门已经完全被打开了,丁宅的入口呈现在他们的面前,她只能看到一条黑色的通道从门后露了出来。

继续阅读:第四章 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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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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