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红色璎珞就看见自己那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兵渣滓乖乖地,就像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两人还配合非常默契地把那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守卫移到了那亭子里的案子上。
这待遇,已然是将军级别的。
很好,她的医术没有任何问题。她照顾病人的态度更加没有问题。
那厢孙守卫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未待有任何反应,只看着眼前的景物和身旁立着的秦军,仿佛觉得身在阎罗殿。他的大黄狗在他身边转圈。
”你是谁?“孙守卫喝问道,声音非常羸弱,连他自己都惊讶,一时也不清楚自己的状况,还以为自己在执勤,询问这些可疑人物。
可这话音未落,他立时感到胸口剧痛,不能成言。
那两个秦军相视无言,但是心里军十分笃定:这家伙,还有力气喝问他们,看来算是真的活了过来!
于是对旁边这个没有一点姿色的怪异女子尊敬了许多,想:若上次的腿伤,能被这位姑娘医治,也不至于白白受那么多伤痛!
只是这女人的来历……看着真的好奇怪的样子!
那孙守卫剧痛之下才突然记起,一队人马冲进城门,他上前拦阻,然后被马蹄踢飞,然后就不省人事。
所以,他现在是还活着?
这女人又是谁?
姚槿玄看着那醒转的孙守卫看着自己,眼神警戒。便开口说道:“一周不能乱动,一月不能使力,半年不能动武。饮食清淡,最好有专人伺候。”
早听守城的同伴传言,偶尔能看见一个很奇怪的女子,进出城门。拿的是正对东大门的岳氏逆旅的老板出入证——其实,他们这些守卫城门的人,大多都认识城里的人。
若是陌生人,定然是南来北往的商贾人士。
然而这个女子……孙守卫听说得几次,自己倒是从未碰见过什么奇怪的女子,就当是大家闲话罢了!而今亲眼见了,方知确有其事。
这个女人,站在他身边,跟她叨咕这些是几个意思?他胸口剧痛,是什么情况?北门的华舱刚过世,出殡那天就是他值守的西城门。这胸口的伤怎么办?
“你谁啊?在这里多事。”那孙守卫并不领情。他活这么一把年纪,最讨厌听这女人啰嗦。
两个秦兵见这守卫瞪着那女子,面色不善。一个忍不住就开口说话了:“诶,你别瞪了,人家这位姑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另一个帮腔道:“是啊,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感谢?救命恩人?孙守卫来不及消化这些来自秦军口里的信息,只觉得眼前有些黑,差点晕了过去。
这该死的天气!他最怕热了,得亏是在这凉棚内。
然后,他觉得额头一凉,嘴巴有液体灌进来。他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很重。耳朵听得女人的声音说道:”睡吧,你的同伴很快就来照顾你。“
然后,他就睡着了,他很听话。
那两个秦兵看着再次惊呆了:这女人还会催眠?还是这人又痛晕了过去?
他们来不及细究,只听见那边有些动静。
“可有姓名?”红色璎珞大声喝问。
同样是声音大,这回却没有一丝渗人的寒气。
“姚槿玄。”女子回答道。
“家住何处?父母亲族哪些?”红色璎珞再次问道。
他身旁已经站着一个拿着毛笔在手上的绢布上记录的兵渣滓。
这……姚槿玄一时安静,回答不上来。
若她说,她的家,跟这里不同经纬度的一个城市的一个大超市旁边的小区里,父亲是脑外科的主刀医生,母亲是妇产科的外科主刀医生,其他的亲族,就只有爷爷奶奶,职业都很神秘……
如果她这样说,这个在头顶红色璎珞的男人应该会毫不犹豫地一挥手里的铜戈,划断她的脖子吧!
