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虽然无数次地见识过他入睡的功力,还是次次都佩服。
”他这一觉,不知道要睡到猴年马月,你注意保管这只竹简,人多手杂,不要弄丢了,那老太婆……反复强调说很重要。“张良看了眼那安静地视线不离开手里的竹简的女人,交代那老太婆的话道:”这竹简上的墨痕已经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什么书上拆下来的,若是孤本,就很值钱哦!“
说罢就起身,大步往外走。
找个借口,实在很难,若不是他的府门外突然冒出个奇怪的老太婆,他可能要想好久的借口。
虽然他还是很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是为了钱,心里的障碍,就压下吧!
至少,这个女人,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盯着他看。
被困在这罜城里,没几个熟人,更是没有任何管道得到外面的消息。他不能出门游玩事小,不能打听韩王的消息才事大。
上次出门那么久,到了楚国,见到很多旧友,知道了一点点眉目,也有了新的规划。他不想这样的规划,胎死腹中。
父亲的遗训和自己的抱负,比起这个女人的黢黑的脸庞,恶毒的言辞,以及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实在是重要得多。
姚槿玄并未抬头看张良,瞄了那块竹简一眼,上面画着花纹。用篆文写着:咸,亨,利贞;取女吉。
什么东西?
她看着那花纹,像再次穿越一样,觉得有些陌生,但是又隐约觉得熟悉,仿佛在很久远的时间里你,有人跟她说过什么类似的图案和文字。
她心里一动,她不知道这所谓的卦意,但是她知道咸。
这时候,郭大厨走到她身边,有些憨憨的羞涩,和不好意地跟她说:“那道菜,或许有些咸了。”
郭大厨看了眼闭眼睡觉的岳士观,声音不敢说太大声。
他说的是客人爱吃的下酒菜,前些日子才研发出来的凉拌山珍,有些咸了。
说是研发,其实是姚槿玄告诉他的做法,一道姚槿玄在现代的家里,常常吃到的菜。
“加些油炸过的豆豆进去吧。”姚槿玄说道,她奶奶做菜,如果咸了,就会放些油炸过的花生,或者豆豆,芝麻之类的。让口感更香,让咸味变淡。
“油炸?怎么炸?用什么油?”郭大厨呆呆地问。
姚槿玄顿了顿,并不因此生气,虽然她说的话,在现代的人听来,是极其平常之事。然而此刻的时代,还是战国。把人扔到油锅里去煮这样的话都不会说出口。
大家知道煮,但是还不知道过,更加不知道炸了。
“你今日处理的那些鸡的油膏,都放在釜里熬,到微微冒烟,放豆豆进去,待颜色金黄,再快速捞起,放凉后,用刀拍开,加适量在菜里就可以了。”
“好。”郭大厨仿佛吃了定心丸,转身进了伙房。
咸,是有些咸了。
这个咸卦,似乎有另外的意思。那花纹,也好神秘的样子,让她莫名好奇。
老板也许懂得,但是此刻不方便问他。
姚槿玄微微抬眼,看了眼门外,张良还在那里。
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看自己面前的简牍。
耳朵只听见门口的卫家小哥跟张良说话。
”公子,您这么早去哪儿?“卫家小哥从刚才开始就很殷勤,对着张良,更加殷勤,恨不得跪下来的样子:”公子,您看着有些累啊,要不要吃些东西再走啊?伙房里郭大厨已经在准备午食,听说有上好的肉羹和凉拌山珍,是今日的特别菜色,您要不要尝一尝再出去?肉羹是一早就已经熬好的,那凉拌山珍也是刚刚拌好的。”
“凉拌山珍?什么是凉拌?”张良本来就不想走,跟这个卫家小子说这半天废话,也就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留下来罢了。但是那凉拌山珍,是什么东西,他倒是真的实在好奇。
“我哪里知道,听伙房里的人说,看着很好吃的样子,前段时间郭大厨做出来,没人敢尝,然而客人都是非常喜欢。我想公子您应该不会讨厌,您坐着,我马上去端出来。”卫家小哥很机灵地赶紧往伙房跑去。
张良一回头,那卫家小哥已经端出了一钵粟米肉羹粥,一盘菜。
“这就是凉拌山珍?”张良疑惑地问道:“这不是上次端出来的酸辣山鸡吗?”
“是,酸辣山鸡。凉拌山珍,郭大厨说要再等一下,还缺一点点味道。这酸辣山鸡肉也很好吃,我们是吃过的,您陪着肉羹先用着,等下给你把那凉拌山珍端出来。”卫家小哥笑着解释。
张良微微点头,安静坐了下来,提起筷子开始吃起来。一吃之下,发现自己已经很饿了。
于是开始放开喉咙,好好吃了起来。
岳士观说话是越来越没规矩,他的什么玩笑都敢开。但是这里的菜,确实是比以前要好吃太多了。
肉羹,很香糯,那什么酸辣山鸡肉,很顺口,清爽,鸡肉很香,越嚼越香,辣的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在舌尖上微微地崩开来,酸酸的,让食欲大增。如此搭配着吃起来,也不能说好吃到什么厉害的境地,可是张良是很快就把那粥跟菜吃得光光的。
他吃过韩宫的美味珍馐多少,也并不觉得世间的菜肴有什么菜会让他觉得特别好吃。但是这两样的搭配,他可以肯定,他会明确记得,会在今后也想起来,想吃到。
上次吃这酸辣山鸡,当时也是赌气,只吃了一块肉。后来,到今日,他都有些小小的后悔。现在吃到了,感觉那样的后悔,是渐渐消散了。
看了眼那依旧安静坐在案子旁边看书的姚槿玄,张良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女人的来历有问题。
是这个女人,让这些奇怪又好吃的菜出现在岳氏逆旅的案子上的。
他刚刚跟卫家小子说话,耳朵却是听着她跟那位郭大厨说话。
她话里用到的‘炸’字,郭大厨不懂,他也不懂。
那个岳士观靠着那酒坛子,睡得跟死人一样,多半是没听到。刚刚他把那几乎发霉的竹简带到他面前,也不见他又睁开眼睛,帮忙说一下。让他能多些机会,跟那个女人能有另外说话的契机。
那立刻就睡的态度,摆明了不想管他。
早知道,昨天就好好跟这女人说话,不要惹毛她。
昨日的事,他实际上可以趁机说些什么,至少,先看看她的具体反应,再谨慎行事。为了逞一时之快,搞得现在他已经没有多少退路了。
正苦无思绪,听得有人唤她的名字。
“槿玄,你尝尝这道菜。”郭大厨的声音,从伙房里传来。
姚槿玄抬眼,那郭大厨已经端了一个方形的,和他宽大的肩膀差不多宽的传菜盘,里面是十来个小蝶子,上面装着菜,都摆在姚槿玄的面前。
姚槿玄一一品尝,个个点头。
张良看着那郭大厨的表情很认真,但是看向那女人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
只一瞬间,他就想起了昨天的少年。
对了,那郭大厨看那女人的眼神,跟那少年有些雷同。
那很有喜欢的意味,只是少年的眼神要热烈一些,而郭大厨的眼神,很害羞。
赫赫,这郭大厨看着比他都大好几岁的样子,不会还未娶妻吧?
眼光这么特别,也难怪未娶。
这女人,还真是奇怪啊,明明长得那副德行……
张良立刻停止自己对那个女人所有的个人评断,在心里反复叮嘱自己,不要再因此去嘲笑别人,要好好地接近那个女人,确定她的身份,然后得到那赏金。
她是白是黑,是美是丑,若跟她的身份无关紧要,就不要过于专注。
他的重点是,她的身份。他要的是,五万的赏金。
昨日的宴会上,那姜城主有特别跟岳士观说:“小观啊,交代你的事,若办妥了,就去领赏金。但是,自己的店也要看好啊,若是因为我的事,把店给经营倒闭了,你母亲一定把我这院子一把火烧了。”
那岳士观端着酒樽笑嘻嘻地跟他的舅舅回话:“放心吧舅舅,我母亲没那么大的胆子。您交代的事,我已经让子房去做了,他,您总该放心了吧?!”
那姜城主闻言,看向安静喝酒的张良,点点头笑得很和蔼地说道:“子房若是愿意做,那自然是好,我也自然放心。那赏金就归子房了,你不要偷偷让子房给你钱哦!”
那岳士观翻了下白眼,瞪了瞪张良,转头去看着自己的舅舅,语气有些酸酸地说道:“舅舅,你很偏心子房哦,他又不是你的外甥……你以为子房那么好哦,自己做的事,得到的赏金,会分给我?”
……
这家伙知道没利可图,所以就半点忙也不帮他,真是无情啊!