可是,是真的。
“她家在城西姜府的左侧的一个小院,父母过世,亲族为了生计,早已流落各地。”是岳士观在说话,声音依旧沉静,但是红色璎珞听得清楚,旁边的兵渣滓立刻记录在那绢布上。
“那可有人替她担保?”红色璎珞问道。
“在下岳氏逆旅的老板,愿为她担保。“岳士观远远地承诺。
姚槿玄面色不改,抬眼看向岳士观,只看见那位老板一贯的微笑。
希望他清楚,捏造信息欺骗这秦军,且记录在案的后果。
”好。若姚槿玄能治好病人,赏钱一万,你得三千。若治不好,罚你三千钱,可有异议?“红色璎珞问道。
照这情形,能被罚款才有鬼勒!这位老板倒是机灵!不过律法如此,他得走走过场。
”二人签字画押。“
岳士观签上自己的大名,看见姚槿玄已经签好的名字,不由得抬眼望去,那个安静的女子,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面前的一切,平常如昨日。
然后,马车进来,是褐色顶棚,黑色帷幕,两匹黑马,一个车夫的豪华车子。
看来,这病人,至少也得是士大夫之辈或者更尊贵。
但愿,她能应付。
姚槿玄上马车前,转身看向岳士观这边,依旧面无表情,但是轻轻地低头,然后便上车。
烟尘四起,再消散,秦军已经走远。
这姚槿玄向他低头,是什么意思?道别?感谢?
”这小姑娘才多大啊,竟然能把那死去的人救活,嗯,了不起!“刘老太婆起身,看着烟尘的尾巴,感叹道:”但是,不知道这一去,她是否还回得来?“
”秦军里,不带女人。就算她不会回来,也绝对不会在那里久留。“岳士观接话道:”不过,也说不准。她医术精湛,说不定秦军的律法会为她让步也是有可能的。“
”哟,你倒是挺乐观的嘛!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能得到赏金,所以在这里净想些好的!“刘老太婆非常不以为然,有些嘲讽地说道:”除了钱,你能想些别的吗?“
”哦,我刚刚就在想,如果你再跟人乱说你会医术,治病救人,那么,我这家店你就不要进来了!“岳士观的表情依旧是微微笑着,跟平日里并无两样。
然而他如此淡然的一句话,却让那脸皮极厚的刘老太婆有些变色,悻悻然地说道:”我也不是逢人就说的!况且这秦军又不知道咱们城里的情况,若是一个不小心,就要了你小命怎么办?我说我会医术,至少可以拖一阵子嘛!“
”你倒是能拖一阵子,然后连累大家跟着你倒霉!“岳士观忍住想掐她脖子的冲动,强行平静地说道:”你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到了病人面前,治不了病,也一样是送掉老命的下场!“
”你!“刘老太婆有些气,知道他说的都对。但是她就是不服气,强找茬地说道:”你自己还不是撒谎?那女子哪里是住姜府旁边的?“
”她是住那里,我已经替她买下了那个院子。“岳士观笑笑,淡淡地说道:”只是她并不知道罢了!“
“哟,你倒是细心!“刘老太婆奄奄地撇嘴,叹息着道:”虽然我只是临时起意,不过你放心,这秦军也不是天天都能看见的。所以,你放心吧,不会再为你带来灾祸的!“
说罢很不屑地转身,杵着自己的桃木拐杖走人了。
那卫家小哥听着二人无关痛痒的对话,觉得自个儿的腿都还在发抖。他只是非常非常诧异,这刘老太婆怎么一点也不怕这秦军?
看着自家的老板慢悠悠地进了店门,再看着头顶依旧酷烈的太阳,觉得恍若隔世。
那边有些动静,是换班的守卫。
没有看见本该在城门口值守的孙守卫,便已经开始惊呼。然后在凉棚里发现了伤重的孙守卫,更是吹起了示警号角。然后来了好多的士兵,城门口站了十个,城墙上站满了。一时弄得整个城市都紧张了起来。
这反应……也太慢了吧?。
不过看着也心安许多,卫家小哥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那么抖了。脑子也开始正常地思考,看着过往的行人,开始招呼起来。
但是,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小由从伙房里出来,走过西墙边的酒坛子,走过他们依旧在睡觉的老板面前。
突然,他们的老板眼睛睁了开来,让卫家小哥一惊——难道又有什么事情不成?
他们老板开口说道:“去,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